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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寻得一个客栈歇脚,徐掌柜和金禾青麦吃罢便饭,就早早歇息了。顾檐霂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一路上马车走走停停,她也时而昏睡时而清醒,她似梦非梦,恍惚间她以为自己回了家,母亲顾氏为她做了热腾腾的汤面,烙了热乎乎的面饼。马车的轮子碰到了一块石头,颠簸了几下,她转醒了,外面是清冷的天色,周围是苍茫的原野,因为有人在身边,她压制住内心的惶惑与渐渐翻涌的悲哀,索性只看着窗外发呆。

余生或许还长,她似乎已然迫不及待的要走向终结。她还做不到遗世独立,她还不得不为了糊口而在人群里扎堆,可她已经不知道如何与人相处了,她曾暗自羡慕那些上的厅堂,善于与人交际的女子,她也试着去做,然而屡屡受挫。寻常的家宴她也疲于应对,她累了,她倦了,她不想再逼迫自己改变了,她害怕煎熬。

那时婚期一天天逼近,母亲顾氏沉浸在女儿即将出阁的忧伤的甜蜜之中。顾檐霂却一点点看透了自己的心意,她逃了,留给顾家一片狼藉。

被识破身份只是一个引子,顾檐霂的思潮借此滚滚不息。她知道自己庸人自扰,可是无计可施。床板大概也被她扰得烦了,吱吱嘎嘎响个不停。顾檐霂起身出了屋子。走廊里很安静,她寻了一个窗,探向外面,夜风有凉意,拂面倒也觉得清爽。

没有快乐,没有忧伤,所有的时空都被压制成了一张纸,顾檐霂觉得自己是失了墨的笔,写不出一词一句。

屋子里传来了瓷器破碎的声响,有人轻声的嘟囔,听不清谈话的具体内容。接着是短暂的被闷在喉咙里的声音,接着生息皆无。听着声音,顾檐霂判定是隔壁的屋子,她定住身,屏住气,但她未再听到任何声响,隔壁那个房间陷入死寂。

瓷器破碎声,说话嘟囔声好解释,可是那闷在喉咙的声音,让顾檐霂似曾相识,她被卖到吴宅做粗使丫头时,就是让人五花大绑,用布团堵住嘴,像畜牲一样被塞在一个筐里。她记得自己一路上使尽力气呼喊,声音落在布团就成了无意义的低嚎,街市上的人来来往往,可是没人发现她。想想那时情境,顾檐霂无限唏嘘。

顾檐霂环顾四周,没有异样,她脱了鞋子,放轻脚步,用手指沾了点唾沫,濡湿了窗户纸,打眼望房里瞧。屋内光线幽暗,看不得什么,侧耳倾听,屋内依旧没有任何声响。还未来得及回身,顾檐霂觉得后颈一痛,昏死过去了。

醒来时她发现自己置身在破庙,手脚未被捆缚,可是竟浑身无力,想出声却发现嗓子喑哑了。她看看旁边,一个少妇和一个小孩子瘫在她不远处。

门外有人交谈

“货齐了?”一个年轻人的声音。这声音顾檐霂听着有些熟悉。

“只要您银子给的足,什么货都能为您搞到手”一个中年人的声音,顾檐霂清楚中年人口中的货物是屋内的三个人。

“很好,可是按规矩我得先验验货再付银子”年轻人语气亲和却又决绝。

“那是自然,您请”中年人呵呵一笑。

屋门有了响动却未开,门外传来了打斗声,接着归于平静。

门开了,一个大汉被绳子捆的结结实实,眼睛被布蒙住,嘴巴被塞了块大石头,样子有些滑稽可笑。门外的的年轻人一脚把这个大汉踹进门内,又补了大汉一闷棍,大汉哼唧了一声晕过去了。

年轻人从怀里掏出一个月白色瓷瓶,拔开塞子,在顾檐霂的鼻子旁转了几圈,顾檐霂这才觉得软弱无力的身体有了些力量。瘫在地上的少妇和孩子受了药之后也醒转过来。

“燕大哥,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顾檐霂有些疑惑。

“还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带你们先逃走”。

顾檐霂感到奇怪的是那个少妇和孩子并不急着逃走。可能是被这急转的事态弄得糊涂了。

一阵迷香,燕飞白竟然晕死过去。顾檐霂却没事,这时再看那对母子,那个柔弱的少妇露出了了诡笑,而那个孩子却腾的跳起,手一扬,揭下面具,竟是个笑面老头儿。

“老匹夫,去给大汉儿松绑”少妇说罢,便走向了顾檐霂,她掰开顾檐霂的嘴,瞧了瞧,说

“第十二个,底子还行,却也足数了”少妇又看向了燕飞白,眉头一皱道:“这个混小子调教调教倒也受用”。

“哼,老子非得拔了他的皮”解了绑的大汉,气势汹汹的。随手抄起一根棍子。

“我非打断你的狗腿”大汉抡起棍子猛的砸下去。

顾檐霂赶忙把燕飞白护在身下,闭着眼睛等着棍子落在她身上,棍子没有落下来。

“大汉儿,这货打坏了可就不值钱了”少妇把棍子拦下了。

神庙竟有个小小的地下室,里面阴暗潮湿,混着粪便味道。借着烛火,顾檐霂才发觉这小小的牢房里竟关了十一个少女。

“滚进去”顾檐霂被人使劲推了一把,差点脑袋磕在墙上。昏迷的燕飞白被人扔了进来。门被上了锁,脚步声消失在黑暗里。顾檐霂这才让燕飞白躺正了。

“燕大哥,燕大哥,你怎么样?”顾檐霂用手轻轻拍打燕飞白的脸,可燕飞白没有一点反应。

“没有用的,他肯定是中的那个迷香。”一个少女有气无力的说。

“在你之前有个富家小姐就被放倒了,是她爹花了重金赎的人,求的解药”。另一个少女低着头,喃喃道。

“没有钱,没有权,我们只能任人宰割了”。靠墙的少女无不伤感。

听罢,顾檐霂只觉得心里难过,后悔没有用,她一把抱住燕飞白,暗暗的流泪。眼泪落了燕飞白满脸。顾檐霂也不在乎了,只是紧紧的搂着他,涕泗横流。

燕飞白其实一直清醒着,他装晕。进神庙时他就一直屏着气,如他所料,少妇稚子及大汉是一伙的,装晕是为了探听情况。

如果顾檐霂放任他躺在一边,也就罢了,可是这姑娘一把鼻涕一把泪,弄得他脸上痒痒的,可他还得表现的毫无反应。

那个大汉抬棍要打他的时候,他心一横,咬咬牙要忍着。却没想到顾檐霂会把他护在身下,他只好改变主意想跳起来反击,他不能让一个姑娘替他挨棍子。

现在他咬着牙装活死人,顾檐霂的头发贴在他的脸上,让他痒痒的,他很想打个喷嚏,可是忍住了。

顾檐霂若是孤身一人落入这个魔窟,她会恐惧,会不安,可是因为燕飞白在她身边,她竟心里安定了不少,恐惧也减少了多半,余下的就是难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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