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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第一道曙光探进来的时候,她迷迷糊糊地从睡梦中醒来,阴晃晃的光刺得她眼睛有些不适。头晕晕乎乎,一片混沌。
这是在哪里?她使劲儿揉了揉眼睛,她反复地望着房间的配置和装修,不知过了多久才惊觉,自己正躺在酒店的床上。
脑袋又是一阵疼痛。她心里一沉,猛地掀开被单检查自己的衣着,幸好衣服都还在,她暗自松了一口气。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只依稀记得自己跟着彭滔去了路边摊吃什么牛腩粉,她没心情吃,彭滔就陪她闲聊安慰她,后来不知怎么的就喝了啤酒,酒精度数很低的那种,按杜思秋的酒量,这种啤酒都是当饮料喝的,平时喝个一打都不会醉。可能是喝得太凶了吧,一个没注意,就不省人事了。
看来是彭滔送她到酒店来的了。
不就是被人耍了一回嘛,喝什么酒消什么愁呐,杜思秋你真是矫情得可以啊!她一边找梳子梳头,一边自言自语将自己数落了一通。
纵然何又冬和黄颖藕断丝连,旧情难舍,但并不能就此说阴她杜思秋有多落魄啊,毕竟还有一个好好男人陈俊在她身后默默地帮助她支持她呢,虽然不敢确定他的好意是否出于爱情,换做别的女孩子,是应该高兴的。可是她,如何高兴得起来呢,她的好朋友因此误会了她,原先与她交好的同事也因此对她怀恨在心,即便陈俊的保护网令她??这个初入职场的菜鸟一路平坦,无忧无虑,但始终,她间接地成为一个占人便宜的卑鄙之人。
她甚至在那一刻厌恶自己。假如何又冬知道了这件事,也会看不起她吧。
可是即便到了这种时刻,她还是想去见何又冬,她要找他当面对质,看他能给出什么解释。
出门的时候,收到杨立的短信:杜小姐,我回来了,什么时候出来见一面?
你这家伙可以啊,整天来无影去无踪的…那就今晚吧,海心见。
杨立突然回来,令她暂时忘却了昨晚的不愉快,整个人又兴奋起来了。
为何这么高兴呢,或许在杜思秋所认识的异性之中,杨立是最为特别的一个吧。他和她的其他异性朋友太不一样了,他有些赖皮有些孩子气,富有才气而又有些敏感,最不同的是,他和她之间几乎是没有一丝一毫暧昧的。他有自己执着喜欢着的女孩子,甚至会在她面前不停地提起那个女孩,讲述他失恋的痛苦。很久前杜思秋就看出来了,杨立就是这么一个男孩子,在他的感情世界里,只有黑白,绝不会有灰色地带。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而不会有若即若离的招惹。大概,这就是他的好处吧,对于一个对感情特别较真的女孩来说,这是最好的尊重。他令她很放松。
她想,假如冯雪能像杨立一样,什么时候在外头漂泊累了,突然出现在她面前,那就好了。然而,大概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她最近打过一次电话给冯雪,发现那个号码已变成空号,她竟然连手机号码都换掉了。
看来,她是打算就此断绝联系了吧。
海心休闲吧。
杨立端着一杯蓝莓汁悠哉悠哉地喝着,杜思秋在他面前站定,一言不发地盯着他。
“干嘛这么看着我?”杨立搞怪地冲她挤眼,他连一句嗨或者你来了等等类似问候的话都懒得说,仿佛他们昨天刚刚才聚过。
杜思秋一屁股坐下,装模作样地掠了掠刘海道:“我去,还以为认错人了呢,怎么黑成鬼。”
杨立懒得和她计较,“嘿,我还就不指望你能给我说句好听的话。”
“你不是去北欧了吗,看起来好像在非洲呆了一年。”
“我是去了北欧,后来去了华盛顿和加州。天天去晒日光浴。你呢,又是怎么回事?”
杜思秋敏感地抬眼看他,深怕自己的烦心事都被看透了。
杨立补充道:“你昨晚哭了吧,眼睛肿得像熊猫。”
服务生把她点的柠檬红茶水端上来,打了个岔,杜思秋便装聋作哑,低头喝饮料,一口气喝掉半杯,抬头发现杨立还不依不饶地盯着她,仿佛不得出个答案便不放过她。
僵持了几秒钟,杜思秋默默苦笑起来:“是啊,这些日子,我过得不太好。有时候难受得想逃离这里。”
“既然这样,不如…和我去台湾。”这句话,他是沉吟了很久才说出来的,“我以后决定留在台湾发展了,毕竟我的家人都在那里。这一次,我是回来和你告别的。你想不想去台湾?”
几乎是没有一分一秒的考虑,杜思秋坚决地摇头:“不想,我的家人也都在这里,我躲到台湾去算什么呢?”
而且,她和何又冬的问题还没解决呢,就算要分手,至少也要说个阴白吧,她不要这样不清不楚就了结一段关系。
杨立耸耸肩,“好吧,我也不勉强你,什么时候想来投靠我的话,随时欢迎你来骚扰。”
“一定。”她微笑。
那之后两天,何又冬没有来过一次电话。在杜思秋和黄颖之间,他或许已经开始犹豫了吧。
杜思秋对此不闻不问。想起上次自己和父亲在电话里闹了个不欢而散,又是很久没回家,老妈又该骂她没心肝了。周末她回去了一趟。
本来就有些拘谨的父女俩,如今更是没什么话可说了,饭桌上都是老妈和舅舅在说话,还有小表弟涛涛偶尔的叫嚣。
饭后父亲回自己书房去了,关于她和何又冬的事,他没再提起过。
杜思秋和舅舅一起在客厅吃水果,他说他的脚伤已经痊愈,今天下午就要回自己家里去了。
“听你妈妈说你交了个男朋友,怎么不见你带回家里来呐?”舅舅笑眯眯地问。
杜思秋不禁自嘲:“哪有什么男朋友,如我爸爸所愿,吹了。”
“什么叫如你爸爸所愿?”
“他嫌何又冬的爸爸坐过牢,不同意我俩在一起。”
“我说呢,你们父女今天怎么都这么安静呢。”是,她父亲今天连教训涛涛的兴致都没有了。
杜思秋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替她爸爸向舅舅道个歉,怎么说吧,大家毕竟是亲戚,他那样子故意找茬难免显得小家子气了。“舅舅,我爸就是那臭脾气,你别放在心上。”
舅舅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摇头笑了笑说:“小秋,不要怪你爸小气,是舅舅觉得惭愧才是。”
她听了有点蒙,听他继续说下去。
“你也知道,年轻的时候,你爸爸家境不好。他是从大山里出来的孩子,来到我们县城,到哪里都让人瞧不起,处处看人白眼。当初他要娶你妈妈,你外公也是竭力反对的,我呢,我和你大舅舅也看他不顺眼,处处给他难堪。现在回想起来,真是可恶得不得了啊。还好你妈妈不顾家里人的反对,还是坚持和他在一起了。如今,不能说没有争吵,到底也算家庭和乐,苦尽甘来啦。”
杜思秋更觉得疑惑:“正因为这样,他更该阴白,两个相爱的人被阻止在一起有多难受啊。他怎么忘记了呢!”
“是啊,话虽如此,可能,他只是希望你不要像他年轻的时候那样再吃苦头了吧。”
或许,他还没意识到自己的保护过于沉重了,重得令他的女儿喘不过气来。
片刻后又听得舅舅说:“你爸爸是最疼你的吧,你小时候身体孱弱,当时家里贫困得买不起肉和蛋,若不是托给你表姨代养,真不知你顶不顶得住呢…我记得,为了这事啊,你爸妈头疼了很久,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你爸爸都有点郁郁寡欢呢。”
杜思秋的眼眶不知不觉有些湿润了。
所以,所以爸爸你,是因为这个才把我送出去的吗,是这样吗?
她在心里喃喃自语。多少年的心病,为何等到今天才知道?不管父亲试图给予她的保护对她来说是否反而是一种伤害,到了此时此刻,她对他过去的做法终于有了一点点的理解,对于他倔强的沉默有了些许的心疼。
她想,她是不会再恨他的了。
第二天傍晚要回自己家里的时候,杜思秋的爸爸一反常态,亲自送她出小区,夕阳下,他那张略显苍老的面孔被打上了金黄的光芒,“小秋,你之前说我的话,爸爸好好想了一下,我想我是做错了,你和何又冬好好的就成,爸爸不再阻拦你们了。”
杜思秋看着他,微微笑了笑,什么也没说。可是,她和何又冬的未来已经开始有些缥缈不定了。。
她已经不愿意想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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