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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桃回去还真面壁了。
只是不消一会儿,她脑袋耷拉下来,显得蔫蔫的,无辜又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眼就能让人瞧到心底去,“阿兄。”
白荼:“.....”
到底是妥协了,他单手将小家伙拎在坐垫上,“坐好。”
“阿兄在殿上说养肥,怎样才算养肥?”白桃不解。
白荼道:“吃别人吃不了的苦,走别人走不了的路,成别人成不了的人,这就是养肥。”
吃苦,走路,成人。
等成好人再被妖精吃。
白桃觉得那个叫赵政的也太可怜了,历经那么多波折只换得被吃的下场。
还不如直接叼回来她一口下去,也好痛快些。
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白桃见阿兄以手支颐靠在塌上,满头银发倾泄,他闭上眼睛似乎在想什么事情,这样看五官俊美邪戾得无可言说。
她踮起狐狸爪子凑到他身边,“阿兄。”
阿兄轻哼,“嗯。”
“阿兄,那我也可以养肥吗?”白桃懵懂无邪,
“可以。”
*
三日后。
天际微明,马廊旁破败屋子内开始窸窸窣窣的发出些动静。
有个凄厉的女声在吊着嗓子,呜呜呜的哭泣,“子楚啊,我的子楚,你怎么这么狠心,呜呜呜。”
“你说你回来接我,你说过的,你骗我,为什么要骗我!你好狠的心啊,你好狠的心,呜呜呜,我的子楚...”
“吱呀——”
柴门被推开,赵政从里面走了出来,他木着张俊脸,似乎对这周围的一切早已习惯。
将门开了流通空气后,他扶着门框抬眼看着外头还沉黑的天幕。
在床上躺了三天,尽管这些看守的奴才狗眼看人低,但因着那女孩给予的珠子,他躲过了被落井下石的厄运。
身体恢复了三四成,但是那铁鞭刮出的肉还没有长好,一行一动就能牵着辛辣的疼。
可赵政不愿意在床上躺着跟头待宰的羊羔一样,他竭尽身边的一切资源创造能够活下去的机会。
赵政在院子里扎起马步。
他挥出军旅拳,拳拳带风。
没有师父教导,这拳法还是在战场上伤残退居养马的老骑兵教他的。
他格外珍惜别人的提点,每日勤学苦练,就算面对欺辱他的赵偃党派他不能还手,但是能够不留痕迹的免于遭到致命伤。
小少年在院内挥洒着汗水,脊背在布衣下隆起一条长长的痕迹,有股不屈的倔强。
练了三次回合。
他听到除了拳声还有什么异样的动静,赵政握紧的拳头停滞在半空,警惕的往旁边的土墙上看去。
只见有个梳着双螺髻的女孩不知什么时候爬上了他院子里的墙。
她红菱晃晃荡荡的正在奋力爬,人虽是个小不点儿,但是一身精灵顽皮的神气。
被发现,她也不慌乱。
当做看不到的样子依然继续爬,这副淡定的小模样差点让赵政差点以为这是她家的院子。
“扑通。”
女孩手没抓稳,一下就摔了下来,直接摔了个头着地,四脚朝天。
奇怪的是她也不嚎着嗓子哭闹,显得安安静静的。
爬起来后抬起脸就见原本那张粉扑扑的小脸变得灰扑扑。
有点可怜。
赵政心说,他收回刚才觉得她淡定的想法。
他走过去,“你是谁家的小孩?”
白桃觉得现在有点郁闷,狐狸一郁闷就有点不太想说话。
要不是做人比做狐狸有了太多的不方便,搁寻常她哪能这么狼狈的摔下来?
那还不得四只爪子在半空来个炫技,再嗷呜一声?
赵政见女孩两眼汪汪的,脸上脏兮兮的又不说话。
他有点奇怪。
又瞧见她脚腕上绑了两个金铃铛,但是从方才到现在都没有听到铃铛的声音,宴会上他不能抬头,没有看清救了他那女孩的样子,会是她么?
“我是阿兄家孩子。”
白桃拍了拍手,又抹了抹脸。其实她现在想舔舔毛,但是硬生生的忍住了。
话一出口,赵政就明白她是谁了,他走过去给她拿半边葫芦瓢打了井水,“先洗洗。”
井水清凉泛着微漾,白桃伸出两只手浸到葫芦瓢里搓了搓。
这瓢是盛水的器皿不是用来清洗的器皿,可赵政也由着她,末了还给她擦了擦手。
白桃觉得这般做派有点像是赵宫里侍奉人的奴隶。
可不是说不做奴隶吗?
她歪头看他,他长而浓密的睫毛微垂,看起来十分规矩。
规矩?
在大殿里挨打都不服的规矩?
白桃怀疑自己对他的感觉错了,但是看样子好像就是这样。就在她品味人皇肉是什么感觉的时候,这时从屋里里猛冲出一位形容枯槁的女人。
女人眼珠深陷,显得空洞,一点亮光都没有。
当她在锁定院子里多出来的白桃时,眼里倏忽一下迸射出光亮,“子楚!你是子楚派来的人对吗?他来接我了,他答应过我要带我回秦国的,是不是?他是不是答应过的!你告诉我!”
边说她边伸出枯枝般的手,就要去抓白桃。
白桃在脑海中想出一百种避开的方式。
旁边赵政那明明单薄的身躯不知道爆发出什么样的力量,竟然单手把白桃拎起来避开,“娘,她不是秦国的官吏。”
“怎么会呢,怎么会不是?”
赵姬不敢相信,“你看她穿得那么富贵...富贵..她是不是子楚在秦国生的种,是不是?!你爹是不是贪图荣华富贵,将我们给忘了。”
赵姬一会儿失落,一会儿泪流满面。
最后她怨毒的看着赵政,“都怪你,要不是生下你这个累赘,我早和子楚回了秦国,没准现在待在她身边的是我,要不是你拖后腿,要不是你拖后腿,若不是你,我哪能带着你逃亡!”
她越来越恨。
恨意化作实质,她用力抓挠赵政的脸,赵政偏头闪躲,可还是被尖锐的指尖划伤一道长长的血痕。
那血涌出来,赵政却疏离淡漠的没有情绪,“娘要怨就怨我吧。”
这些年,他早已习惯了。
波澜不惊的表象,唯有他死死拽着白桃后领的手,透露出浓浓的自伤。
白桃感觉自己半只脚脚都是腾空的,她知道民间有句话叫骂娘,她现在就有点想学。
拎哪不好,非要拎她脖子那块。
白桃心中腹诽,鼓着脸道,“你撒手。”
赵政将她放下。
放下后,白桃躲他躲的远远的,赵姬在原地抖动和战栗会儿,转而失了魂般走入了漆黑的屋子,她也很瘦,瘦的没有仿佛重量般,足不点地飘的一样就过去了。
赵姬边走边哭,“子楚,呜呜呜,我的子楚,唯盼君,归....”
她身上都是死气,肯定没几年就要死了。
白桃在木桶里舀着水泼的满地就是,这下她又觉得赵政可怜了。
爹抛弃他娘也要离开他,今后就只剩他一个人,历经挫折后还要进她和阿兄的肚子。
也不知道好不好吃。
白桃甩干手过去问坐在台阶上的赵政,“你能给我吃吗?”
他半张脸藏在阴影里,唯有瘦削的下巴留出空白,上面血线蜿蜒而下,滴落在地上绽出点点红梅,“可以。”
这还是白桃第一次征求猎物的同意。
以前的猎物都是哑巴。
一爪子下去就只会吱吱叫。
她舔了舔嘴巴,悄咪咪的凑在他脖颈处,张开大嘴,露出两根长长的狐狸牙。
就在她要咬下去的时候,外头响起了敲门声。
“咚咚咚。”
赵政从思绪中抽离,他看向旁边的女孩,女孩用两只手捂住嘴巴,笑的眼睛弯弯,天真毫不设防,甜软仿若百花盛放。
赵政去开门。
白桃气的在原地跺脚。
她要看看哪个不长眼的人,敢坏了她狐狸精的好事。
门开了。
是个长的周正,穿的体面的公子哥。
他怀里抱着张古琴,腰间垂了块白色的玉佩,穿得人模狗样儿。
可是说起来来总是带着股高高在上的轻慢,“政弟,听闻你在殿上挨了罚,我特意来看看你。”
都已经过了三天了。
赵政将他迎了进来,将门关上插上门闩,转身的时候面色如常,“姬兄,有劳挂记。”
燕国太子丹——姬丹抱着琴端着气度走进来的时候,注意到院内穿着俏丽的女孩。
正待他问询的时候,似乎才看到赵政脸上的血迹,他带着点关切道,“你这是新伤,怎么弄的?”
赵政用指尖揩拭脸上的血迹,不以为意,“不小心伤到的。”
“听说你在大殿顶撞赵王,真是有这么回事?”
“是。”
“常言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就不能伏低做小吗?”
姬丹说教道,“非要这么倔,你这次赵王把你喊过去,明显就是刁难,你忍一忍就过去了,还非要上去撞这个风口。”
赵政冷冷道,“我若是退这一寸,别人定欺我一丈。”
姬丹蹙眉,显然是不赞同。
他单手抱着琴,甩了甩袖子,见到院子里的白桃问道,“她是谁?”
赵政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女孩仰起小脸,抱住膝盖坐在石阶上的样子,简直乖的一塌糊涂,但赵政实际自己也不知道女孩姓甚名谁。
白桃适时说道,“我叫白桃。”
左右是个小娃娃,姬丹也并不放在心上。
赵政拿出草席出来,姬丹就跪坐在上摆弄他的古琴,左右轻轻拨动一下,略略试音。
专注眼神感觉在他眼里就只有面前的死物。
白桃就坐在石阶上看,看到无恙的姬丹心安理得的坐着,任由身上带伤的赵政忙碌,赵政拿完草席就又去拿葫芦瓢舀出井水递给他。
“多谢政弟。”
姬丹接过,就着瓢嘴喝了。
他们俩同为质子,在敌国存活多为不易,他对赵政更有几分惺惺相惜。
但是姬丹是燕国的太子,是正儿八经的王储,送来做质子也是为了累积声望将来更好的继承王位。
可赵政却不是,是还没有认祖归宗的野王孙,就算是沦落为当质子,他的身份也比他高上一大截。
更何况姬丹心想自己都这么为了他好了,这个政弟竟然毫不听劝。
姬丹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他继续劝诫道,“政弟,你不要怪我聒噪,实在是....”
赵政拿白桃洗过手的瓢又去舀了勺井水,凑在他面前,“姬兄来访辛苦,天气炎热,还是多喝点水。”
姬丹:“....”
白桃:唔。
有点像是阿兄说教她,她不能捂住狐狸耳朵不听,但是能够装作听不见。
这个赵政有点她的精髓。
姬丹又咕噜咕噜的喝完洗手瓢里面的水,末了也不提这茬。
他将手按在古琴上长吁短叹几声,说道,“政弟,燕国来接我,以后我回到燕国,必能将整治那群蒙蔽父王,败军误国的庸人,恢复我燕国的国力!”
赵政眼睫垂落,淡淡道:“恭喜姬兄了。”
他继续慷慨激昂的说道,眼中竟然还带了点泪花,“我这个燕国的太子,回去必要站庙堂之上,不然我日后将以何掩面立于天下,将以何颜面面对燕国的臣民?”
他拍着赵政的肩膀又道,“就算身在淤泥,人也应当志向高远,否则就妄活这一世,政弟,记住为兄说的话!你日后能有机会回到秦国万万不可堕落。”
赵政并不动容。
白桃看个热闹。
说罢,太子姬丹激越的弹琴,“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路险难兮独后来。”
情绪影响了屋内的赵姬,紧接着声声子楚跟着爆发,“子楚啊,我的郎啊!没有你我怎么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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