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令 第二章 买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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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熊火宝是被客栈伙计喂马的动静吵醒的。

“妈的，还不如一匹马。”

看着伙计细心伺候这些马的样子，熊火宝悲从心起。仔细想一想，这年头一个奴隶还真不能和一匹马去比，马知道了估计都会不乐意。

人牙子今天似乎不着急赶路，过了早食（07:00-08:59）还没有离开石头岗的迹象。

马棚里，熊火宝小心观察着外面的看守，猜测他们可能在等什么人。

至于其他人，除了少数沉浸在悲伤和迷茫当中外，多数人竟然已经接受了自己沦为奴隶的命运。这让熊火宝不禁感慨人总是那么逆来顺受，这算不算另一种“适者生存”？

“你说他们会将咱们卖到哪儿去？”

“这谁晓得，反正都是做下人，去哪儿不都一样？”

“千万别让我去当兵送死，听说大巴山北边儿打得可惨了，巴人都快被杀绝了。”

“命都捏在人家手上，到时候还轮得到咱们说想去哪！”

有人哂笑，这人接着压低了声音：“你们真就这么认命了？”

附近的人彼此目光交错，没有发声。

“从石头岗走出武陵山还有一天的路，等到了外面镇上，可就真的跑都没地方跑了。”

这话撩拨着所有人的心弦，但一时却没人搭腔，实在是被打怕了。之前逃跑的，抓回来后生生被他们打断手脚，骨头渣子戳破皮肉，鲜血淋淋地丢在林子里，没等其他人走远就能听到被鸟兽啄食、撕咬的声音。而且跟他挨在一起的人还要受到连坐，不仅要受一顿毒打，而且接下来一整天都不给饭吃、不给水喝。

没有人想当奴隶，但苟且地活着怎么也比马上凄惨的死去更有诱惑力。

众人恢复了沉默，只有少数几人交头接耳商量着什么。

“所有小崽子给老子出来！”

几个人牙子提着弯刀来到马棚外，“五岁以上、十五以下的，都出来，麻溜地。”

“要毛坨搞么得？”带着孩子的都一脸紧张。

“他娘的都是老子手里的货，你管我做什么！”

很快所有符合条件的小孩都站在马棚外，熊火宝和阿鸾也紧张地看着这些人贩子，不知道会有什么等待着自己。

总共二十三个小孩被带到前院，熊火宝看到了这伙人的首领，一个裹着头巾的大胡子。

“大哥，都在这儿了。”

大胡子打量着这些孩子，眉头一皱，“去给他们洗洗，把脸擦干净。”

熊火宝一边洗脸一边偷偷打量院子里的人。大胡子一会儿看看天一会看看院子外，应该是在等人。难道是有买主上门了？但是买主怎么会来石头岗这荒山野岭呢？

熊火宝听他们说起过，他们是要被带到武陵山外的铜锣镇去卖的，据说好看的小子和女孩子还要被拉到更远的白石城去，那儿能卖出更好的价钱。

熊火宝刚把妹妹露在外面的脸和手都擦干净，便看到客栈院门口走进来两个人。一老一少，老的看上去起码有六十，步履稳健却偏偏拿着根大拐杖，手腕上还有一条白白的手串；小的最多十六七，留着寸头，皮肤黝黑，瘦瘦的，走近了看是黑里透红，显得很皮实。

凶恶的大胡子此刻显得有些谦卑，弯着腰趋步上前，向老人道：“大人，这是我这所有年龄合适的孩子，您瞧瞧可有看得上的？”

老头点点头，直接来到这群小孩跟前。老人每看一个都要用手摸摸对方的头和脊背，有的还要捏捏肩、掐掐手，有的小孩不知是害怕还是被捏疼了，好几个都哭了出来，有的还跌坐在地上嗷嗷哭。

听到哭声，阿鸾紧张的抓着哥哥的手，熊火宝捏捏阿鸾的小手，轻声安慰：“别怕。”

熊火宝觉得老人的眼神很慈祥，仿佛是个邻家老爷爷。但那只抓着他天灵盖和后脑勺的手却像石头一样硬，尤其是这只手抓在他肩膀上的时候，仿佛是要把胳膊给卸了，记忆中在正经中医馆正骨按摩都没那么疼。

熊火宝一阵龇牙咧嘴，等老人的手离开身体，他感觉半个身子都是麻的，尤其是被捏过的地方还有些发热！

“这三个我要了。”

等所有孩子都被看过，老人伸手点了几下，其中就有熊火宝，但却没有妹妹阿鸾。

就在老人丢给大胡子一个小布袋子，两个人牙子要将其余孩子带回去时，熊火宝急了。

“等···等一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这个半大小子身上，就连还在哭泣的几个小孩都停下来看着他。

眼见大胡子目光不善，熊火宝赶紧抓着阿鸾开口道：“她是我妹妹，爷爷您能不能连她一块买了，买一送一。”

买一送一？！

老人愣住了，大胡子愣住了，所有人迷糊了。

老人最先回过神来，玩味地看着大胡子，似乎在等他答复。

大胡子的脸黑如锅底，走过来凶神恶煞地看着熊火宝：“什么时候你能做老子的主了？”

“买一送一？你问过老子没有？”

阿鸾害怕地躲在哥哥身后，紧紧抓着哥哥的衣服。

熊火宝尴尬极了，也着实害怕。竟然忘了现在自己是别人进的货，是没有自由的奴隶。

“对不起，对不起！”

熊火宝只能不停鞠躬道歉，还好大胡子没把他怎么样，也许是因为已经将他卖给老头了。

“把其他人带回去！”

大胡子一挥手，一个人牙子过来就要拽阿鸾的胳膊。

“等等，老爷爷，买下我妹妹吧，求你了！”

熊火宝紧紧抱住阿鸾跑到老人跟前，看着老人深邃的眼睛，哀求着。

“爷爷，您花了多少钱，我以后打工加倍还给你，不，十倍还给您，我会很勤快，我妹妹很乖的，她还小，我要照顾她，求您了，买了我妹妹吧！”

阿鸾是他唯一的亲人了，他已经失去了所有，他不想再失去这个妹妹。

如今他继承了这具身体，也就继承了这具躯体里的一切，阿熊的一切经历都印在他的脑海，与他亲身经历无异，从此阿熊即是他，他就是阿熊。

老头仔细瞧了瞧阿鸾，竟然点头答应了。

“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接下来老头又和大胡子单独待了会儿，随后便带着四个孩子离开了客栈。熊火宝离开时还听到马棚里那些被带走孩子的父母在哭喊，可惜无济于事。

路上，熊火宝想着自己和妹妹以后可能面临的命运。

一般来说愿意买小孩的都是条件还不错的大户，只有这些人才有多余的财力养着不能干活的人。对奴隶主来说，从小培养的奴隶更忠诚，可塑性也更强。

这老头一次性买下好几个小孩，想来应是家底不薄。熊火宝幻想着不知有没有让阿鸾读书识字的机会。奴隶社会知识几乎完被贵族阶层垄断，普通民众大多是大字不识几个的文盲，如果有机会做贵族的奴隶，说不定能接触书籍之类的。

熊火宝有些迫切地想了解这个世界的文化知识，阿熊原本的记忆都局限于黄石寨和寨子附近的大山里，其中还有一些奇怪的内容是他不太了解的，都是些在他看来过于奇异甚至匪夷所思的事情，他希望尽快认识这个陌生的世界。

熊火宝不知道他们这些人要去哪里，似乎一直在山林里打转。耳边传来的兽吼鸟鸣越来越频繁，光从声音就能判断出它们越来越不好惹。一路上熊火宝看见过吉普车那么大的野猪跟他们对视，然后被一只更大的鸟给抓上了天；还见过比人还粗的大长虫对他们一路尾随，直到老头将一块巨石踢成漫天碎石打在它身上才把它吓跑。

途中他们路过几个寨子，老头在每个地方都要停下来看一看年纪小的奴隶，都是在部落冲突中战败被俘虏的，然后挑挑拣拣每处寨子就带走一两名，甚至有两处寨子几十个小孩里一个也没买。熊火宝也看不出老头买的标准，高矮胖瘦都有。

“这老头要把他们带到哪里去，不至于买下他们喂野兽吧？”熊火宝胡思乱想着。

如此一直到第三天中午，熊火宝才看到此行的目的地，他身边跟他差不多大的小孩也达到了十五个。

这是一处幽深的山谷，中央溪涧流淌，数十亩梯田层层叠叠，透过郁郁葱葱的林木，依稀可见十几间茅庐依山就势高低错落着。

在山谷里，熊火宝见到了十几个跟他们差不多大的小孩子，还有一个打扮跟老头差不多、提着一根竹杖的新老头。

来到山谷后，熊火宝就开始害怕。

本以为只是被买去做家奴，路上他还安慰自己大不了做一个终生打工仔，除了待遇差一点、地位低一点、没有节假日，而且很可能这辈子不会有老婆之外，其实也没啥，心态很重要！

但是在看到这个山谷的时候，刚调整好的心态有点绷不住了。

一个藏在深山老林里、看上去应该是自给自足的小窝点，三十来个十岁左右的小娃娃，还有老头这样的高手，这肯定不是简单的传销啊！

要知道三天日这一路上他们遇到的猛兽猛禽可不少，毕竟深山老林里十几个娃娃实在太扎眼，这些禽兽们能不馋吗！可是无论是又长又湿的巨蟒，还是筋肉虬结的大鸟，抑或是其他狰狞的豺狼虎豹，都被老头轻易惊退。

还有老头身边那个程静默的寸头少年，一直目无表情不说，每晚竟然都能在这密林里独自打到猎物，不是獠牙外翻的野猪就是体型硕大的野鹿，关键是完没看到他有带工具！

如果还意识不到这个组合并非常人，熊火宝就白上市重点高中了。

现在他们找来这么些个小孩子，这两个老头绝对是要搞事情呀！

秘密培训？活体实验？

先前听同行的俘虏说北边在打仗，自己这些花骨朵今后的命运会是什么？

杀手？间谍？总不至于憋着造反吧？

熊火宝开始头脑风暴了，因为紧张和害怕，额头都渗出了好多汗，在这秋天的幽谷中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你很热？”

老头低沉的嗓音将他瞬间从胡思乱想中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