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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略史·元宁卷》第一篇
文端皇后夏紫苏,元宁开国十勋王——永宁王之后裔,第十七代永宁王夏光擎之嫡长女,生于隆徽元年六月初九,初号宁昭郡主。隆徽十三年三月十一,入宫,敕封为端昭仪,同年五月十七,元宁第二十代皇帝阳云泰,奉母后昭惠太后之命,册封其为皇后,十四年二月初十,其于宁泰殿生下五皇子阳玄颢,上尊号“文端”,隆徽十六年九月十八,玄颢立为皇储……
“爷爷,为什么你将文端皇后列在元宁皇朝的开头啊?”
“因为她是我们至略国最好的皇后,元宁皇朝之后的皇朝仍对她礼敬有加啊!”
绿竹环抱的书斋中,一个慈祥的老者抱着一个可爱的女娃,面前摊着刚开头的史稿。
历史是记载兴亡得失的,万世千秋之后,当时的一切早已消散在人们的记忆中,只有那昭昭史笔仍忠实地告诉人们曾经发生的事情。
但史册上却永远留不下人心的轨迹,更留不下感情的痕迹。
当往事已逝,传奇可还留在不息的风中?
元宁皇朝是统治至略国的第三个皇朝,是在经历了近两百年的外族统治后,由阳氏家族建立的,定都成越。
在成越的中心坐落着元宁皇朝的皇城,巍峨壮观的高墙隔开了皇家与臣属的距离,“皇室必须有相应的威严,民众才会真正的臣服于皇朝的统治。”——当年,太祖的谋臣就是用这句话使太祖同意建筑这座面积巨大的皇城,尽管当时真正建起的只是几座宫殿,但是,用红墙划起的土地仍然是按照至略在全盛期的皇城面积圈起的,此后,这座空荡荡皇城在历代皇帝的经营下,陆续建起了规制不同的殿阁,从显示至尊威严的元仪殿,到精致优雅的华林斋,元宁的皇城几乎就是元宁皇朝统治的见证。
以两仪门为界,皇城被分隔成外朝与内宫,如果说整个元宁朝廷的中心是皇帝起居的太政宫,那么,长和宫便是元宁内宫的中心。作为皇后的起居所在,这里便是后宫乃到整个皇城的法道所在,元宁将皇城的管理之职尽付于皇后执掌,皇后的手中掌握着后宫之人与朝廷命妇的生杀大权,因此,长和宫有着几乎等同于太政宫的规制,与其他宫妃的寝宫不同,长和宫展现的是一种清冷的威严,重重的阶梯,高高在上的殿堂,本身就是一种压迫的气势,皇后的威严与权势是不容任何人有所轻慢的。——皇后之位的争夺向来是残酷的,有时甚至比帝位之争还过之。
在元宁皇朝隆徽十三年的正月,长和宫的位置再次出现空缺,后位的争夺也从新年伊始便开始了。
庆恩宫的寿仁殿中,隆徽皇帝正与母后激烈地争执,让退在殿外的内官与宫女吓得脸色苍白,不知所措。
“哀家决不答应!——元宁立国几百年,皇后从没有出身寒门小户的。皇上你再宠爱云贵妃,她也不够资格登上后位!”慈惠太后威严地坚持。
“那么,母后认为谁够格?”皇帝的声音挟着愤怒,却仍在维持礼仪。
“除了贞贵妃,后宫没有人有资格!”慈惠太后斩钉截铁地说,隆徽皇帝闻言发出一声冷笑。
“母后干脆说,除了你的陈氏家族,后位没人能占!”
皇帝再也忍不住怒气,拂袖而去。
在去年年底,隆徽皇帝的结发妻子皇后王氏因“无子”被废,当时,后宫之中便已是暗潮汹涌,各方势力都在拼命较劲,尤其是皇上最宠的云贵妃和皇太后的侄女贞贵妃,而王皇后的被废本就是这两派势力共同推动的结果。
隆徽皇帝阳云泰并不是一个毫无主见的人,即使他一向驭下宽仁,但是,在处理政事时,必要的杀伐决断,他还是有的,因此,在面对只是养母的慈惠太后时,他虽然没有忤逆之举,但是,也不会有丝毫的妥协。
面对皇帝怒气冲冲地离开,慈惠太后反而平定了心中的怒火,冷冷地看着一直摇摆的珠帘,飞快地计量着,在听到“皇上起驾”的声音之后,她沉稳的声音同时响起:
“来人!请谢遥谢大人来!”
谢遥是元宁的三朝元老,正一品的议政大臣,又是当今皇上的授业之师,在朝中的威望可想而知,慈惠太后宣召自是希望其在后位人选上支持贞贵妃。但谢遥若是那么容易就肯定立场,就枉费在朝中五十余年了。
与太后谈了两个时辰,谢遥才离开庆恩宫,回议政厅处理公务直到日落,这才返回家中。一进门,管家就禀告,永宁王妃与宁昭郡主,还有一位道长正在夫人房中等他,已用过晚膳。
永宁王夏光擎也是谢遥的学生,世子夏承正又和他的外孙女有婚约,两家的关系自是不同寻常,谢遥便更衣用膳后才去见他们。
“老爷,芷言可等了好一阵了。”谢夫人一见他就说,芷言是永宁王妃的名。
谢遥笑说:“我也是没办法呀!芷言也不是外人,再说,有个人陪你也好。”
永宁王妃许芷言只是笑着,不打扰他们夫妻说话,宁昭郡主夏紫苏也是好奇地看着。谢遥和夫人说了几句才看向客人,一见道长,他就愣住了。
“于光!?”
神算子于光,是名动天下的“神仙”,占卜观象精准无比,但一向行踪不定,所以谢遥才会如此吃惊,他也只在三十年前见过此人一面。
“道长怎会至此?”
于光淡语:“为一人而来。”他看了谢遥一眼,有点神秘地说:“此人可助大人解决眼前的难题。”
谢遥摇头,“我的难题——”他叹了口气,见另外三人都不解地看着自己,便笑了笑,缓和了一下屋里的有些紧张的气氛,转头问永宁王妃:“芷言是来商量婚事的吧?”
她点头,“承正的恩旨请下来了,他十天后就该回来了,所以我想把大事定下来,谢老认为呢?”
本来外孙女的婚事还轮不到谢清管,但是,这个外孙女却是自幼丧父,父家又关系复杂,谢清的夫人不想让女儿受苦,便将母女接回谢家,因为谢遥的身份,对方也就没拒绝,因此,这个外孙女的婚事便由谢家作主。
“我没意见,你和夫人商量就是了。”谢遥爽快地回答,又想起另一件事,便道,“承正生母请封的事,我想还是缓缓,这阵子,朝庭乱得很。唉——”
夏紫苏好奇地问:“这有什么关系啊?我们这是有例可循的呀?”
谢遥无奈地说:“这会儿太后和皇上对上了,我是怕这事被哪一方利用,对你们王府不利。”谢遥知道紫苏虽然才十三,但却是永宁王府的主事人,所以,如实以告。
永宁王妃只有紫苏一个女儿,世子是庶出之子,按照旧例,在夏承正继承王位的同时,他的生母也可以获得诰命敕封,但是,此时,后位之争方起,永宁王府又是元宁举足轻重的名门世族,一不小心,便会被牵入其中,而现在的永宁王府因为前代永宁王的去世,可以说是元气大伤,是经不起权争的折腾的。
紫苏点头,三年前永宁王夏光擎在边疆遇刺身亡,世子又必须镇守边关,王妃体弱多病,当时年仅十岁的紫苏就不得不担起王府的一切事务,因而,她比同龄人要成熟得多,对谢清的意思也是一点便透。随即,王妃便定下了婚期——二月初六,这是于光算的,自然是无人有异议。
而于光也未与谢遥深谈,留下一封信,便与永宁王妃她们一同离开了。
翌日
“宁昭郡主?”夏紫苏疑惑地念出纸上的字——谢遥递给她的。
一大早,谢遥就来到王府,一言不发,先递给她一张纸,要她念出上面的内容。
“谢老,您到底有什么事?”王妃也不解地发问。
谢遥叹了口气,沉重地说:“这是昨天于光给我的信。”
“那又怎样?”紫苏还是不明白,倒是她的母亲脸色微变,有些了悟。
“于光昨天是来见紫苏的吗?”谢遥看着许芷言。
她点头。“做什么?”他追问。
“将我命格的批文给我。”紫苏回答。
“什么内容?”谢遥忙问,但又想起这太唐突了,便连忙说,“不方便就算了。”命格是不能随便告诉别人的,即使是血缘至亲,有时也不知道彼此的命格,更何况他是外人,又是神算子的批文。
永宁王妃也的确犹豫了一下,但仍是点头,紫苏从荷包中取出一张纸,递给谢遥。
“生就富贵,一生尊荣,权握天下,如意顺心。”谢遥没有念出来,但已是心惊,很快就将批文还给紫苏。
他沉默地在厅中来回走动,显得十分烦躁。
半晌,他的目光锁住紫苏,有些踌躇地开口:
“紫苏,你想作皇后吗?”
紫苏瞪大了眼睛,她的母亲也完全愣住了。
“我——不知道!”
紫苏期期艾艾地回答,却是实话。
她自幼就是养尊处优,富贵荣华于她并无什么特别之处,而且,她才十三岁,再老成也是个孩子!
“谢老——你想送紫苏入宫?”许芷言回过神问道。
“是。”谢遥没遮掩,如实地道出心中所想,“如今,与其让皇上与太后正面冲突,不如找出一个让两方都能的折衷办法——另选一位出身与才德品貌都无可挑剔的皇后。”
“那也不是非紫苏不可啊?”芷言反驳。
谢遥轻轻摇头:“所有人都知道,于光曾说过,宁昭郡主命格贵重;而且光擎当年是为救皇上而死的,让紫苏为后,皇上必定不好反对;再说,太后一直坚持皇后必须出身士族,也不好反对永宁王府的郡主。——除了紫苏,没有人能让两方无话可说。”
母女两人无法反驳,沉默了。
忠君——是永宁王府的第一家规。
不能让朝庭和后宫内讧,至略虽是国力强盛,但仍有古曼、兆闽、周扬等强国虎视眈眈,片刻不能放松。
无论愿不愿意,紫苏都要入宫。——这是为了国家,为了皇上。
但是,可怜天下父母心,永宁王妃执掌王府多年,哪会不了解现在的朝局,她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平静地一笑,隐于袖内的双手紧握成拳,面上只是淡淡地回答:“谢老,你也知道,我就只有紫苏一个亲生骨肉,宫中现在什么状况,你我都清楚,你容我考虑一下!”
谢遥不好拒绝,而且,若永宁王妃不同意,此事是不可能成功的,他只能点头,永宁王妃微笑:“紫苏,送你谢爷爷出去!”
“是!”紫苏乖巧地答应,起身恭送谢遥,走到二门前,谢遥停下脚步,微笑着对紫苏道:“郡主不必再送了!”他称了紫苏的品阶,而没有如往常一般直呼其名。
“谢爷爷?”紫苏何其敏锐,微微皱眉,抬头看入谢遥的眼。
谢遥轻叹,知道自己有些为难这个孩子了,但是,此时此刻,他也是无可奈何啊!他轻轻抬手抚上紫苏的长发,淡淡地笑着:“女孩十五及笄,是出嫁之龄,但是世族家门的姑娘一般十三岁就会成亲,你今年也十三了,永宁王走的时候还没为你订婚,等世子完婚、袭爵之后,永宁王府就要为你议婚了!这会儿,王妃恐怕已经在操心了!”
紫苏默默地听着,清澈的眼神却渐渐黯淡,待谢遥说完,她勉强地一笑,明白了他的意思:“谢爷爷,您是说我的婚事会很麻烦,是吗?毕竟永宁王府今非昔比,大哥又是庶出。”
谢遥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愧疚,但是,他还是很认真地对紫苏道:“让你入宫的确是另有目的,但是,于你本身,却未必就是一桩坏事,你一向聪明,想一想就明白了!”
“我明白!”紫苏平静地回答,微微低头,表示送客,谢遥也低头回礼,在下人的引领下离开永宁王府。
望着谢遥的背影,紫苏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沉默着,身旁的侍女不敢打扰,都低头垂手安静地站在两旁,直到一个焦急的声音由远及近,紫苏才转身看向来者,秀气的双眉不悦地皱紧,但是,来者的话让她一惊,急忙赶往后院。
“郡主,王妃娘娘咳得很厉害,要不要请大夫?”来的是王妃房里的侍女。紫苏急道:“还不快去请!这种事还要问吗?”一边斥责侍女,一边赶往母亲的寝室。
永宁王妃并没什么大碍,大夫叮嘱了几句便请退了,紫苏服侍母亲喝下药,见母亲的脸色缓和下来,才略略放心,许芷言笑了笑,安抚女儿,随即轻轻地挥手,让屋里的人退下:“都下去,我有话和郡主说!”
“母亲!”见母亲要坐起身,紫苏忙上前扶持,又加了靠垫,才重新坐到一旁。
许芷言握住女儿的手,苦笑:“摆明了就是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啊!”
紫苏低头轻叹,很现实地说:“母亲,我们似乎没得选啊!”
“是啊!”许芷言闭上眼睛,知道现实是不允许她做其它选择的,但是,她沉思良久,还是下定决心,睁开眼,望着女儿,非常认真地说道:“婚姻是人生大事,尤其是对女人,无论如何,我都不希望你牺牲自己的婚事!您不必顾虑什么,只要你想,为娘一定支持你!”
紫苏看着母亲坚决的态度,眼中一热,她立刻转开头,闭上眼睛,将自己的下唇紧紧咬住,硬是压下澎湃的心潮,随即冷静地开口:“母亲,我入宫!”
“紫苏!”芷言惊呼,“你……”但是,她却无法说出任何劝阻的话语,紫苏回了母亲一个淡淡的笑容,用一种期待的语气向母亲保证:“母亲,我不会委屈自己的!我会过得很好!我会像圣烈大皇贵妃一样,建立一份经天纬地的功业!我不会辜负自己的家门!”
“紫苏!”芷言摇头,“你真的认为圣烈大皇贵妃过得好吗?”
紫苏低头,笑了笑:“我不知道,但是,她做的每一个选择都是最好的!对任何人都是!”她随即便挣开母亲的手,站起身,对母亲说:“您休息,我去安排准备大哥的婚事!”
在元宁皇朝的历史上,圣烈大皇贵妃夏汐澜是个特殊的人物,在太祖皇帝阳渊昊开创元宁基业的过程中,她一直追随左右,更有着“第一智囊”的称号,功居至伟,她的弟弟是太祖麾下的“第一大将”,也是第一代永宁王,但是,在元宁皇朝建立之后,太祖在册封后宫时,她却拒绝了后位,将太祖生平最爱的女人推上后位,在这位顺淑皇后病逝后,她又担起抚育年幼的宣祖的责任,并在临终前,向太祖进言,以“嫡庶尊卑”为由,请立宣祖为储,而且让自己所出的皇三子睿王发誓不继帝位。宣祖即位后,本想晋其为皇后,但是睿王却上书拒绝,他没有说冠冕堂皇的理由,只是对宣祖进言:“后位从来就不是母亲所希翼的!陛下如此做,就是在侮辱母亲!”对这番近于指责的言语,宣祖并没有发怒,只是收回了晋位的旨意,但以抚育之恩,将皇贵妃的园寝升格为温陵,并尊其为大皇贵妃,一切仪制等同皇后,宣祖一生中,所提到的“母亲”都是指这位圣烈大皇贵妃,对自己的生母顺淑皇后反倒只是依礼而敬。
“紫苏……”王妃再次拉住他的手,“陛下是位明君,谢清想做什么,他会不明白吗?连你我都能猜到的事情,陛下怎么会不知道?你入宫,便会成为直面陛下的一颗棋子啊!你可以吗?你若是真的怎么样……我……”
“母亲……”紫苏打断母亲的话,她怎么会不明白母亲的担忧,但是,到了这一步,她们又能如何?就如她之前所说的——她没得选啊!
“母亲,我不知道我能做到哪一步,但是,最起码的,我入宫对王府是有利的,对我自己,未必就是不好。”
勉强露出一抹笑容,与母亲相似的容颜上却是一股轻淡的冷漠。永宁王妃许芷言的身体从小就不好,因此,尽管出身大家名门,也总是带着一股让人怜惜的柔弱气质,再加上本就是清丽秀雅的容貌,就更让人觉得她是个温柔如藤萝的女子,紫苏的容貌承自母亲,却更多了几分绝尘殊色的清丽,但是,身为永宁王府的郡主,夏家特有的冷漠高贵的气质在她身上也是一览无遗,执掌家门之后,她身上的清冷之气犹甚,原本尚有的几分柔和也在这几年中被磨砺得一干二净。
再一次挣开母亲的手,紫苏没行礼便退出寝室,永宁王妃只能无奈地靠坐在床上,轻叹之后闭上了眼睛,压下因心痛而起的晕眩与仿若天地消亡的空虚。
接下来的几天,紫苏没有进母亲的房门,她一直忙碌着准备兄长的婚礼,直到兄长返回家中,她才随兄长一起去向母亲请安。
永宁王世子夏承正是庶出,在嫡母与妹妹面前,他一向是沉默的,但是,当他看见一向与母亲亲近的妹妹却在请安后立即退出时,他还问出了口,芷言无可奈地摇头,脸上满是苦涩的笑容:“承正,紫苏要入宫了!”
“啊?”夏承正不敢置信地轻呼,“册后吗?”
“应该不会!”芷言摇头,“紫苏恐怕会开先例!”
永宁王府的郡主鲜少会成为后宫,嫡出的郡主更是从未进入后宫,而且,但凡是夏家的女子,一旦入宫,至少也会是贵妃的品阶,而这一次,永宁王妃并不认为皇帝会给女儿很高的品位。
“是因为我吗?”夏承正不安地问道,他很清楚,这三年来他能在边疆建功立业,稳掌兵权,在京中的嫡母与妹妹一定付出更多的心血。
芷言摇头,随即正色言道:“承正,你就要承袭永宁王的爵位了,你要记住,从今往后,你才是一家之主,不能表现出一丝软弱!”
“是!”夏承正恭敬地回答,却还不是太有信心,这让芷言微微皱眉,她沉默了一下,叹了口气,再次认真地对他说明:“承正,本来我是想着,虽然你不擅在朝中与人周旋,但是,领军打仗,你可以说是青出于蓝,再加上应酬的事情,紫苏和你未过门的夫人都可以帮你,永宁王府不有什么大问题,但是,现在却不行了!是谢老提议让紫苏入宫的,他虽然会帮着紫苏,但是,并不是可靠的力量,只有你才是紫苏真正的保障!一旦紫苏入宫,永宁王府的一切也就被推到了悬崖上,你和紫苏必须相互呼应,才能度过这一关!你明不明白?”
夏承正认真地听着,但是对嫡母的话,他还是如实地回答:“母亲,我知道要帮紫苏,但是,怎么帮?我不知道啊!”
芷言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便也只是微笑着点头:“承正,你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你要牢牢记住,从你承袭王爵的那一刻起,你就是永宁王,是元宁第一名门的宗主!我也知道,因为是庶出,你心里总是有个阴影,但是,你必须表现出永宁王应有的器度与风范!别忘了,你是永宁王最引以为傲的独子!”
“是!请您放心吧!”这一次,夏承正沉稳地回答嫡母,眼中一片平静。
一离开王妃的房间,夏承正就去找妹妹,在紫苏的房间,他没有见到她,紫苏侍女告诉他,她在佛堂。
看着跪在佛前,闭目颂经的紫苏,夏承正沉默地站在佛堂门口,同是摆手阻止侍女的禀告,但是,感觉敏锐的紫苏很快就察觉了他,微笑着起身走向兄长。
“大哥?”看出他有话要说,紫苏便先开口,用疑问的语气为他铺路。
“你真的要入宫吗?”夏承正认真地问她,“如果不是非这样不可,紫苏,你不必委屈自己!”
“是母亲让你来的?”虽然是这样问,但事实上,紫苏并不认为有这种可能性。
果然,夏承正立刻摇头:“不是!只是……紫苏,你的心里不是空的吧?”他犹豫了一下,终是问出口。
紫苏惊讶地看向兄长,一瞬间的失措让夏承正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你怎么会这么想?”紫苏恢复平静,淡淡地笑着问兄长。
“去年谢清去边塞玩,与我说了一些事情!”夏承正回答她。谢清是谢遥的长孙,从小就与紫苏交好,对她的事知道得最清楚。
“你送了‘碧酿’给‘他’,谢清抱怨了很久,连他拿不到的东西啊!”夏承正看着妹妹,平淡地说着,他不常与妹妹亲近,现在说起关心的话来,心中也倍感别扭。
紫苏笑了,她看着院中的梅花,轻轻地笑了,一向清冷的绝美容颜因为这个笑容而多了一份梦幻的感觉,她没有看向兄长,只是用一种平静的语气叙述着:“没错!我送‘碧酿’,因为‘他’说了一句让我认为是承诺的话!可是……终究只是我的认为!……当然或许不是这样,但是,他负不起,我要不起,是肯定的!大哥,是‘他’先放手的,所以,就这样吧!”
她说得淡然,平静的眼中没有一丝波澜。
要放手,就彻底放开,心中不要存一丝留恋。——夏承正明白,这是夏家人的特点,对别人残忍,对自己更残忍。他做不到,但是,紫苏却可以执行得彻底,这就是两人真正的差别,无关出身,而是一种心性。
见夏承正关心的眼神仍未放开,紫苏温和地笑着,劝慰兄长:“大哥,不用把事情想得太糟!入宫未必不好!”
听她这么说了,夏承正也只好点头:“我相信你的本事,要我怎么做,你说一声就可以了!”
“只要大哥把兵权掌在手中就可以了!”紫苏轻松地回答,回了一个调皮的笑容,让夏承正也不由地笑了。
元宁皇朝极重视出身,夏承正虽然是永宁王的独子,但是,世子的身份却是五年前才得到的。永宁王倒是极喜欢这个儿子,时时带在身边,亲自教养,一直将他当成世子来教育,王妃也极疼爱他,便是后来紫苏出生,母子的感情也很好,但夏承正庶出的身份十分尴尬,一些世族公子借此讥笑他,从懂事起,紫苏便一力护着兄长,无论是在外面,还是在家族中,都不准人怠慢兄长,夏承正是不无感激的。在永宁王遇刺身亡后,远在边疆的夏承正因为王妃的命令,无法回京,朝中所有的事情都是紫苏与王妃在办,即使远在千里之外,夏承正还是知道,王妃悲伤之下病倒,王府的一切事务都是年幼的妹妹在处理,政治不是什么会让人愉悦的事情,从往来的信件中,他看得出紫苏的变化,因此,对紫苏,他心有愧疚,也许正是因为如此,在以后的时间里,他一直全力帮助妹妹。
有人曾说,虽然文端皇后鲜少动用娘家的势力,但是,永远都不可能否认,永宁王手中的兵权便是她最可靠的保障,这一点,无论在后宫斗争中,还是在朝廷党争中,都是她最犀利的锋刃。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宁昭郡主秀毓华门,温恭淑仪,敕封昭仪,赐号为端。钦此。”
在夏承正完婚、袭爵后不久,永宁太妃便上疏皇帝,请求将女儿送入后宫,隆微皇帝很快便下了这道倍受争议的旨意。
紫苏平静地接旨,并按照礼部的通知,准备在三月十一入宫,而没有理会周围的流言。
“陛下,您封宁昭郡主为端昭仪?”隆微皇帝的异母弟弟湘王阳云珥不敢置信地问兄长,他手握南疆兵权,这次是回京述职,正准备返回,却听到这个消息,于是又进宫还向皇帝确认,他是太后的亲生儿子,从小与皇帝一同长大,感情很好,隆徽皇帝也就很好脾气地回答:“是的!从下旨到现在,母后、各个太妃、宗人府、朝臣、皇亲、宗室,全来问过了!你的消息够慢的!”
“陛下,这有违礼制!”湘王焦急地进言,“且不说宁昭郡主是正二品的嫡出郡主,历来任何一个王府的郡主入宫,至少册封妃位,永宁王府就更不用说了,您如今只册封她为三品昭仪,简直就是在侮辱永宁王府!从太祖皇帝至今,从来就没有发生过这样事情!”
“你难不成要朕直接册封她为皇后?”隆徽皇帝不悦地说。
“也没什么不可以!”湘王却认为这个想法不错,“永宁王府的郡主何等尊贵,册封为皇后是理所当然,朝中不可能有人反对,母后娘娘也无话可说!那么后宫就可以平静下来了!”
“云珥!”隆徽皇帝冷冷地唤他,“朕的想法,你不是不知道!朕一直希望削弱世族的影响力,这个时候,世族却将一个如此尊贵的女子送入后宫,他们的想法简直是不言而喻!”
湘王这才想到兄长一直以来的谋算,不禁一惊,随即便明白:“无论是母后,还是云贵妃,都不可能比这位郡主更亲近世族了!那您为什么还让她入宫?”
“历代皇帝从没拒绝过未亡人的请求,朕可不敢做这种事!更何况,先代永宁王是为救朕才身亡的!当年,也是他的拥立,朕才能成为储君,朕怎么能拒绝永宁太妃的奏请?”隆徽皇帝无奈地说明,“而且,永宁太妃说希望女儿换个环境,以便渐渐淡忘丧父之痛,她自己体弱多病,难以继续照拂女儿,言辞哀戚,朕怎么好拒绝?”
“那么,臣弟只能祝福您了!这位郡主可是怠慢不得的!而且,紫苏可是很漂亮的!”湘王与永宁王也算熟识,见过那位年幼的郡主,因此,也就笑着对兄长说。
“她叫紫苏啊!”隆徽皇帝点头,“说起来,朕还没有见过她呢!不过,母后却没有多说一个字,看来她倒很有名望,让人无可挑剔!”
“她很聪明,而且,前任永宁王身亡之后,王府是她主持,不是一般的闺阁千金!皇兄,她是个不错的谈话对像!”湘王很客观地评价紫苏,“不过,紫苏可比您小太多了!”最后一句却是在调笑了,让隆徽皇帝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你给朕早点回南疆吧!”皇帝半真半假的恼怒而言,湘王笑着行礼告退。
在湘王离开后,隆徽皇帝却陷入了沉思,心中兴起了另一个念头,不住地思忖计划的可行性。
“永宁王府吗?”
与此同时,永宁王府中正在筹备郡主入宫的事宜,永宁王妃杜倩容还是忍不住向紫苏问道:“仅仅是昭仪之位,你还是接旨吗?”她与紫苏本就是闺中密友,心中自然为好友抱屈,紫苏却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杜倩容也知道,自从接掌王府之后,本来相当活泼的紫苏便愈发的寡言,见她如此,也只能轻叹,默默地帮她收拾。
“带这么多书?”见紫苏几乎将所有的书都收好,准备带入宫中,倩容不禁讶然,紫苏微笑:“不带这些,我怎么打发时间啊?”
轻浅的笑容中有一丝落寞的自嘲,让倩容心疼极了——所有的女孩中,她本该得到世上最好的一切啊!
一顶大轿,十名宫女,紫苏被迎入了皇宫。越过重重宫门,从此,她再也不能离开这辉煌的后宫,即使失宠,即使被废,即使被赐毒药!
没有好奇地观察皇宫的样子——从小到大,入宫次数虽不多,但是紫苏对皇宫并不陌生,尤其是后宫,毕竟每逢太后、皇后生辰,她都会随母亲进宫。
“昭仪娘娘,广秀殿到了,请下轿。”有礼却疏离的声音。
紫苏缓缓地步下暖轿,没有理会身旁宫女要扶她的手,默默地走到台阶前,仰首望着广秀殿的牌匾——十分普通,这只是品华宫的一座殿,住的都是些品级不高不低的妃嫔。站了一会儿,紫苏便安静地走进广秀殿,打量着自己的住所。
“昭仪娘娘,您是否要改换殿内的陈设?”又是那个声音,紫苏看向出声之人——身着蓝色的宫服,而不是普通宫女的绿色,她是个尚仪。
元宁皇朝的后宫等级森严,决不允许有丝毫的逾越,九品妃嫔,四位内官都有制而立——一品贵妃、二品妃、三品昭仪、四品婕妤、五品美人、六品淑媛、七品充容、八品贤华、九品采女,一位内官是太政宫总管与长乐宫总管,由内侍担任,二位内官是其余各宫总管,也是内侍,三位是各司主管和皇后、贵妃的尚宫,四位是各殿的尚仪。
尚宫和尚仪是女官,大多是些年纪大的宫女担任,但紫苏见到的这位尚仪颇为年轻,似乎刚过二十,样貌也很清秀。
“你姓什么?”紫苏的声音十分清冷。
“奴婢姓容。”她恭敬地回答。“容尚仪是吗?”紫苏淡淡地笑了。
“是。”容尚仪依旧有礼地回答,一直低着的头不着痕迹地微微抬起,匆匆看了新主子一眼。
好美的女孩!
晶莹剔透得仿若水晶!但——
那抹轻浅的笑容却有种她看不透的意味——
她真的如总管所说,只有十三岁吗?
“都不用改了。你们先下去。”紫苏冷淡地吩咐,走进内殿。
从今天起,她就得住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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