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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雪鸢望着那双修长白皙的手,低低道:「…不怕…」,使出浑身力气抬起了手,冰凉触感随即而来,那个人的手,竟没有一丝温度。

蓦地被那人抱起,小心翼翼地安放进怀里,她虚弱无比,声音沙哑地开口:「你…你是谁?为什么要救我?」那人却不急着回答,而是道:「鬼门还有不到一刻钟就会关上,现在不进去,你就会和他们一样,永远成为,孤魂野鬼。」

「我…我不要…」

陆雪鸢爬在他的脖颈间,闻着这味道,昏昏沉沉,将要紧阖双眼时,却见他微微侧首,用肃杀口吻吩咐道:「全部,不留。」陆雪鸢这才看到身后景象,方才还是骷髅窜动的鬼火林突然燃烧一片,刹那间鸮啼鬼啸,青蓝色光芒将数百鬼骨焚烧殆尽,只剩缕似有若无烟气,在黑暗里升腾。「化为灰烬,也是条生路。」那人幽幽开口。

穿过鬼火林,接着陆雪鸢的眼前便出现一座高台楼宇,气势轩然,两侧银河水一泻千里,朱红色的大门向内敞开,门里升腾雾气,看不清去路,殿宇四周挂满了暗红色的灯笼,摇摇晃晃,门前石壁上刻着森罗恐怖的鬼叉,发着幽幽暗绿色光芒。

有两只长的像蛤蟆的小鬼此刻正在门前值班。有一只还打起了瞌睡。就在他们将要进去时,一只小鬼突然横戢拦在他们面前,「谁啊?没有黑白二使领路,孤魂野鬼,休想进我冥界鬼府!」

睡着的那只小鬼被动静吵醒,擦了下口水,睁开自己脑袋上的三只眼,滴溜溜一转,蓦地跪在地上开口道:「大…大人,它…它是个新来的,还不…认识您!请您不要…不要怪罪!」陆雪鸢心道:「这既是冥界鬼府,他又被称作大人,难道…是什么阎罗鬼爷?」却听他道:「叫他去找白鬼,有赏。」接着径直走进鬼府大门,面容和缓,似乎心情尚好。

陆雪鸢心中正是纳闷,方才有鬼献赏,他命魂魄不留,现在有鬼冲撞,他却叫去领赏,看来这位鬼爷的脾气还真是难以捉摸。只听后面小鬼直接扑地跪谢,眼泪鼻涕一把的,感激涕零地哭着:「谢大人饶命!!谢大人饶命!!」。

「你…你放我下来吧。」陆雪鸢不知道为何,到这里后,竟觉得痛楚渐渐消失,精神也安定许多。可那人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他站在渡河前,望着蒙蒙雾气「你过不去的。」

「为何我过不去?」陆雪鸢望着渡河水上的那一叶扁舟道。那人不置可否,抬手唤来扁舟,将她抱上了船。陆雪鸢趴在船身一侧,遥遥望见岸边有许多面如腊色的人,他们或痛苦或悲伤,一个个缓缓走进河里,不到一半距离,他们许多人的表情,渐渐都变得和缓,眼神空洞无光,似乎将什么遗忘。接着这些渡河之人突然沉到河里,再之后便从湖面里升起一团团蓝色的火焰。

陆雪鸢好奇的望着,刚想询问,便听见他轻轻一句:「是亡灵。」

陆雪鸢一脸迷茫,「亡灵?」

那人沉思了一眼,道:「这河水,叫做渡河,专门濯洗亡灵之魂。方才那道门是鬼门,凡进鬼门者,必须先渡此河。亡灵洗去皮相,忘却前尘,剩下一团魂火,轮回转世,再度成人。而你,却渡不过此河。」他音色空灵寂寥,甚为动听。

「那,是因为我没有死,所以过不了渡河吗?」陆雪鸢望着他的脸,不知为何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低低嗤笑,望了陆雪鸢一眼,眼神疏离又炙热,陆雪鸢皱眉,心中生出许多疑惑。扁舟靠岸,眼前出现一片火红花海,随风摇荡,鬼魅奇绝,「是彼岸花。」陆雪鸢心想着。她曾听人说过,冥界有一种花,花开一百年,花落一百年,花与叶子不复相见,它们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曼珠沙华。

「别碰。」

陆雪鸢刚想伸手触摸此花,却被呵声止住。他接着道:「此花生来无情,

专治痴魅之罪,你若不想忘记什么,便不要碰它。」

痴魅之罪?陆雪鸢凝神,仿佛回忆起什么不开心的事。

「到了。」那人将她放到一处白玉石旁,玉石晶莹透亮,两尺来高,上面镌刻着「三生石」三个金色大字。不及陆雪鸢说话,便从她的眉宇间抽出一丝灵力,「你做什么?」陆雪鸢不解,却看他手指一挥,那股灵力便飘进三生石中。

刹那间风起云涌,一阵狂风呼啸而过,三生石上金光四溢,将要显示什么,却被一道强光闪过,突然沉寂下来,恢复如常,似是被压抑着。

「这,便是你无法渡河的原因。」他目光灼灼,斜睨着陆雪鸢的神情似有种心满意足之感。陆雪鸢此刻应也是察觉到什么,「我听说,三生石上可照人的前世今生,为什么我没有呢?」

「你说呢?」他说到此处,似轻快许多,并无刚才死气沉沉的架子,接着对她讲到:「三生石却能照人前尘不错,可并非前世今生,而是从胎元开始,到死时结束。父母血亲、红鸾情人只要想找得,便都能在上面一一找到。可唯独你,没有。」

「或许,不是没有,而是不能有。」

他眼神突然狡黠,一双「春水恨」的眼睛摄人又危险,步步逼近,「所以,我才要问你,陆雪鸢,你究竟是何人?」

陆雪鸢望着他心中不自觉有些害怕,脚步一颤后退几步,「我,我就是我啊!你方才也叫了我的名字,不是吗?」

「不。」

「不是名字。」

「是你。」他脚步倏然停住,神色恢复如常,却似乎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我?陆雪鸢心中打鼓,她除了那个可怜的身世,进入了青崖山,以及被师尊背叛自坠山崖…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要说有的话…「我,我从生下来的时候,额间就有鸢尾花印迹,有人…有人说不祥。」这人却不是别人,正是她的生身双亲。

「只是…只是现在不知为何,却没有了。」

「哦?」那人斜睨着端详了好一会,却倏尔笑道:「你可知我是谁?」

陆雪鸢此刻已猜的十有,知道人死后必要到阎罗鬼殿,出口道:「阎罗…阎罗鬼王?」却在说完后,眼神暼到他胸前挂着的银色手骨。

那人不语,目光似乎望向远方,良久才悠悠开口:「我乃冥界之主,死神,冥翌。」

「死…死神大人?」陆雪鸢凝望着他,继续道:「那…我是真的死了吗?」

冥翌没有说话,而是从手中变出一面银色月牙镜子,递给她。陆雪鸢接过镜子,照向自己,突然愣在原地,原来镜子里的自己早已不是常人形体,周身发出淡青色光芒,面色煞白,宛如死尸。

真的…真的死了。陆雪鸢双瞳颤动着,两滴眼泪,吧嗒掉落地上。不知为何,本就一颗赴死的心,却在知晓真相后,也会疼痛,难过。

「凡人身死形灭,可你虽死,却身魂有形,若非强大执念,便不是人类。可三生石上,既看不到你的过去,也无法照见现在,既不是妖,也并非灵。」冥翌的银色长发在风中飞舞,他双眉微蹙,望向天边。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神祇。」他一字一顿,仿佛在揭示着什么惊世骇俗的秘密。

「不,怎么可能?我…生前,并不会法术,也几乎没有灵力,怎么可能,是神呢!更何况师…师尊,他说过我的体质,不适合修仙的。」陆雪鸢垂下眼眸,说到「师尊」二字时,语气里有明显的颤抖。

她低眸不语,便没有看到冥翌眼中的复杂神色,双眸微微上挑,眼中尽是凌厉。蓦地,才开口:「你,不恨他吗?」

方才知晓自己死时已经难过,可此刻,提及这个人,她的心却痛楚万分

,接连摇了摇头,眼泪吧嗒吧嗒的滚落。

「他…他是我师尊,即便是杀了我,我也不会恨他。如果不是他,这十三年来,我也活不了这么大。就当…就当是我还他恩情了。」

冥翌这才把脸转向她,凝视了好久,眼神复杂。本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发出一声嗤笑。

「小丫头,你可真有意思。」接着望向了她的腹部,嘲笑道:「难道你忘了,他是怎么害你失去腹中之子的吗?」

陆雪鸢倏地抬起了头,眼神灼灼,语气也重了些:「我记得!我永远记得!我还记得雪团死在我怀里的样子,可是…」她双手掩面,低声泣道:「可是我不想恨他,我的一切都是他给的,我…我没有办法,去恨一个曾经待我那么好的人…」陆雪鸢说着突然崩溃大哭。也是,从坠崖到现在,这件事就像一块大石沉在她的心底,既无法开口诉说也无法真正忘记。

冥翌皱了下眉,本不想管,可却还是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眸色明明灭灭,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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