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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离在议政厅之外,也就无法参与核心的决策,夏承思在被免去议政辅臣的职位后,能做的也就执行公务而已,礼部尚书也算得上是尊荣无比的地位了,因此,他倒也没有什么不满,可是,参加过宴会,退出宫廷,他想到的第一件事却与政事无关。
“去齐相府上。”上车之后,夏承思简单地交代了侍从。
齐朗的府邸向来门禁森严,可是,来往的人也未曾少过,齐朗也向来礼数周到,毕竟,对方有求于他,他也需要借此拓展人脉。
夏承思担着舅老爷的名份,说要见妹妹,齐府的下人自然不敢为难。
“大哥,这么晚,不是家里有什么事吧?”夏茵一见兄长便紧张地问道,生怕是娘家发生变故,夏承思忙安抚:“无事,家里一切安好,从宫里出来,想来见见你罢了。”
夏茵这才放心,吩咐下人摆上茶果,笑道:“元宵节,大哥不陪嫂子,却来见我这妹妹,不知是什么道理啊?”
夏承思笑了笑,脸有些发烫,道:“有些事,我想关问,家事而已。”
话是如此说,夏茵却眼光一转,笑着让下人退到厅外,敛色道:“什么事?”
夏承思似乎在斟词酌句,一边沉吟一边道:“你是不是与齐相提过谢纹。”
夏茵满脸讶异:“说过,前些日子,陪老夫人去天华寺时,见到了阿纹,回府后,说过两句,怎么了?”她不觉这会是什么大事。
“今天谢相带谢纹入宫了。”夏承思皱着眉道,“我若没看错,谢纹会入宫。”
“那不是很好?”夏茵笑着说,“谢相送她入宫,陛下自然不会太轻慢她。”
夏承思微笑,并没有反驳妹妹的话,有些事情就不必让不必要的人的操心了。又与妹妹说了一会儿话,夏承思便起身告辞了,夏茵自然将他送到门口。
看看天上的月亮已经偏西,夏承思微微皱眉,摆手让夏茵止步:“不必送了。”
夏茵注意到他的举动,低头一笑,眼中闪过一丝黯然,再抬头却是夏承思熟悉的温柔笑意,也不言语,目送兄长登车离去。
“关门吧!”看着马车离去,夏茵转身回去,同时淡淡地吩咐守门的下人。
“少夫人,少爷还没回府呢!”守门的是齐府的老人了,心里自然关心齐朗。
夏茵的脚步停了一下,却没转身,平静地道:“少爷也许还有事,夜深了,还是注意门禁的好。”
这般的话下人自然不会反驳,应诺了一声,门便关上了,夏茵默默地走回寝室,伺候的丫环早已备好的一切,一进院子便有人迎了上来,洗漱更衣,说话间也十分热闹。
夏承思鲜少入宫晋见太后与皇帝,但是,身为礼部尚书,皇帝的十岁生辰他是责无旁贷,因此,礼部定下章程后,他必须入宫请示,在中和殿,向太后、三位议政大臣请示过后,他便退了出来,尹朔他们也是一起退出的,夏承思自然谦让三人先过,同时与齐朗打了一个奶色,齐朗虽然皱眉,但是,还是微微点头,谢清走在齐朗身边,将一切看在眼中,却也不说破,回到议政厅不久,齐朗便托辞出来一趟,果然见夏承思在等他。
“齐相!”
“这里不好说话,晚上去我家吧!”齐朗皱眉,实在不想在皇宫的朝房与他说什么。
夏承思却笑道:“不了,齐相若有空,我们在饮冰茶庄见吧。”
“也好!”齐朗心中微讶,面上却只是不动声色地点头答应。
饮冰茶庄在城西,不是什么繁华的地方,多是些书局、茶楼、客栈算是外地人来成越的集居地,齐朗鲜少来这里,但是,饮冰茶庄的名声还是听过的,进京赴恩科的寒族仕子多住在城西,饮冰茶庄是他们高谈阔论的地方,当年郑秋就曾建议齐朗来这里看看,可是,他一直都没有机会,这还是齐朗第一次来。
茶庄只有白绿二色,桌椅摆设俱是青竹所制,未闻茶香,竹香便已先至,此时并非正当恩科,茶庄中的人却也不少,谈论的声音也并未刻意压低,不乏高声争执的,可是,却没有噪杂的感觉,也许是因为,这里的人即使在争执中也都只是引经据典,并未过激的言辞与举动。
“公子是找人吗?”茶庄的小伙计机灵地上前招呼,齐朗点头:“他姓夏。”
“是礼部的夏尚书?”小伙计不过十一二岁的光景,却极为聪明,看齐朗的样子,便知他不会是未进仕的读书人,立刻便晓得他在找的人。
齐朗点头,小伙计立刻将他引进一间内室,却是空无一人。
“夏大人派人来过,说是约了人在此,让小的留间雅室。”小伙计连忙解释,齐朗微微点头,示意随从打赏。
“谢公子!”小伙计一愣,随即躬身谢赏,毕竟来这里的人都非大富大贵,会打赏的就更少了。
“不知公子要什么茶?”
“你这里有什么?”齐朗没开口,他的随从认真地问道,他可不认为这里会有自家少爷平常喝的极品茶叶。
小伙计也有些为难,看齐朗一身便装,虽然不见华贵,但是,那腰间的那一方凝脂玉佩便是极品中的极品了,他这里虽然热闹,但是,茶真正只有中品以下的水准,好一会儿,他才想到:“回公子,我们老板有一份珍藏的六安瓜片,说是最好的‘紫金吐翠’,不知合不合公子的口味。”
“就这个吧!”随从知道齐朗喝惯的是铁观音,不过,这里显然没有,见齐朗不反对,便让他们送上来。
“是嘞!”小伙计连忙下去,不一会儿便送上茶具与茶叶。
“朝廷将奴婢归入贱籍,那么下一步,是不是就要给予世族更多的权力呢?这样的朝廷不是世族的朝廷吗?”
“不能这么说的,朝廷限制了官员的置产范围,这是在限制世族的既有权力,可见朝廷还是在为民生考虑的!”
“换汤不换药!”
“近年来朝中提拔的官员,十之六七都是寒族出生,对世族子弟入仕的限制也越来越多,怎么能说是换汤不换药呢?”
“太后娘娘本身就是出身名门世族,内阁与议政厅之一,更是只有尹相一人来自寒族,二品以上,寒族出身的官员又有多少?”
靠近雅室的一桌人争论不休,听在耳中的齐朗却只是不在意地笑着,反倒是他的随从有些不安,齐朗看了他一眼,道:“听这些人的谈论,要朝堂上有趣多了。”
“夏大人,就是这里了!”小伙计殷勤地打开门,夏承思道了声谢,便走了进来,同时关上门,齐朗没有起身,只是为他倒了一杯茶。
“多谢齐相。”夏承思欠身道谢。
“不必客气了,你约我来这里,总不是来品茶的吧?”齐朗已经猜到了几分,却还是淡淡地问他,夏承思叹了口气,下定了决心,认真地道:“齐相可知,我与朋友为何站在您一边吗?”
“不知!”齐朗放下瓷杯,“愿闻其详。”
夏承思知道对方是在考察自己,却也不得不道出自己的想法:“因为齐相您是唯一了解下情的人。尹相居高位已久,谢相傲视群伦,平民的情况只有您了解过,您任合安同守的时候,就曾苦心经营一方,不是吗?”
齐朗点头:“所以呢?”眼中并无喜悦,平静的黑瞳中只是映着对面人的身影,无言的压力却在雅室中弥漫。
“而现在,我们有点失望。”夏承思不是没有感觉到那股压力,但是,还是咬牙道出真正的想法。
“为什么?”压力骤减,齐朗眼中多了一丝兴味。
“因为,我们的力量成为您争权夺利的筹码。”夏承思冷言,“我们都是出身贫寒的人,入仕的目的是希望普通的民众能过更好一点的生活,而不是成为朝堂之上,您与尹相争斗的助力!”
“呵……”齐朗笑出声,“夏兄,你很坦率啊!”
夏承思赧然,他知道,今日换了别人,他未必说得出这种话,说起来,他也是吃准了齐朗不会拿他如何,才这样说的。
“夏兄,说完吧!”齐朗微笑,“你应该已经想了很久吧?”
夏承思深吸了一口气,道:“齐相,我们很失望,这一年来,赵全的权势更重,你与谢相明里暗里全在与尹相争斗,方守望一案,不过就是为了削弱尹相在地方的势力,你何曾真正考虑过民生大计,这一次,谢相应该打算让谢纹入宫吧?与你不会无关,接下来是什么?一场由后宫引发的朝廷斗争吗?太后娘娘摄政以来……”
“到此为止!”打断夏承思的话,齐朗一脸冷淡的站起身。
“齐相……”夏承思跟着起身,却见齐朗走到雅室的角落,把玩着一盆天竺葵的叶子,半晌才开口,语气是若无其事的平静:“夏兄,这些话不应该由你说的。”
“外面的仕子评论朝政,有这些见解,不足为奇,可是,你入仕多年,怎么也会如此认为呢?”
“齐相是说我等的想法幼稚?”夏承思皱眉。
“一个派系林立的朝廷能有多大作为?”齐朗扯下一片绿叶,“不要说我,便是太后娘娘,一举一动的背后,有多少双眼在看?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民生?是的,我何尝不想让平民过上好些的日子,可是,这些都要手中有权势才能做到吧?夏兄,今日,我若失去权力,又谈何作为呢?也许‘女主天下,非世之幸’是真的——现在的朝廷有太多的变数了!”
齐朗道出自己的无奈,让夏承思一怔,也明白了自己的苛求,不在其位,如何谋其政,所以,位居高位的他们何尝不是身不由己。
“女主天下,非世之幸。……其名不正,则言不顺,非党同伐异不足以立令之威,故难扼大倾之变。此圣清命数,非人之过。”齐朗低声吟出《圣清杂史》中谭庆秀对圣清孝仪公主的评语,随即笑道,“夏兄,太后娘娘何尝不想有所作为,可是,治天下第一要做的便是上通下达,令行禁止,朝堂之上,世族的势力有多大,你明白,地方上如何,你也应该知道,这样的情况,你希望太后娘娘如何做?如何让民众过上更好的生活?”
齐朗揉碎手中的绿叶,冷言:“无论是何人,首先都要自保。”
夏承思一惊,见齐朗冷漠的样子,暗自猜测他会如何对待自己,下一刻就见他放开手,微笑,看着自己,很平静地道:“夏兄,你可以失望,今时今日,你们是唯一游离在朝廷争斗之外的力量,你们一心为民请命,在这点上,我无话可说,只有敬重!若是你们撤开支持,我也不会为难的!”
“齐相!”夏承思惊呼,“您误会了!我们只是想知道,您是否初衷不改?”
齐朗扬眉。
“尹相的孙女与谢家的女孩应该会同时入宫吧?”夏承思忧心忡忡地解释,“我们很担心,这会不会引起朝廷的争斗。”
“您也是希望谢家的女孩成为皇后的,那样,以尹相为首的寒族官员会不会成为与你们敌对的对像?”夏承思坦言,“如您所说,太后娘娘当政,党同伐异是无可避免的,可是,如果朝廷官员的目光全部放在派系上,朝廷还能有所作为吗?”
齐朗默然,夏承思说的实话,而在这点上,他无法做出保证。
“齐相,难道一定要与尹相对立吗?”夏承思问出他们最为关心的问题。
“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尹相近来与赵全走得太近了。”齐朗淡淡地笑开了,“他也希望掌握权势,可是,他不是太后娘娘的亲信。”齐朗道出关键所在。
“也就是说,太后娘娘不得不用他,但是,更不愿让他成为群臣的领袖!”夏承思一语道破他们的打算。
齐朗无语。
“我不明白。为什么?”夏承思不解。
“我也不明白。”齐朗轻笑。
只是他们不明白的地方并不同,夏承思不解的是,紫苏为何不愿意让尹朔主政,难道仅仅是因为尹朔不是自己的亲信,齐朗不明白的是,紫苏为何急于归政,而且,为了保证归政的平稳,不惜以党争来铺路。
他看的出,紫苏是真的在考虑归政的事了。
陛下才十岁,不是吗?
谢清应该也是吧?否则也不会如此急着将一个十岁的女孩送进后宫。
“夏兄,你也是世族出身,看不出太后的打算吗?”齐朗转开话题。
夏承思也的确关心这个问题,略一思索,便道:“太后希望限制世族对朝政影响力,所以限制他们在辖地置产,避免他们为家族取利。《归籍诏》则是为了限制世族通过奴婢控制地方。”毕竟在官场浸渍多年,夏承思还是看得出一点的。
齐朗点头,没有说得更清楚一点:“夏兄,如果你还相信我的话,我向你保证,我不会只为权力,而不顾民生,太后娘娘也不会。”
夏承思对他的承诺不置一辞,但并未沉默太久:“齐相,以我的立场来说,你是我的妹夫,我不会希望你失败,支持你,对我而言,可以说是唯一的选择,而且,以我夏氏宗族的身份,现在的官位已经是极致了。”
出身是无法选择的,他能做的有限,他不可能去与同样出身夏家的太后为敌,而且,与齐朗联姻的现在,他别无选择。
齐朗默然,并不愿说破一切,就这样即可。
看了一眼送来的奏章,又是一堆,紫苏只是微微挑眉,淡淡地问赵全:“哪来的?”
“是各地世族与地方官的奏章,大多是关于……”赵全如实禀告,但是,没等他说完,紫苏已经一把推开那些奏章,任由它们摔在地上。
“太后娘娘?”叶原秋不解地出声。
紫苏搁下笔,冷笑:“是反对上次的两份诏命,对吗?”
“是!”赵全低头答应,叶原秋在不解之后,迅速让典书尚仪收拾起地上的奏章。
“这些奏章直接归档,不必送来给哀家看了。”紫苏从另一堆的奏章的最上面取下一本,开始批阅。
“太后娘娘,这不合规制。”赵全不敢答应。
紫苏手中的朱毫一顿,想了想,道:“那就搁着吧。”的确不能开这个先例,紫苏只能如此办,下面的奏章如果可以不看,又如何知道下情呢?
“是!”赵全示意尚仪将这些奏章摆到一旁的条几上,垂手立在一旁,叶原秋也默不作声。
这几天,这些奏章是铺天盖地,紫苏不耐也是正常的,连许多京中元老也入宫哭诉,更别说先帝的后宫了。
“太后娘娘,皇上驾到。”殿外内官恭敬地禀告。
“请他进来。”疲惫地搁下笔,紫苏起身走到一边的长榻上休息。
“母后娘娘,您很累吗?”见到紫苏的模样,阳玄颢先吓了一跳,没有行礼便先关切地问道,紫苏摆手,让儿子坐到身边,阳玄颢低头行礼,之后才坐到母亲的身边。
“没什么事,就是最近求见的人太多了。”紫苏温和地笑言。
阳玄颢略略放心,随即道:“母后娘娘,为什么孩儿的课忽然多了许多?”他敏锐地察觉到自己的课业重了不少,应该是母后的关系吧?
“皇帝十岁了,该做亲政的准备了。”紫苏默默地抚上儿子的头,“那些课业都是必须的,皇帝要用心学啊!”
“你的父皇可是很希望你在十五岁前亲政呢!”
微笑着道出勉励之辞,紫苏的眼中闪过复杂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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