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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孔融那样的郡守代表了这个时期刺史郡守们的道德及格线,毫无疑问向下一档的就是袁术那种人——占到了一块富庶安宁的地盘之后,没想过励精图治让老百姓过得好一点,反而奢淫肆欲,征敛无度,后宫光是有名有姓的姬妾就有数百人,一点也不在意百姓们生活得如何困苦,甚至出现过人吃人的现象。

那么,她这种又是什么人呢?

【圣贤?】她心里想一想,【这么想自己是不是有点没脸没皮?】

【这可不是什么好评价。】黑刃这么说。

【……为啥?】

【上一个被称为圣人的是——】

作为一个新时代的好学生,她脑子里没几个古代的圣人,因而自然而然地接话了,【孔孟?】

【王莽。】

……这个名声不太好。

【作为一名将军,】黑刃如此说道,【你不需要那么纠结自己的名声。】

招贤纳士是主公的活,陆悬鱼干不来,她只要向着自己的目标,不断地前进,再前进就可以了。

……祢衡最后还是被收,收下了。暂时来说,归田豫管辖。

这位青年虽然看起来很名士,也很袋鼠,但其实是个一直在求职的待业青年。

说起他为什么待业,其实原因也很简单,祢衡想要一个这样的老板:

品行高洁,志如霜雪,宽仁爱士,不失忠节。

与此同时,这位老板性格要好,脾气不能暴,还要提供一份可观的禄米和福利。

她耐心地听完了,然后表示:只要你能胜任我这里的工作,并且可以在经常的996和不经常的007下坚持住,我就看好你,给你想要的这份offer。

祢衡一脸端肃,郑重地给她行了个大礼。

“讬轻鄙之微命,委陋贱之薄躯。期守死以报德,甘尽辞以效愚——”

……这个哥在讲什么?

求职成功之后的祢衡并没有在陆将军这里多留,田豫准备出门了,并且也顺带着领走了这位新同事。

刚出门时,祢衡忽然喊住了田豫。

田豫转过头,有点不解,“何事?”

祢衡脸上那些郑重、端肃、内疚、焦虑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怪的不安。

他犹豫了很久,终于咬咬牙开口了,“国让兄……将军他究竟……”

“嗯?”

“是有女装的癖好……还是……”祢衡为难地问道,“还是……”

田豫十分奇怪地看着他,“将军是女郎,你不知吗?”

冬日里的晴空下,祢衡好像变成了一座冰雕,任田豫催了又催,半晌才终于掩面跟着他匆匆离去。

他光着上半身跑到一位女郎家门前负荆请罪,这的确是十分不成体统的事,田豫这样想。

不过考虑到祢衡根本不知道陆廉是女人,田豫心里又没那些抱怨话了,反而略有点幸灾乐祸地,时不时瞟一眼这位满脸羞愧,似乎随时都能哭出来的同僚。

他不是一个心胸狭隘的人,因此这一点幸灾乐祸……应该不值得自省吧?

在更往北,也更寒冷的地方,比田豫更关心同僚的人还有很多。

但他们此时的目光都放在了主座上,那里坐着一位十分有威仪的中年人,尽管已经年逾四旬,衣袍用料配色也十分朴素,但仍称得上是一位美男子。尤其是现在读信时的模样,眉头更见舒展,令人见了便忍不住会想一想,他年轻时又是怎样的风度。

袁绍看过这封来自麴义的战报之后,将它轻轻地掷于案上,示意众人传阅。于是下手位第一位文士先拿了信看了一遍,传给第二名文士时,那人便看了前者一眼。

等传到第三人时,那人又看了第二人一眼。

这样匆匆一瞥不会在袁绍眼中落下任何痕迹,因此他兴致仍然十分高昂。

“阎柔峭王大败公孙瓒于鲍丘!”他说道,“斩首二万余!”

“恭喜主公!”许攸立刻说道,“经此一役,北方再无人能与主公争雄矣!”

“何止北地,难道天下间还有什么人能与主公抗衡吗?”

袁绍哈哈大笑起来。

沮授看了那两名吹吹捧捧的谋士一眼,皱了皱眉。

“此时天寒地冻,寒衣破损,士兵多有冻伤,大局既定,主公可令麴将军收兵,再徐徐图之——”

“公孙瓒骄矜,不恤百姓,此正大破幽州之时,如何能轻易退兵!”

谋士们迅速地争吵起来,有人觉得可以乘胜追击打死公孙瓒,有人觉得公孙瓒盘踞幽州日久,不可太过心急。

袁绍脸上的笑容逐渐淡了一点,又淡了一点。

取而代之的是一层若有若无的疲惫。

“此事,容我想一想。”他这样说道,但心情仍然很好,“这一仗打完,我这一冬便无忧虑了。”

“主公为何忘了大公子?”沮授提醒道,“大公子南攻青州,亦有一年有余,兵马疲惫,亦应回返休整,明岁再图青州才是。”

“嗯?”袁绍一愣,“沮监军说的对,我当修书一封——”

当袁绍说出“沮监军说的对”这六个字时,仿佛在一口深井里扔下了一块石头,那些原本收了争执,一脸云淡风轻立于两旁的谋士们此刻瞬间又不淡定了。

“兵马疲惫?”辛评嗤笑一声,“当今天下,谁人不疲惫?刘备新得徐州,先要南下与袁术征战,而后又有丹杨兵乱,现在陆廉只带了两千士兵来北海,难道他们便不疲惫?”

沮授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陆廉与孔融的兵马合为一处,又是守军,大公子既欲攻城,兵马自当强于陆孔,怎能相提并论?”

“算上孔融的守军,也不过五六千人罢了,”辛评说道,“大公子有万余精兵,如何不敌陆孔?”

“大公子一心争功,”审配冷不丁地插了一嘴,“如此用兵,岂不危险?”

“我朝以孝治天下,不知审先生为何要这般作践大公子的一片孝心呢?”

“……你!”

谋士之中,一直没有开口的荀谌将目光投向了主座的袁绍。

看到主公满脸烦恼,这位长身玉立的青年谋士微笑着开口了。

“主公究竟怎么看?”

争吵暂时地停了一停,所有人都被这一声问询带走了注意力,转头看向袁绍。

袁绍伸出那只宽大厚实,拎过手戟,也握过马槊的大手,捂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刘备现在也是这个姿势。

他最近好像有点着凉了,头疼,流鼻涕,昏昏沉沉。

也可能是看到陈宫所以头疼。

但不管怎么说,在看到陈宫送来的这封长信之后,他保持着这样一个姿势很久不动。

屋子里炭火烧得很旺,他靠在凭几上,身上还盖着小被子,看起来虚弱极了。

……但也时不时会伸手去拿一块小麻花吃。

一旁的谋士假装没看到这个小动作,仍然在满脸忧虑地继续读信。

“你们觉得怎么样?”刘备问道。

糜竺看了看孙乾,简雍看了看糜竺。

最后还是今天特意过来探望刘备的陈珪开口了。

“他这样三番五次的开口,使君应当给他一个回复才是。”

“我如何回复?”刘备看起来烦恼极了,“他要来徐州,我便让他来了,他现在要走,我也让他走,他来去自由啊!”

这段话一点营养都没有,但它充分体现了这位主公内心的苦恼与牢骚,因此陈珪并没有指出刘备这段话的问题,而是接着说了下去。

“吕布名为‘代为进贡’,其实不过是要徐州替他出了这趟路费。”陈珪笑道,“主公心中也是默许的,只是陈宫要价太多,主公与他讨价还价得烦了而已。”

刘备苦恼地叹了口气。

“陈公有何高见?”

陈珪摸了摸自己那一把雪白的胡子。

“并州铁骑不输西凉骑兵,”陈珪说道,“可惜无人善用之。”

……他用并州人做什么?他哪里敢用这群并州人做些什么!

刘备心里这样习惯性地抱怨了一句,忽然反应过来。

“我去写信。”他一骨碌爬了起来,还不忘记伸手向婢女要一块细布擦了擦鼻子,“辞玉那里忙得很,是该寻几个帮手给她送去!”

北海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陆悬鱼终于可以带着人返回琅琊,继续处理这边的杂务时,忽然来了客人。

……说起来那天就有点尴尬。

她这里除了琅琊东海的官员之外,还有一群青少年守在阳都城,这群人每天其实挺无聊的,有几个偷偷跑路了,有几个偷偷跑路又被家里人送回来了,剩下摸鱼的有,打猎的有,躺平的有,当然也有陈衷这样的好孩子,乖乖处理琅琊这边的文书。

还有一个糜芳壕无人道,在阳都城内置办了一处宅子不说,顺便在城外还买了一个大庄园,改造出了几间温室,吩咐下人每天种点小青菜给他吃。

这样一群青少年被她又一次领回来,准备聚餐一下,一来感谢他们在秋收时的勤劳付出,二来感谢他们没有在她出门这些天里拆了阳都……

这话说得其实有点不对劲,因为正常人是不会拆家的。

不管怎么说,她这里正张罗着,还没开宴的时候,小兵匆匆跑了进来。

她失态了。

“你说谁来了?”

“吕布,吕将军……”

陆悬鱼一个激灵。

“他带了多少人马?!”她严肃,认真,甚至有点紧张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