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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邳城内外都可以说是满目疮痍,被兖州人糟蹋个稀巴烂,官吏们需要重新建设城池,百姓要重建家园,刘备需要待在他的军营里,接受整个徐州世家源源不断的投喂。
那些在曹老板三番五次的劫掠下已经变成投降主义的豪强都跑过来了,为新王的诞生献上小米和麦子,并且准备在这场大战之后刷一刷主公的好感度。
这里已经没什么需要她处理的急事,因此在酒宴之后,她很快就离开了下邳,带着一千多的步卒,以及不足千人的骑兵,还有一些民夫,准备从琅琊返回青州,击退袁谭。
自下邳往北,真称得上民生凋敝,满目苍凉。
这一路她是很熟的,以前往来下邳时,她经常会在路上停一停,买些吃喝,歇一歇脚,她知道哪里有集,卖的胡饼十分香酥入味,四娘很爱吃;知道哪里有一片枣林,枣子成熟时可以买一包带给二爷,二爷每次收到枣子都有点迷惑……
但是那些集市不见了,那些村庄里也只剩下了几个看庄子的孤寡老人,以及逃到这里来的青州流民,见到她路过,那些人便颤颤巍巍地走到村口,站在寒风中小心探看。
“过了这里,将军,”老人嚷道,“过了这里,人就多啦。”
“人就多了?”
“有好多北海郡过来的人哪!粮食不够吃了!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回去!”老人大声地抱怨着,也不管那些流民在身后露出什么样尴尬委屈的神情。
“就快了!”她喊道,“待我们回去,他们也就能回去了!”
“那就太好啦!”老人兴奋地用拐杖敲敲地面,然后望了望她的队伍,“将军,怎么比去时少了那么多?”
陆悬鱼坐在马上,想冲老丈笑一笑,可是笑不出来。
“他们都在后面呢,”太史慈策马上前,“他们都跟着呢!”
慢慢北上时,这一路的人也就渐多了起来,纠纷也渐渐多了起来。
有些自下邳回到家中的百姓发现村子里多了一些陌生人,还住进了他们的土屋,立刻气愤地要将人赶走。
有些村子里归乡的人多,成功将青州人赶走了;有些村落人丁稀少,青州人便死皮赖脸地住下来,或者是央求,或者是耍赖,好歹要过了这个冬天……
“至少,至少等打完仗的吧!”他们这样苦苦哀求,哭哭啼啼地说道,“我们也不愿离开故土啊!”
“你们可以去阳都啊!”有些百姓便不忍心地让他们住下了,还有些却不那么好说服,“不是说陈从事在阳都主事吗?还有诸葛家的郎君……”
“阳都那地方,房顶上都快挤满了人!楼上撒尿,楼下还以为下了雨呢!那怎么住得下!”
……这就有点夸张,她想,太夸张了。
……阳都这地方真就这么夸张。
她自南向北,离阳都还有十几里的地方,田野间,土路旁,已经到处都是帐篷和小窝棚。
男人们成群结队地去林子里骚扰动物,见到什么就打什么,打到什么都能扛回来。
女人们疯狂地剥树皮,挖草根,有手脚灵巧点,扛了纺车出来的,也可以纺一点线,拿去换一点掺了许多糠的粮食回来。
小孩子们倒是多了不少乐趣,他们可以在林边拾柴,毕竟天寒地冻,穷人穿的又少,若是火再生不起来,是要冻出人命的。
一片片的帐篷与窝棚之间,又有许多火坑和柴堆,因此小吏总要带着几个膀大腰圆的杂役穿梭其中,大声叱骂那些将自家的火堆同别人的帐篷离得太近的人。
“你们这些蠢驴!烧了自家这点破烂也就罢了!若是烧了别人家的帐篷,惹出人命来,你们拿什么赔!”
“……他骂的是不是有点难听。”她有点不满。
“是有点,”徐庶笑道,“但是这样正好。”
“……为什么?”
“将军看到这些小吏在流民中间指手画脚,是什么感觉?”
她眨眨眼,“肯定是不满啊。”
“将军会不满,是因为将军不需要那个小吏,”徐庶说道,“流民却不同。”
……他们要一个骂骂咧咧的家伙在这里做什么呢?
她想了一下,立刻就明白了。
这些一辈子可能都没有出过村的农人离开了他们的故乡,茫茫然地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这是哪里?他们该怎么活下去?如果遇到了歹人,被人欺凌该怎么办?会不会有贼寇?会不会有敌军?
有这样一个郡守派来的小吏告诉他们到了什么地方,最近战事如何,若是流民之间起了争执,有这个颐指气使的家伙可以过来解决争端,若是有歹人作恶,或是附近起了贼寇,也有郡兵来保护他们。
……官吏的素质肯定还待提高。
……但是据说整个琅琊郡所有的小吏都已经无薪加班了几个月,有怨气也正常,督邮巡查时,只看这些小吏是不是尽心尽力地干活了,维持住这些流民的秩序了,是不是尽量没让人饿死。
……至于扯着嗓子骂人,骂就骂吧,督邮也没那个心力管这些细枝末节了。
“谁干的!”那个小吏又歇斯底里地骂了起来,“你们是不是蛮子!是不是蛮子!告诉你们污物要丢去林中!不许图近路扔进河里!你们在上游丢了污物,若是下游起了时疫,打你们的军棍!打完再徒你们三千里!谁干的!快滚出来!”
……她受不了地捂住了一只耳朵,赶紧撤离了这里。
流民们身上的气味总是有些不好闻的,他们没有条件勤换洗衣物,更没有条件沐浴,因此那片营地的气味就很有百年古都雒阳的影子。
……而正统雒阳,在阳都。
她精心治理过的这座郡治,迅速堕落成了一个大垃圾场。
房前屋后,到处都是帐篷,到处都是杂物,到处都是脏兮兮地尖叫着疯跑的熊孩子。
所有人都像是在沸腾的汤锅里翻滚沉浮,挣扎着,煎熬着,等待着战事结束的捷报传来。
只有那些孩子,不管是瘦弱的,还是健壮的,他们在这里寻到了天然的乐趣。
……考虑到城中已经够拥挤了,她最后还是没敢进城,在城外跟流民挤一挤,寻了一块地方安营扎寨。
……再考虑到城中的官吏各个都是睡眠不足的样子,也没让他们再搞什么三十里外迎接仪式之类的玩意儿。
她进了郡守府,左右看一看,“主公跟我说陈从事在琅琊,怎没见到他?”
“陈从事正在城中,不过他前些日子操劳太过,病倒了,”一名文官这样说道,“听医官说,这两日才将高热降下来,身体却还虚弱得很,他虽然想扶病前来……”
陈群又睡着了。
他这数月以来,几乎不眠不休,一心都在维持着琅琊的青州流民生计之事上。
前几日听说下邳大捷,陈群心中大定,不知怎么就倒下了。
在反复的高热中,他昏昏沉沉的,好像做了什么离奇而又漫长的梦。
他梦到主公失了徐州,他跟随着父亲,去了曹操身边。
他并不喜欢那位残暴的雄主,但他仍然明晰自己的目的——他要一步步向上,颍川世家也会跟着他的脚步,一步步向上,逐渐与新的天下共主分享这份权力。
那似乎是一条孤独而光辉的道路,他将世家的影响力发挥到了极致,他本人也会得到三公的荣耀。
……但那条路上缺了什么人。
他在睡梦中不断地,反复地寻找着那个人,他找得辛苦极了,也仿徨极了,他总觉得她是不在那条路上的。
她在另一条截然不同的路上,那条路更加孤独,更加光辉,也走得更加远。
出身颍川的年轻士人似乎想要追寻那条路,却怎么也追不上她的脚步。
他又焦急,又委屈,满头大汗之下,再也睡不下去,一睁眼便醒了。
仆役站在门口,很有些吃惊:“郎君醒了!小人正欲报来,陆将军来探望郎君……”
……陈群一下子从被子里坐了起来,整个人都有些发懵时,有人探过来一个脑袋。
“长文醒了吗?”那个熟悉的沙哑嗓子响起,“醒了就太好了!”
她迈开步子,便走了进来,似乎根本没注意这是内室,而他一个年轻男子,只穿了中衣在被子里,这一幕又是多么的不合适!
“陆将军!”他不满地喊了一句,但她一点也没察觉到,只是顺手将提着的一个小纸包放在了一旁,大大咧咧地搬了一张几,在他的榻旁坐下了。
陈群不由得裹紧了被子,感觉自己的脸上又一阵烫似一阵。
“我都听说了,他们说长文这几个月以来,为了青州这十几万庶民,夙兴夜寐,尽心尽力地安排他们……”她喋喋不休地说了起来,“你辛苦了!”
那股委屈似乎慢慢地消散了,转化为了更加酸涩而又甘澈的东西。
尽管这样盯着年轻女郎颇为无礼,但他还是愣愣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她这一路,打了多少仗?她受没受伤?她冲着他微笑,眉眼间一片晴朗。
“将军看起来……”他这样仔细地看着她,“比在下辛苦多了。”
陆廉似乎怔了一下,微微张开了嘴,想说什么。
屋外忽然有什么喧哗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大。
她脸上的怔忪一瞬间转为警惕。
“我去看一看。”她起身便向外走去,“街上这遇了什么事?走水了不成?”
有骑兵身携露板,自青州一路南下,来到了阳都。
他并不曾进城,只在城门处换了马,又令人为他装上些食水,便立刻就离开了。
但他每到一城,一县,一村庄,他都会大声报讯——
“剧城大胜!”他高喊道,“剧城大胜!生擒袁谭!”
阳都城因此自城门开始,陷入了一场狂欢之中。
房屋里的人,窝棚里的人,帐篷里的人,还有藏在房前屋后阴沟一般地方容身的人,都跑出来了。
阳都的百姓开心极了!
他们一直担心的战争终于结束了!
他们忍受的飞涨的物价也要结束了!
他们不必再被那些偷粮食,偷衣物的流民所困扰,这座城池将会恢复昔日的整洁与宁静,它再也不是这个脏兮兮的样子了!
他们立刻端出了酒,摆在了家门前,并且高声请往来的行人来一碗酒,尤其是那些青州人——再讨厌的客人,离别时也会看起来顺眼一点。
比起那些狂欢的,大声欢笑,痛饮美酒的琅琊人,流民们似乎应该更开心些。
但他们当中的许多人并未开怀大笑。
他们跪在了地上,向着城门的方向,向着北方,向着青州大地,向着他们的家园,伏倒在地,放声痛哭起来!
他们哭得那样歇斯底里,痛断肝肠,仿佛要将这几个月里所有的恐惧与委屈,所有的心酸与痛苦,都在这样声势浩大的嚎啕中发泄出来!
战争结束了!
他们可以回家了!
百姓可以肆无忌惮地哭泣,士人却相对矜持了许多,那些衣衫上不曾打补丁的士人一面流着泪,一面忙忙地吩咐仆役,快些,快些将马车赶出来啊!马儿昨晚有没有喂饱草料?没喂!蠢材!蠢材!那就多带些草料!他们这样声音颤抖地喊道,“片刻也不要耽误!”
陆悬鱼站在大门口,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热闹的景象。
看得她的眼睛也有些发热。
田豫没有辜负她的信任,还有阿白,还有孔融,还有……她想回青州,片刻也不要耽误!
“……将军要回剧城吗?”
陈群悄悄地也走出来了,他只穿了中衣,还未曾下台阶,仆役便连忙给他披了一件大氅,给他裹得严严实实的。
“嗯,”她点点头,“我要赶紧回去。”
屋檐下的陈群小脸瘦了一圈,眼睛略有点凹进去,微微伸出头,小心地望着她。
“在下也准备立刻回剧城。”
她“哈哈”一声笑了出来,“长文又不是青州人,家眷也未在青州,你怎么也忙着‘回’剧城?”
榻上那个穿着中衣,看起来很柔和的美少年陈群一瞬间消失了。
冷冰冰的纪律委员似乎又出现了,他站在那里,冷冷地盯着她,一脸要跟她茬架的气场。
……不是,她也没说错啥,他怎么就又沉着脸了,这人是不是天生小心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