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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相公,内廷的番子说这新织造局要以高于市价五成的价格采购棉花和生丝,您说这事是真的吗?”
此时的松江府华亭县,农户佘开得便找到本村的乡绅周监生确认内廷高价采购棉花与生丝的真伪来。
现在百姓们的确不再特别反感内廷官员在松江府开办新的织造局,而是把注意力转移到了织造局要高价采购棉花与生丝的事上。
毕竟明眼人都明白,这高价采购棉花和生丝自然是对自己这些百姓有好处的。
如果新的织造局真要高价格采购棉花和生丝,那就等于是财神爷,谁还会拒绝织造局在松江府开办。
当然。
因为宦官的形象在民间一直不好,这里面有士绅舆论引导的原因,也有宦官们自己行为不检点的原因。
但总的来说,百姓们此时一开始也的确还是对内廷提出的高价采购棉花与生丝一事保持怀疑态度的。
所以,如佘开得这样的富农才会先来找到周监生这样的本乡乡绅确认内廷宦官高价采购棉花与生丝之事的真伪。
对于佘开得这种松江府农户而言,本乡乡绅自然是要比宦官靠谱点,毕竟大家都是乡邻。
周监生和松江府的士绅们都一样,此时心情都郁闷的很。
因为,他们本想借着内廷宦官来松江府开办新织造局时吵出内廷要压低棉花与生丝采购价格的舆论,然后自己再以照顾乡邻的民义,只以比市价稍低但比内廷宦官采购价格稍高的价格采购棉花与生丝,这样自己就能赚取更多的利润,还能让乡邻感戴自己,岂不两全其美。
但让周监生没想到的是,内廷宦官竟然要以高市价五成的价格采购棉花与生丝,这让他和其他松江府士绅都是猝不及防,都在想内廷宦官怎么敢有这样的底气,直接抬高棉花与生丝价格,而且一次性抬高五成,是不想赚钱吗?
但无论怎么样,周监生这样的松江府士绅得承认自己想要借着内廷宦官开办新织造局的事压低乡邻们手里的棉花与生丝采购价格的阴谋失败了!
甚至,现在的周监生这样的松江府士绅为了和即将开办的官营织造局争夺棉花与生丝市场,也只能抬高价格。
不过,周监生可不敢抬高五成,他不知道内廷宦官为何有这么大的底气,敢把棉花与生丝价格抬高五成!
但他知道现在出海贩卖棉布丝绸的商行越来越多,价格也持续走低,为了把自己商行的棉布丝绸多卖出去,不得不压低价格。
如今,自己如果抬高棉花与生丝采购价格到五成,自己的商行就根本别想赚太多利润。
所以,周监生也只能利用乡邻佘开得对自己的信任,说道:
“余叔,内廷的话你也信?这当官从来都是嘴上说的漂亮,但却和窑子里的姐儿一样,拿了你的钱还管你是谁,现在他们说是高五成采购价格,可你们认为他们会兑现吗,等你把棉花与生丝运过去,人家只拿了你棉花与生丝不认账,你还能怎么办,难不成你还敢砸了织造局?如果你真那样做,反而被讹诈一个谋反的罪名!”
周监生这么一说,佘开得也信以为真,点了点头:“理倒是这么个理,所以,我才来找您出出主意,您是读书人,见多识广的,和上面的官爷们也都接触的多,您说说,我们该怎么办,我听您的!”
资本家为了利益什么都可以出卖,即便是冒着违法犯罪乃至付出生命的危险,何况只是乡邻们对自己的信任感。
因而,这周监生就又说道:“说到底大家都是乡邻,我不帮你们,谁还帮你们,这样吧,我们周家以高于市价半成的价格采购你们的棉花与生丝,你们呢,也不算吃亏,还能多得些好处,我呢,也不至于因为生丝价格收的太高而亏损太多,对大家彼此都算可以,你认为如何?”
佘开得不信任内廷的宦官会真的以高于市价五成的价格采购自己的棉花与生丝,而他之所以来找需周监生便是希望周监生不再压价收购自己的棉花与生丝,能以平价采购自己的棉花与生丝就是最好的。
毕竟,如今种植棉花与抽生丝的百姓是越来越多,可以说是家家种棉采桑,而也导致棉花与生丝价格持续走低。
在佘开得看来,今年能不降价出售自己的棉花与生丝就是谢天谢地了。
但这佘开得没想到周监生居然以高于半价的采购价格照顾自己,自然也就更加高兴,对周监生感恩戴德起来:
“周相公,您真是活菩萨呀,也难怪您这样的人才能得中秀才,才能读的好书,这好人有好报是真的!老佘只希望您能长命百岁!”
在佘开得眼里周监生无疑是真正的好乡绅,活菩萨,比戏文里与流言里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宦官可是好多了,说得底还是乡邻人,即便是大富大贵也知道照顾乡邻人。
周监生也坦然地接受了佘开得对自己的赞叹,甚至他已经习惯了自己随便让点利就让乡邻们对自己感恩戴德的场景,他不得不感叹愚民还真是好糊弄,淳朴的乡民更是好忽悠。
正因为此,他才无法理解为何朝廷要让这些乡民家的穷孩子去读书,而且读还不读教人恭顺中庸的书,偏偏读得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样的书,弄得本来把自己当成活菩萨拜的乡里穷孩子现在都把自己当成了戏文里流传起来的“刘文彩”、“周扒皮”,弄得自己这些乡绅也不得不想尽办法为这些所谓的“刘老财”、“周扒皮”洗白,专找他们修桥铺路的事来说明,出钱出书来证明这些人是贤明乡绅。
当然。
周监生欣慰的是,好在年长的乡民还是比较信任自己这些士绅的。
而那些读了书后不听话的穷孩子们让自己这些村里的乡绅耆老不待见,也不受他们的父母的待见。
原因无他。
这些受了新学教育的穷孩子一个个都反动的很,连父母的话也不全听,在乡绅和村里老人看来,都是一群忤逆不孝之徒,新式教育最大的弊端就是教唆子弟反动,败坏纲常伦理,不倡导孝道。
话转回来,周监生这里与佘开得达成一致后,就立即让佘得开签了契约,而佘开得也按了手印,欢欢喜喜地正式答应把自己家所有的棉花与生丝以高于市价半成的价格卖给了周监生,自觉占了大便宜的他还有些不好意思,一个劲地说着周监生的好。
周监生也因此越发得高兴,干脆就让佘开得在自家留一夜,且让人在自家下人所住的院子里收拾一出一间厢房来给佘开得住,还宴请了佘开得,把佘开得高兴不得了,自觉脸上有光,毕竟虽说只是住下人房,但能被监生老爷留下来吃饭过夜就已经算是很给他这个乡巴佬面子了。
“你家那浑小子还没答应回来与邻村林家的姑娘成婚吗?”
席间,周监生与佘开得聊了起来,倒也就扯到了佘开得的家事,佘开得叹了一口气:
“周相公,您就别提了,这逆子,我恨不得打死他,自从他在松江府中等学堂读书后,就说要摒弃陋习,拒绝娶给他定亲的林家姑娘,因为林家姑娘缠足了,还说只娶天足的姑娘!你说说,这是不是大逆不道!”
“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么能违背,朝廷康贼(康海)颁行的新式教育害人不浅啊,明着是要扫清文盲,开启民智,实在是败坏纲常伦理!”周监生不由得感慨道。
“正是这理呢,他若能像您这样学制义,考个秀才,哪怕只得个童生,我也是知足的,可如今却没想到会成这个样子,若不是朝廷给补贴,我早让他回来了!”佘开得喝了两口酒,便也继续说了起来。
待到夜间,佘开得便在周监生家中歇下,但还没来得及脱履宽衣,便有周家三等的小厮走了过来:“佘老叔晚上一个人睡也不怕冷吗?”
佘开得听这周家小厮话里有话,也明白了三话,忙拉着这周家小厮,往他怀里塞了一钱银币,低声问道:“不敢瞒哥儿,刚才和你们老爷喝了些酒,正硬的慌,难道你们府里有做这生意的?”
“有,当然有,我们府里有个叫云姑娘,专做这种生意,无论是上面的老爷,还是你们这种庄稼户,亦或是我们这些小厮,只要给她送上些布匹金银首饰什么的,就能让你舒服!”
这周家小厮低声笑说后,就指了指在对面月洞门处走过身的一名妖媚女仆:“她就是云姑娘!”
这佘开得循着这周家小厮所指的方向看了看,见那云姑娘正回头朝他笑,而且明显要比自己那黄头土脸的妻子白0嫩许多,顿时脑子里什么都没有了,只想着扑过去,趴在那云姑娘身上去做:“你们老爷会不会介意啊?”
“老爷哪里会管我们下人,您若真想,就给我三十银元,我去给她男人说一声,等她男人出来,你就可以进去了,到时候他男人在外面给你望风”,这周家小厮说道。
这佘开得刚从周监生这里得了五十银元的定金,听这周家小厮这么说,赶忙数了三十枚银元给这周家小厮,这周家小厮忙跑着去了。
而这佘开得则满怀期待地在房间里等着,一想到刚才那云姑娘嫩得能掐出水的脸蛋,浑身就热得很,时不时地就往窗外张望着,果然隔了一会儿,那周家小厮便来了。
这佘开得急不可耐得就上去问道:哥儿,那云姑娘怎么说?”
“你跟我来!”
这周家小厮说着就引着这佘开得过了月洞门,来到一处厢房:“进去吧,佘老叔,声音别太大,吵到了别人可不好。”
这佘开得点了点头就走了过去,这时候也看见一个男子坐在厢房外的石阶上打盹儿,便也猜到这可能就是那云姑娘的男人了,他也没觉得奇怪,因为据他所知这种大户人家里有这种勾当是很常见的事。
佘开得推开了门,便看见云姑娘正躺在榻上,一手撑着腮,一手在石榴裙时不时地往上撩,露出白白的腿来:“来啊!”
佘开得不得不承认这大户人家就是不一样,就算是下人也比自己村里的女人诱人,于是,这佘开得便急不可耐地解了汗巾子,而这云姑娘则也已软成了一滩泥。
但偏偏在最关键的时候,佘开得正要蓄势进去的时候,这云姑娘却关了门户,死活不肯了:“您还得再给钱,再给二十银元,不然我就不依,还要叫喊出来,说你想要强了我,到时候我们老爷知道了,定饶不了你的!”
这佘开得这个时候正着急得很,哪里受得了这种折磨,忙不迭地把最后剩下的二十银元给了这云姑娘,然后才得偿所愿,在这云姑娘身上借着肥皂水的香味,流着哈喇子,入着万人进过的洞,一时间只觉得大户人家的女人和村里的女人就是不一样。
第二天早上天刚刚亮时,这佘开得才匆匆忙忙地离开了这云姑娘的地方,一出来便看见她的男人还躺在青青草地里打盹儿,也没说什么,只回到了自己住的房间,然后提着个已经没有银元的空布袋向周监生告了辞。
直到离开了周监生的家,佘开得才有些后悔起来,觉得自己似乎有些不值当,跟一个周家的下人婆子睡了一夜竟然就白白的把五十银元花了出去,比去南京的秦淮河花船过夜还要贵。
周监生这时候也来到了云姑娘这里,也没理会这云姑娘的男人,只问着云姑娘:“银元呢?”
“回老爷,都在这里!”发髻散乱的云姑娘也不去系半敞开的衣襟,只把抹胸半0露,将一堆银元捧了过来。
“你自己留五块!”
这周监生说着就也挑了挑这云姑娘白净的下巴,然后又把一块银币往这云姑娘抹胸里一丢,即也扑了上去。
而这云姑娘虽然身体配合着但嘴上则说道:“老爷快离了奴家这里,奴家脏得很!”
“脏,有什么脏的,你要是脏的话,那松江府就没干净的了!快让老爷我亲亲”,这周监生说着就也在这云姑娘身上动了起来。
外面的云姑娘丈夫见屋里又是阵阵娇音,只得把酒又多喝了三口,然后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周监生也从这云姑娘的房里走了出来,恢复了以往严肃庄重的样子,在乡民间扮演着良善乡绅的样子,利用各种方式把乡民们的棉花和生丝给收到了自己商行,当然也时不时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把乡民的银元赚到了自己腰包里,还能让这些乡民自惭形秽,觉得自己做了亏心事,占了人家乡绅的便宜。
与周监生一样,松江府的其他乡绅也差不多是如此,手段或许不同,但目的却是一致,一个个利用自己控制基层民间的优势把纺织业的棉花、生丝等上游产品给垄断,从而使得新开的织造局一时无法采购到大量棉花与生丝。
“干爹,我们都奉旨抬高市价五成采购棉花与生丝了,这些百姓似乎并不怎么积极响应,眼下我们织造局蒸汽纺纱机都已经安装好,工人们都等着棉花收来开工干活呢”,织染局太监刁永不由得对罗祥说道。
而此时,又有一名织染局的太监赖恩急匆匆跑了来:“干爹,孩儿打探后得知,许多士绅也在趁机大肆采购棉花与生丝,以高于市价半成或一成价格,百姓不信我等真以高于市价五成价格采购,因而现在都把棉花和生丝给这些士绅们了!”
“这可如何是好,没有棉花,我们织造局拿什么纺纱!干爹,你快快想想办法吧!”
刁永不由得慌张起来,看着罗祥说道。
“陛下说,这些士绅就是读书人,而这些百姓就是群众,读书人虽然是少数但却最狡猾,群众虽多却又最容易被蛊惑,如果知识分子与群众合在一起,那就是天下无敌,对外,即可抗鞑虏也可让蛮夷占我中华,对内,既可换皇帝也可让庶民做帝王!”
“但是,如果把这两者分开,那就都成了软脚虾,所谓的读书人,就会比你养的狗还听话,所谓的群众比你养的牛还能忍,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就算,把他们分开,不要这些士绅再去蛊惑到这些百姓!”
罗祥现在得了朱厚照的圣谕,倒也没有很慌张,甚至还淡然地说起了自己对这种现象的理解。
不过。
就在这时候,门子忽然来报:“松江府监生周元持贴求见!”
“周元?南京工部尚书周用之弟?他现在不忙着收棉花和生丝,来找本公公是为何事,让他在前厅等候!”
罗祥说后不久便接见了这周监生。
“晚生周元见过公公,晚生不请自来,不为别事,只是想和公公谈一笔生意,晚生不敢相瞒公公,眼下松江府的棉花与生丝正在由晚生和其他几家当地乡绅的商号采购,到时候公公只怕很难采购到足够的棉花与生丝,而如今,晚生来找公公,自然是要和公公谈谈这笔生意,也好避免公公在陛下那里交不了差!”
周元说道。
“是吗,那既然如此,周监生打算怎么和咱家做这笔生意?”罗祥想知道这周监生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便问了一句。
“很简单,织造局不从百姓手里采购棉花和生丝,从我们手里采购,我们这些商号可以高于市价两成的价格将这些棉花和生丝卖给你们,你们继续给上面说,你们是以高于市价五成的价格采购的,这样公公您和您们织造局的诸位公公就可以赚这里面三成的利,当然,晚生等松江府士绅还可以让出其中半成的利,买通南直隶巡抚到松江府华亭县知县等各级文武官员,到时候自然也无人会举报,甚至还可以以后每年都这样,公公和织造局的诸位公公自然可以每年都发财,文官和士绅也不会为难公公,何乐而不为呢!”
“当然,公公甚至还可以每年借着棉花与生丝价格上涨,而向朝廷报告说要加高采购棉花的价格,把高于现在市价五成的价格变成七成八成都行,以当今陛下的爱民,只要是有惠于民的,陛下自然不会怀疑!您说呢,罗公公,让大家一起发财不是很好吗,即便是松江府的百姓也能得好处,到时候也就不会闹出事来!甚至,公公还能顺利开办新的织造局,不会让陛下失望!”
这周监生说道。
坦白而言,罗祥还真的险些被这周监生说动了,他不得不承认这是条妙计,无论是自己还是南直隶的文武官员乃至南直隶的庶民百姓都得了好处。
但是,罗祥皇帝陛下的眼线遍布整个大明,自己想要瞒过皇帝也不容易,再加上他已经家境豪富,对金钱也不是特别感冒,因而在这周监生说后,只笑说道:“周监生还真是好计谋,如此一来,被骗了的是皇帝陛下,而织造局将来所赚的利润也只是填饱了你我这些人的肚子,于国家无益!”
“也不能说完全无益,朝廷至少还是能得一笔税收的!罗公公只需禁止织造局直接向百姓采购棉花与生丝就行了”,周监生笑说道。
“恕罗某不敢,何况直接向百姓们以高于市场价格五成采购棉花与生丝是陛下的谕旨,如果罗某不从百姓们手里收,而从你们手里收,那就是抗旨!”
罗祥说完就把茶盏一放,下了逐客令。
周监生见此只得告辞,但也不由得冷笑起来:“公公,您可知道您这样做不但断了您手底下人的财路,还让整个南直隶的文武官员失去了一次发财的机会。”
“那也比得罪了陛下强!”罗祥回道。
周监生见此只得拱手告辞。
而此时,罗祥手下的太监刁永等则有些心动了,忙问道:“干爹为何不答应他,这件事似乎的确大有可为,千里为官只为财,眼下这的确是条好的发财机会呀!”
“你们懂什么,你们真当百姓们那么好骗吗,陛下那么好骗吗,我们已经奉旨贴了告示,要采购棉花和生丝,如果我们现在把告示撤了,不从百姓手里采购,那就是抗旨,一旦真有百姓来织造局卖棉花和生丝,我们不收,传到陛下耳朵里,就是结交外臣狼狈为奸之罪!”
“而且,一旦事发,这些士绅们只会把责任推到我们身上,说是我们这些宦官贪得无厌,才逼着他们这些士绅这么做的!”
罗祥这么一说,织染局的太监皆明白了过来,但赖恩又问道:“可刚才那姓周说的没错,我们不跟他们合作,也让南直隶的文武官员少了一次发财的机会,等于我们把整个南直隶的文武官员都得罪了!”
“得罪了怕什么,我们又不是读书人,我们是陛下的家奴,我们把他们得罪的越狠,陛下才会越信任我们!他刚才还想挑唆你们,说本公公还断了你们的财路,你们也会信?本公公实话告诉你们,跟着陛下有的是发财的机会,以后这织造局开起来,自然是有好处的,但现在,我们不能瞒着陛下发财,那样即便发了财,到时候也没命去享!”
罗祥这么说后,织染局的太监们也没再说什么。
而这时候,周监生则失望得回到了自己家:“这个罗阉,居然还挺忠心,油盐不进,放着发财的好事不做,偏要拿旨意难违的理由来搪塞,这天下只有不能惹的人,没有不能破坏的规矩!”
说完,这周监生又说道:“不过,眼下保不齐他还会向朝廷打报告,去南京找大爷(南京工部尚书周用)家的周四,让他去找南京的给事中王文昌,参他罗祥一本,先发制人!”
……
眼下都快到正德十八年了,但朱厚照没想到一个以蒸汽纺纱机为最新生产技术的织造局居然拖了近半年都还没开始运营盈利!
先是松江府士民阻扰开办新织造局,连主官熊浃都站出来为松江府士民说话。
如今又是织造局收不到棉花,按照罗祥的密奏内容是因为松江府士绅利用其对基层民间的控制优势而提起阻断了棉花的采购渠道。
而按照南京户科给事中王文昌上的弹劾奏疏则是罗祥在奉旨公布以高于市价五成的采购价格采购棉花与生丝时,而故意告而不购,而意图联络松江府一些不法商人意图从中牟利。
这让朱厚照感到很郁闷,气愤地把来自内廷罗祥与外朝王文昌的两封奏疏摔在了桌上:“真是过分!一个织造局都开办得如此艰难!”
底下的内阁大臣们皆面面相觑,他们都收到了不少来自南直隶同僚的密信,密信内容则是要他们想办法在皇帝面前把不给南直隶官员发财机会的罗祥安排走。
但现在内阁大臣们都不敢在这时候站出来触逆朱厚照,虽然他们收了底下南直隶官员的炭敬,但也不能收了钱就要替人家办事。
只王琼这时候说了一句:“罗公公跟着陛下也有很多年了,素来老成,但也素来面慈心软,做事难免顾前顾后,以至于拖慢了织造局开办的行程,依臣看,不妨另选个有胆魄的宫中大珰,或许更好些!”
杨一清暗中佩服王琼这一番言辞,心想南直隶的同僚们是希望把不给文官士绅们发财机会的罗祥调走,但偏偏陛下能通过罗祥的密奏知道罗祥在干什么,如果这时候自己这些内阁阁臣攻讦罗祥反而会适得其反,倒是王琼这一番明着夸罗祥实则却在劝谏陛下换人的建言更容易达到把罗祥调走的目的,然后换一个愿意和文官士绅们合作,愿意和文官士绅们一起发财的宦官去主持开办新的织造局。
于是,杨一清便也主动建言道:“以臣看,内官监的魏公公素来行事果断,且谋略过人,极是适合此任的。”
王琼微微一笑,暗自赞同杨一清的看人之准,魏彬也是八虎之一,是陛下信得过的人,但魏彬比罗祥爱贪,让魏彬去,自然可以实现文官、宦官、士绅、百姓一起发财的结果,而不会因为现在这种只让百姓与皇家获利而导致织造局无法开办的结果要好。
康海稍微笨了点,看不懂王琼与杨一清这话里的机锋,只说道:“陛下,两位大人说的好像没有什么不对,不过,或许这件事的原因真的是用人不当!”
王琼暗暗一笑,现在连康海都相信了自己提出这个“用人不当才导致织造局无法开办”的结论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这样,只怕皇帝也会因此相信了,只要把罗祥这个不识时务的内宦调走,自然万事就能解决,织造局也能开办下去,南直隶的官员与士绅还有百姓们也都能得到好处,当然,自己这些在京的内阁阁臣也算没有白收底下人的孝敬银子。
朱厚照不得不承认康海这个内阁大学士很不会说话,直接说造成如今的局面是因为用人不当,这不明着说自己这个皇帝没有选好人嘛。
当然,朱厚照不是崇祯,也不是太过要面子,但他一时也没看出来这三位内阁大学士里除了康海,剩下的两个人精大学士都在打太极,变着法的想让自己这个皇帝把不愿意和松江府士绅文官合作的罗祥调回来。
不过,朱厚照现在也当了快二十年的皇帝,也知道底下大臣的话,还真不能全信,因而,他只是习惯性地决定把这件事放在明天再处理,自己再思考思考。
“此事明天再议!”
朱厚照说后。
三位内阁大学士便退了下去。
朱厚照这时候召见了西厂提督张忠,问道:“内阁三位阁臣近来有什么异动?”
这只是朱厚照习惯性地问而已,毕竟内阁是朝廷中枢之臣,朱厚照必须得保证内阁阁臣是绝对一心为公的,不然他也不会在刘宇只是因为为了自己家族而利益劝立太子时而革除他的内阁首辅之位。
而张忠考虑到自己皇长子要想在将来成为太子自然是要得到内阁的支持才行,便就有意替内阁阁臣打掩护,浑然忘记了刘瑾死前的嘱咐,回道:“回陛下,王首辅近来回家后只与儿孙听戏,而次辅则依旧编纂教材,三辅也常去军事学堂讲课。”
朱厚照听后点了点头,心想难道这天下吏治真的改观了不成?无论是宦官还是文官,自己得知到的都算一帮清官能吏。
但既然如此,为何民间百姓还对官府还是如此不信任,官员们的生活为何还越来越奢侈,难道真的是因为帝国越来越富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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