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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令严自在意外的是,南玄机的神情自始至终都没有太大的变化。
他依旧沉着脸,轻锁浓眉,似乎是在考虑着,严自在所谓折中之法的可行性。
严自在也并非全无所获,他有注意到,在听完自己折中提议之后,南玄机敲击轮椅扶手的右手,很明显突然顿了顿。
这就意味着,在他内心深处,并非也如同表面看上去那般波澜不惊。
听完严自在的提议,南玄机似笑非笑的看向他,心中冷笑不已。
“来到我白龙城这一亩三分地,就凭你严自在,还妄想跟我谈条件,真是不自量力。”
不过这些话,他并没有当着严自在的面说出来。
“严大人,上将军遗体既然已经入殓,如今你却要再次开棺去惊扰他,是不是太不尊重我家将军,太不尊重我们这些边境将士了?”
这一次,还不待南玄机出声,岳阳就主动站了出来,冷着脸对严自在说道:“而且,如大人所言,你此等行径,是受了圣皇陛下旨意,可有证据?”
“岳阳不才,但却也并非愚昧无知,想来圣皇陛下,也不可能会无端无故做出此等,令我辈军中将士寒心之举吧?”
岳阳这话说的相当有水准,不仅一口回绝了严自在想要开棺封谥的想法,而且还主动将圣皇陛下抬了出来,以他的身份来压严自在。
严自在就算是位高权重,也不过就是个宫中寺人首侍而已,说到底,还不是圣皇陛下手底下的跑腿?
他就算再狂妄,也绝对没有胆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叫板圣皇陛下不是?
虽说白龙城地理位置偏僻,但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如果严自在胆敢当众大言不惭,谁敢保证他会不会明天就被圣皇陛下杀鸡儆猴?
“你是什么东西?”
严自在看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顿时甚怒,道:“也胆敢在咱家面前大言不惭?”
本来他好不容易有了逼迫南玄机退缩的机会,结果半道却跳出来个岳阳从中作梗,他如何能不气?
“严大人此言差矣,在下并非大人口中的什么东西!”
岳阳直视着严自在的眸子,丝毫没有一点慌张的样子,斯条慢理的说道:“在下乃北境边境军中副将岳阳,是上将军手下万千北境儿郎之一。”
“岳阳斗胆,请严大人三思后行,大人如果依旧一意孤行,想要开启我家将军棺杦,有意惊扰我家将军,起码也得问问在下身后,这一万北境边境的儿郎们,他们愿不愿意。”
“不过岳阳先把丑话说在前头,如果因为严大人的草率举动,惊扰到我家将军,后果自负!”
说话的同时,他顺势指了指自己身后,肃穆而立的北境边境一万将士。
这一刻,军伍之人身上应有的英勇气概,在岳阳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就连南玄机都不得不高看了他一眼。
怪不得他年纪轻轻,就能胜任北境边境军中副将,这份气度,的确没有辱没了军中男儿豪情。
非但南玄机对岳阳另眼相待,就连一直都藏匿在人群中的少女,也面带诧异的多看了他两眼。
她也没有想到,岳阳一个小小的军中副将,居然胆敢正面冲撞严自在。
要知道,严自在虽然手中并无实质军权,但他可是当朝圣皇陛下身边,最亲近的人之一,他要是因此而在圣皇陛下面前,给他使绊子,那简直不要太轻松。
这一点,身为军中副将的岳阳,不可能不清楚,但他依旧对严自在不假于色。
这也从侧面反应出,南若寻在他心中的位置绝对无人可替,就算是当朝圣皇陛下,恐怕也赶不上。
这便是一代军中枪王,上将军南若寻在北境边境军中的绝世风采。
听到岳阳刚正不屈的犀利言词,他身后的万众北境边境将士,瞬间挺直了脊梁,满眼凌厉的盯着严自在,每个人身上的肃杀之气,在这一刻展露无疑。
空气中顿时弥漫起了无息的硝烟,似乎只要严自在胆敢肆意妄为,对上将军南若寻稍有不敬,他们就会施展雷霆手段,将其就地正法。
感受到空气中凝儿不散的实质杀气,带给肌肤无时无刻的刺痛感,没有人会怀疑,眼前这万众北境边境将士,只是开玩笑而已。
“你威胁咱家?”
见到此情此景,严自在忍不住眼皮横跳,怒不可遏的他,指着岳阳的鼻梁,喝道:“你一个小小的边境军中副将,居然胆敢威胁咱家,难道你想造反不成?”
感受到万众一心的北境边境将士,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犹如实质的肃杀之气,就算是他这个宫中寺人首侍,也难免有些心惊肉跳。
严自在或许不惧怕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人,但是眼前这万众北境边境将士,一旦合起伙来,也足够他喝一壶了,他不得不小心翼翼应对。
如果是换了其他寻常将士,以严自在的实力,倒也不会太过担心,但是眼前这些人不同,他们可是苏辞王朝军中,最骁勇善战的北境将士。
在苏辞王朝军中,北境边境军中将士,一直都是神一般的存在,他们不仅个个骁勇善战,而且一旦上阵杀敌,个个视死如归。
尤其是上将军南若寻手底下的这些人,没有一个是会把自己性命当做一回事的主,悉数亡命之徒。
而且,他们这些人,一度受了南玄机与南若寻,这名副其实的两代军中神话的熏陶,除了北境边境军中将令,压根不卖其他人的帐。
虽然心里惶恐,但是严自在也不能弱了表面气势,毕竟如今的他,可是代表着苏辞王朝皇家的颜面,若是在气势上弱了一筹,岂不是丢了苏辞王朝皇家的颜面?
于是,他直接将一顶大帽子扣在了岳阳头上,想让他知难而退。
在军中,造反一直都是所有人讳莫如深的永远忌讳,一旦这顶帽子坐实了,那就意味着要背上叛国的千古罪名。
不仅要受到苏辞王朝举国之力的剿杀,更要受千夫所指、万人唾弃,非但自己从此永无宁日,甚至还会牵连九族。
严自在的用心,不可谓不毒。
“造反?严大人这个玩笑可是一点都不好笑。”
岳阳面色不变,冷笑道:“暂不说我北境边境儿郎们,这些年来为苏辞守国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而且,我北境边境儿郎们,到底有没有造反之心,苏辞王朝百姓自有定论,当世天下之士自有定论,还轮不到严大人信口开河。”
“至于说威胁大人之事,压根无从谈起,在下不过是想给严大人提个醒而已,毕竟我边境这些儿郎们,可不清楚严大人到底何许人也,更加不清楚严大人口中,所谓的圣皇陛下懿旨,到底是真是假。”
“万一不小心冲撞到了严大人,就算是在下也没有办法。”
岳阳的态度很强硬,也丝毫没有给严自在一丁点颜面。
如果说他之前所言,比较晦涩的话,那么这一次,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不管是在他心中,还是在北境边境一万将士心中,只要是对上将军南若寻不敬者,不论是何人,其心可诛。
“你……”
严自在顿时说不出话来,被气的不轻,到了这一刻,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一直以来都看轻了岳阳一行人,没想到他们完全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角。
本来以他的预想,只要将圣皇陛下抬出来,边境军中的这些人,势必不敢轻举妄动,那曾想岳阳一众人,压根就是愣头青。
“好,好!”
一直都没有说话的南若苏,突然连连叫好道:“岳将军不愧是边境军中将军,是非曲直看得很清楚,此言深得我心,可不像某些人,仗着一点身份,信口开河,出口既放屁,当真好臭!”
一边说,他还一边忍不住伸手在鼻前用力扇了扇,似乎是真的在驱赶臭味。
岳阳看了他一眼,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心道:“你一个浪荡纨绔,有什么资格评价我岳某人?”
不过一想到他是南玄机的儿子,更是上将军南若寻的弟弟,也就懒得与他计较。
严自在一张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他又怎么会听不出来,南若苏分明就是在指桑骂槐。
不过,还不等他说些什么,就听到有一道戏谑的声音从身后传了出来。
“严公公,你跑这么快,特意抢先一步来到白龙城,该不会是与南城主有什么私交,专程跑来通风报信了吧?”
随着声音落下,又一队人马来到了望龙山半山腰,他们正是之前南若苏举目远眺时看到,自鹳鹊楼下路过的那队人马。
说话之人,是个外形粗犷的虬髯汉子,约摸四五十岁,他座下是一匹深褐色的良马。
一人一马,行于队伍最前端,比之其他步行者而言,更显高贵突兀。
南若苏想都不用想,此人定是这队人马领头之人。
“哪里哪里!”
看到来人,严自在脸上顿时堆满了略带讨好的笑容,连忙上前解释道:“武大人说笑了,咱家不过是想替武大人,提前把这里打点好而已,也好让武大人前来宣旨。”
虬髯汉子的到来,似乎给了严自在莫大的欢愉与信心,以至于连他心中,之前积攒的愤怒都消失不见了。
南若苏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马背上的虬髯汉子,心中微微有些惊讶。
从严自在谄媚的神情,南若苏不难看出,他似乎还是挺畏惧这个所谓的的武大人。
只不过此人面相,南若苏并不熟悉,他甚至觉得,严自在口中所谓的这个武大人,有种呆头呆脑,傻里傻气的味道。
这让他心里,顿时对此人充满了好奇,也不晓得是怎样的身份,才能够让严自在这位宫中寺人首侍,对此人畏首畏尾。
“原来如此,看来还是严公公想的周到。”
虬髯汉子也不下马,勒紧了缰绳,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是武某误会严公公了,想来严公公不会计较吧?”
严自在连忙点头哈腰,说道:“自然,自然!”
然而,虬髯汉子已经像是没有了与他交流的兴趣,没有再搭理他。
而是直接示意手底下的一众人,将马上运送回来的那座高大墓碑,直接抬了下来,放到地上。
随即,一脸幸灾乐祸的看向南玄机,居高临下道:“军神大人,好久不见,不知是否还记得在下?”
南若苏看着汉子一脸傲慢无礼的样子,恨不得上前,将他那张脸按在地上,狠狠踩上一通。
他的举动,让严自在这个宫中寺人首侍,微微有些尴尬,脸皮子忍不住抽了抽。
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严自在虽然心中对武三思的举动略有不满,但却并未表现出来,很快又换上了一副讨好的笑容。
看到严自在那天生的奴才样,南若苏心中有些不屑,脸上的鄙夷之色压根不加掩饰。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武三思。”
当看清楚虬髯汉子的相貌之后,南玄机突然咧着嘴角一笑,略带惊讶的感慨道:“看来这些年你在朝堂混得不错嘛?”
从严自在的态度,南玄机就已经看明白了很多问题,很显然,武三思如今在朝堂的身份,就连严自在这个寺人首侍都有所忌惮。
不过,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像武三思这种人,到底是如何爬到如今这一步的。
记得他当初离开落霞城的时候,武三思不过是落霞城一名小小的护卫头领而已。
此人虽然有些小聪明,但却很难登大雅之堂,至少在南玄机眼中如此。
虽然,他南玄机已经有十六年时间,没有去过落霞城了,但是,苏辞王朝的大体局势他还是会关注,也未曾听闻他武三思为苏辞王朝立过什么显著战功。
如果单单靠他那点小聪明,恐怕还远不足以爬上枝头当凤凰,当朝圣皇陛下还不至于这般昏庸无能。
“勉强还算混的过去吧!”
看到南玄机眸子里一闪而逝的惊讶,武三思微微愣了下,随即翻身下马,道:“十多年未见,难得军神大人还记得三思,三思倍感荣幸。”
“只是,三思怎么也不曾料到,再相逢,居然会是此情此景,如今,三思有圣令在身,如有得罪之处,还望军神大人勿怪!”
他对南玄机说话的语气,比之严自在,不知道柔和了多少倍。
可即便如此,南若苏总觉得他说话的语气有种阴阳怪气的味道。
忍不住瞥了一眼武三思,南若苏强压下心头的不快,他倒想看看,这个能够让严自在低头哈腰的家伙,狗嘴里能不能吐出象牙来。
不知为何,从见到武三思的第一眼开始,南若苏心中就对这个傲慢无礼的家伙,没有一丝一毫的好感。
看到武三思对待南玄机的态度,严自在也是莫名其妙的愣了愣神,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是传闻这家伙与南玄机向来不对付嘛?怎么看他的样子,倒像是很敬重南玄机?”
在场的其他人也是一脸茫然,搞不清楚武三思到底在故弄什么玄虚。
“无妨!”
南玄机摆摆手,浑不在意的说道:“戎马半生,谁都知道我南玄机并非小肚鸡肠之人。”
只有他一人,除了看见武三思的时候,微微惊讶片刻之外,表现平静的仿佛置身事外。
“您的确不是!”
武三思突然咧嘴,嘿嘿一笑,凑近了南玄机的耳朵,低语道:“军神大人可别忘了,三思是怎样之人。”
闻言,南玄机面色微僵,沉声道:“你想怎样?”
武三思并未回答,而是像身后一名护卫招了招手,顺势取过他递上来的圣旨,展了开来,朗声道:“白龙城主南玄机听旨!”
他这一出,虽然突兀,但也在南玄机预料之中,众人还未回神时,南玄机已经抱拳俯首,道:“臣,白龙城主南玄机,领旨!”
不过,由于南玄机双腿已费,并未从轮椅上下来,见此情形,武三思微微皱眉,但却并未多言。
只是,转头看向还在愣神的其他人。
被他这么一瞧,所有人当即伏跪在地。
南若苏虽然心里不情愿,但还是跟着其他人跪了下来,他倒要看看,武三思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南玄机不跪,尚且情有可原,但如果他也不跪,难保武三思给他按一个抗旨不遵的罪名下来。
虽然他也不怕,但是免不了惹出一些事端,眼下最主要的事,就是让哥哥南若寻的棺柩早些落葬。
在这个时候,他不想节外生枝。
就连人群中的少女,虽然有些无奈的撇了撇嘴,但也不得安安分分的跪下身来。
见所有人都伏跪在自己脚下,武三思脸上露出一丝不可察觉的诡异笑容,也不废话,当即宣道:
“奉天承运,圣皇诏曰:白龙城主南玄机之子,安北将军南若寻,忠孝纯诚,骁勇善战,授任期间,所向披靡,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守苏辞国门,谋百姓福祉,战功彪炳,当永垂史册。
然今不幸殉难,吾深感悲悯,念其功德无量,特此敕封安北侯,望亲属节哀,百姓永悼,钦此!”
待他宣读完毕,南玄机举起双手,道:“臣南玄机领旨谢恩,圣皇陛下万岁,万万岁!”
“万岁,万万岁!”
其他人异口同声出声附和。
然而,武三思却并未将圣旨交到南玄机手中,而是拿在手里不断把玩着,道:“军神大人,圣皇陛下口谕,此旨虽然不能由安北侯亲领,但是为了表示圣皇陛下的诚意,它必须随安北侯一同落葬。”
说罢,他将手中的圣旨交到了之前那名护卫手中,道:“去吧,将圣旨放到安北侯棺柩当中去。”
虽说临行之前,圣皇陛下曾一再强调,让他务必落实清楚,南若寻是否真的已经殉难,因为圣皇陛下一直觉得,南若寻此子,必然不会那么容易就死掉。
但是,掀死人棺这种事,毕竟是为人不齿的下作勾当,武三思也不愿意去做,而圣皇陛下的旨意,他又不能忤逆。
实在没办法的他,只好在来时的路上,将此事交托给了手底下的护卫。
南玄机收回双手,缓缓直起身子,阴沉着脸说道:“武三思武大人,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事情果然如同他心中所想,那个所谓的圣皇陛下,果真是打着封谥的幌子,另有所图。
只不过惊扰已故之人这种事,他做的并不光彩。
不过,南玄机虽然甚怒,但却并未做任何阻止之举,因为他心里清楚,这种事用不着他自己出手,自然有人会做。
“军神大人息怒!”
武三思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并非在下有意为难军神大人,而是在下有圣令在身,属实身不由己,还望军神大人勿怪!”
“你好自为之吧!”
南玄机懒得与他多废话,今日之事,摆明了不能善了,多说无益。
眼看那名护卫已经来到了南若寻棺柩跟前,就要准备打开棺柩,岳阳眼中杀气毕露,刚要准备出手阻拦。
但却突然眸子微凝,不得不停下手来,就在刚刚,一道剑光突兀从他身侧闪过,直接出现在了那名护卫胳膊处。
紧接着,剑光一闪,护卫的整条右臂直接齐肩而断。
“啊~”
护卫吃痛,大叫一声,蜷曲着身子倒在了地上,鲜血顺着他的断臂流出,很快就染红了地面。
如此突变,不仅让岳阳愣住了,更是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待到所有人将目光移到出手之人身上时,纷纷大吃一惊。
只见少年衣袂飘飘,手持三尺青锋,沐浴在晨光里,冷峻而立,宛如天上仙人。
他手上的三尺青锋兀自散发着冰冷的光芒,剑身滴血不沾,亦如同少年一尘不染的衣袍。
少年不是别人,正是白龙城所有人口中的浪荡纨绔,名副其实的二世祖南若苏。
“一条手臂,算是小示惩戒!”
南若苏嘴角带着邪魅笑容,盯着武三思,道:“如有谁胆敢再对我哥不敬,杀无赦!”
谁也没有想到,南若苏会毫无征兆的突然出手。
这一刻,在场之人全部都愣住了,很多人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还是那个白龙城人尽皆知的浪荡纨绔?”
所有人心中,不由自主的冒出了这样一个疑问。
不知为何,看到南若苏脸上的笑容,岳阳浑身上下,突然涌起了一股莫名的激动。
他记得很清楚,上将军南若寻在北境边境战场上的时候,嘴角时常挂着一模一样的笑容,此种状态下的上将军,神佛无阻。
如果不是知道上将军南若寻已经殉难,岳阳差一点就认为,那个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上将军,他又回来了。
“怪不得他们是亲兄弟,像,实在是太像了!”
但是很快,岳阳就有些失望的喃喃自语一声,南若苏毕竟不是上将军,就算再像,也只是徒有其型而已。
更何况,上将军南若寻手中的武器,永远都是枪,而非剑。
“竖子,尔好大的狗胆!”
武三思虽然也被南若苏的笑容惊的愣了愣神,但是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转头看向南玄机,怒道:“南城主,这就是你的御子之道?”
他虽然并不曾见过南若苏,但是却很清楚南若苏的名声,他的臭名不光在白龙城人尽皆知,只要是苏辞王朝军伍出身,鲜有人不知其名。
南若苏既然自爆南若寻是其哥哥,那他是何人,武三思自然一清二楚。
“这话如果换了严大人说出来,南某姑且还可以理解!”
南玄机冷冷看了他一眼,道:“武三思,你好歹也是军伍出身,难道你不知道将士外卒需归葬的道理?”
“今日我儿归葬,你却要带人阻拦其落葬不说,还妄想开棺惊扰,你当真好大的狗胆!”
虽然这些年来,因为腿脚不方便的原因,他已经习惯了深居浅出的生活,但这并不代表着他南玄机,性情变的软弱不堪了。
也并非什么阿猫阿狗,都能骑到他南玄机头上来拉屎撒尿。
说话间,南玄机将他身上,久居上位的气势展露无遗,让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他身上不怒自威的霸道气势。
虽然,如今的他,只是个靠着轮椅行动的残废迟暮之人,但是在这一瞬间,在场所有人无不产生了一种错觉。
似乎那个曾经踏遍尸山血海,掌社稷之兴衰,权天下之法度,行率土之号令,护王朝之主权,应民望之所归的妖枪军神,他又回来了。
这一刻,在场的大多数人,都被南玄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震慑到了,那是一种别人压根不可能具备的上位者气息。
这一刻,所有人内心深处,甚至出现了完全相同的一道声音:“只要有南玄机在,苏辞王朝便可定!”
岳阳等一众边境将士,更是一脸炽热的望着他,内心激动不已,他们甚至可以想象的到,曾经意气风发的妖枪军神,是何等英勇风采。
这便是一代军中神话的绝世风姿,哪怕他如今断了腿,他依旧还是曾经那个他。
不怒时温文尔雅,一怒之下万籁俱寂,无人敢撄其锋芒。
武三思自然也不例外,喉头艰难滚动了一下,他有些战战兢兢的说道:“军神大人,在下确实没有如此胆量,在下不过是奉了圣皇陛下圣令,还望军神大人体谅!”
不同于其他人只在于耳闻,他对南玄机的恐惧发自内心,这种恐惧,衍生在很久以前。
武三思原本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自己已经克服了对于南玄机的恐惧,如今才发现,一切不过是他自己自以为是而已。
“体谅?”
南玄机冷冷一笑,道:“武三思,如今你所行之事,让南某如何体谅?”
武三思原本还想说点什么,岳阳却直接站了出来,怒气冲冲的说道:“武大人既是军伍出身,你如此对待我家将军和城主大人,可曾将我北境边境儿郎们放在眼里?”
“岳某之前说过,谁要敢对我家大人不敬,得先问问岳某身后这一万北境边境的儿郎们愿不愿意,这话对武大人同样有效!”
“武大人要是不信,尽管来试便是!”
说罢,岳阳一个眼神,身后万众边境将士,瞬间向前靠拢,呈合围之势,将武三思一行人围在了中间。
南若苏轻轻扣了扣剑身,伴随着一道嘹亮的剑吟,他漫不经心的说道:“岳将军无需跟这种人废话,他要是不知死活,就永远留在这里,给我哥做个伴便是。”
“你?”
武三思顿时被呛到语噎,来时,他已经知道此行不会太轻松,但却没想到会如此艰难。
单单一个南玄机,就已经够他应对了,没想到现在又跳出来一个岳阳,如果单单一个岳阳倒也无碍,可偏偏他身后站着的是一万北境边境将士。
关于南若寻的事迹,武三思自然耳熟能详,可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南若寻人都已经死了,居然还能够在北境边境众将士心目中,具有如此高的威望。
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武三思看着岳阳,沉声说道:“岳将军,在下是奉了圣皇陛下懿旨而来,将军如此为难在下,难道就不怕圣皇陛下怪罪?”
至于南若苏的威胁,他压根没有放在心上,一个废物而已,还不足以让他武三思正视。
他在乎的是岳阳的态度,毕竟岳阳的态度,代表着他身后一万边境将士的态度。
但是他也知道,北境边境的这些人,个个都是心高气傲的家伙,并不会因为他是武三思而卖他面子。
行军伍之人,素来只认将令不认人。
武三思原本以为,只有“妖枪军神”南玄机是个特例,如今看来,南若寻同样是个特例。
近些年来,他虽然在朝堂春风得意,但这里毕竟是北境,而非中域。
是白龙城,而非落霞城。
在这一方地域,认识他武三思的人寥寥无几。
“武大人,不要动不动就拿圣皇陛下来压我!”
岳阳直视着他,冷冷说道:“你难道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做逝者为大?圣皇陛下向来明事理,如果让他知道你武大人以公谋私,你说他是怪罪你呢?还是怪罪我?”
武三思的心思,岳阳又怎么会看不明白?他拉出圣皇陛下的名头,无非就是想让岳阳妥协而已。
如果岳阳不妥协,他肯定会在圣皇陛下面前嚼嚼舌根,搬弄一些是非,免不了给他使绊子。
只可惜,武三思那点心思,显然用错了地方,他想扯虎皮拉大旗,搬出圣皇陛下来吓唬岳阳。
但是,岳阳压根不吃这一套。
武三思面色一冷,道:“什么叫以公谋私?岳将军你不要血口喷人!”
南玄机在苏辞王朝的声望,武三思比岳阳他们更清楚,一旦他以公谋私的名头坐实了,恐怕就算是当朝圣皇陛下,也保不住他。
别看南玄机已经远离朝堂十多年,可是他在苏辞王朝的声望,从来都不曾退减。
否则的话,他南玄机也不会安然无恙的走到今天。
“血口喷人?”
岳阳冷笑道:“岳某有没有血口喷人,武大人自己心里难道没一点数?”
今日,他岳阳既然在这里,就不会让任何人惊扰到上将军,严自在不行,武三思同样不行。
上将军殉难,他本难辞其咎,自觉愧对上将军,愧对南玄机一家。
生前未能护上将军周全,岳阳已经很自责了,若是死后再不能还其安宁,他会一辈子寝食难安。
“放肆!”
武三思突然沉声一喝,道:“岳阳,你身为军中副将,却不在边境镇守,反而带着手底下的人,跑到白龙城阻碍本大人执行公务,到底是何居心?”
面对油盐不进的岳阳,武三思甚感恼火,但是看到他身后的万众边境将士,武三思又深觉无奈。
他觉得只要是圣皇陛下的意思,苏辞王朝任何人都必须无条件服从,不曾想岳阳一行人却百般阻挠。
“大人如果要给岳某安什么莫须有的罪名,还望免开尊口。”
岳阳瞥了一眼一旁的严自在,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但是岳阳得提醒大人一句,天下公道,自在人心!”
之前严自在已经威胁过他了,而武三思显然与之是一丘之貉,岳阳不用想都知道他会张口胡诌。
严自在见状,连忙在武三思耳边低语了几句,将之前岳阳所说的话,以及他的态度,重新与武三思说了一遍。
听罢,武三思的眉头瞬间拧在了一起。
北境边境所有将士,在苏辞王朝百姓心目中的位置,远非其他军伍中人可比拟。
即便是自己给岳阳一行人安上一个造反的罪名。恐怕没有确凿的证据,也很难服众。
“武大人,要不这件事到此为止吧,看南玄机的样子,应该是假不了。”
见到武三思再三犹豫,严自在怕他多生事端,忙劝道:“如果将南玄机逼急了,恐怕会对咱们不利。”
眼下的局势,不由得他不退缩,一个南玄机已经够他头疼的了,更何况,旁边还有岳阳一行人虎视眈眈。
如果把南玄机逼急了,难保他不会做出什么过激行为,就算是南玄机一怒之下,将他们灭口,只要封住在场之人的口,他就能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
而且他已经看到了,白龙城中人这些人,完全以南玄机马首是瞻,即便是某些心存二心者,也没有人愿意当着南玄机的面跳出来,开罪于他。
从他来到这里,所有人都三缄其口,就不难看出白龙城中所有人的态度。
至于圣皇陛下那边,严自在跟随他这么多年,早已将他了解的明明白白,如果南玄机真出手灭了自己一行人,为了堵住天下人之口,他肯定会将一切责任推到自己一行人身上。
“到此为止?”
武三思面色阴沉到了极致,如果此事就这样虎头蛇尾,他怎么甘心?
圣皇陛下的懿旨是一回事,他这次来可是错了私心,就这么放过南玄机,他怎么会甘心?
所有人都在静静地看着事态发展,他们倒想看看,武三思接下来该如何收场。
武三思如今也是骑虎难下,他并不想这般收场,可是面对南玄机的强势,他又不敢与之争锋。
“怎么?你们商量完了没有?”
南若苏漫不经心的出声,道:“商量完了的话,仪式继续,我还要为我哥立碑呢!”
他一脸邪魅的看向武三思二人,武三思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严自在连忙呵呵笑道:“继续,当然继续,为安北侯立碑,可是大事,耽误不得!”
“哦?”
南玄机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会,道:“没想到严大人如此会做人,倒是让小子走眼了。”
说罢,他也不再理会一脸尴尬的严自在,挥一挥手,示意手下人继续。
而那掉落在地上的一纸圣旨,则被沈怜冲捡了起来,交到了南若苏手中。
南若苏把玩着手中的圣旨,嘴角冷笑不止。
南若寻的棺柩落葬封土,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所有人的目光始终都停留在眼前那一方坟院。
有人眼中噙泪,有人甚至忍不住抽咽出声。
谁能想到,那个为苏辞王朝守国门,为北境边境鞠躬尽瘁的上将军,年纪轻轻就会成为望龙山上一只孤魂野鬼。
他生前名动天下,守护者苏辞王朝北境安宁,死后不忘使命,依旧在这望龙山上,守望者一方城池。
很快,一座新坟被垒了起来,在这望龙山的半山腰,孤零零的突兀而立。
这一刻,白龙城中所有人都沉默了,眼角湿润,泪流满面,但是他们却不敢哭出声来,生怕惊扰到坟中英雄。
“怜冲!”
南若苏深吸一口气,沉声道:“立碑!”
“是!”
沈怜冲应了一声,来到坟前,躬身行礼,道:“少爷,怜冲给您立碑了!”
起身的瞬间,已然挺直了脊梁,来到之前武三思命人卸下来的墓碑前,伸手一抓,那块合几人之力才能抬起的墓碑,就如同轻物一般,被他随手抓了起来。
“嘶!”
在场所有人,无不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块墓碑少说也得五六百斤了吧?居然被他单手直接抓了起来,那他的力量到底有多大?
最主要的是,眼前这个半边脸颊上带着面具的家伙,他们所有人压根没有见过。
“他到底是谁?”
没有人会回答他们心里的疑问,这一刻,好多人都忍不住一脸疑惑的彼此对望。
最震惊的莫过于武三思了,他身为此次墓碑的押运者,自然很清楚墓碑的重量,又何止五六百斤?
那可是足足八百斤重。
“难道此人天生神力?”
这一刻,就连他也有些犯糊涂了,看沈怜冲的架势,似乎压根没有使用武道修为。
一个不使用武道修为,单手轻松举起八百斤重物的家伙,已经颠覆了他的想象。
晨光里,被面具遮挡了半边脸颊的沈怜冲,单手抓着墓碑,昂首挺胸,犹如谪仙下凡,闲庭信步向新坟靠近。
这一刻,他气势无双,不亚于之前执剑在手的南若苏。
天地间,唯一人风姿。
“轰!”
就在众人思绪翩飞的时候,一声巨响将所有人的思绪重新拉了回来。
只见沈怜冲已经将墓碑放到了新坟前,随即他直接凌空飞起,于半空中翻身折了回来。
轻飘飘一掌拍在了墓碑顶端,原本立在地上的墓碑,立马入土三寸,稳稳扎在了泥土里。
沈怜冲飘然落地,新坟前,墓碑上,“安北侯南若寻之墓”几个大字,赫然醒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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