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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滴——

长途汽车一路颠簸着驶进喧杂的昭龙汽车站,司机吆喝一声:“昭龙到了,都下车哇!”

刘小兴放下报纸,推推身边熟睡的老楞,涎着口水的老楞睁开朦朦胧胧的眼睛,舒舒懒腰,“到了?”

“废话!”

两人背起旅行包,随着人流出了车站。这是一座群山环抱的南方小城,银光闪烁的西江穿城而过,曲曲弯弯向远方伸延,宽阔的马路上往来车辆穿梭,西江两岸绿柳成荫,许多高大的建筑物掩映在绿柳荫中,红绿相间,空气中鼓噪着迟志强和邓丽君的歌。

原本刘小兴是准备特区,但有案底的人三年内无法办理特区通行证,这是中央硬性规定,谁都无法改变。孙有道知道干儿子在骆马无法呆下,翻了翻战友联系薄,选定了昭龙的袁学成,且昭龙距离东南特区和所在省城路程不远,正处于大开发阶段,机遇众多,刘小兴二话没,带着同样无处可、死心塌地跟着他的老楞登上南下的长途车。

出了车站,刘小兴随招了一辆人力三轮,老楞看着街道景色,咂了一路的嘴,到底是有钱的地方,满眼的高楼大厦、小汽车,还有花枝招展穿着时尚的姑娘,骆马跟这里比起来,简直土的掉渣!

袁学成家是一座三层小楼,位于城东一条街道之中,家里临街的门面开了间五金铺,袁学成在县水利局上班,老婆高抗美经营店铺,在这条不算繁华的街上,生意马马虎虎倒也得过。

高抗美是位普通的城市妇女,事先孙有道来过电话,热情接待了刘小兴两人,一边唠叨孙有道和袁学成当年的情谊,一边招呼刘小兴就当是自家一样,在后院安排了住处。

洗满身的风尘,老楞回房继续找周公了,刘小兴换上一件懒汉衫,趿拉着拖鞋走到前台,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从前或今天感觉都一样,

冷冷冰冰不变的形象,

旁人望我会带着奇异眼光,

爱我的始终给我轻鼓掌……”

前台响起的音乐声让刘小兴暗笑,这位高阿姨倒也蛮潮的,待进入店铺时突然愣住了,哪里还有高抗美的影子,一位十七八岁、留着马尾辫的小姑娘坐在凳子上,里捧着一本漫画,脑袋随着边上录音机的节奏摇晃。

刘小兴是从偏门出来的,总觉得从店铺后面的小门过来有些不礼貌,走上前招呼道:“高阿姨不在啊?”

小丫头抬起头来,露出一张精致的面孔,看了一眼刘小兴,似是对他的面容呆了一下,又坑下头看漫画,嘴里嘟哝一句:“我妈买菜了,你等会再过来啦!”

刘小兴呵呵一笑,没有在意。这时候临近下午五点,袁学成也快下班了,店门前被顾客翻乱的塑料绳、皮带、水管什么的想来还未来得及清理,刘小兴闲着也是闲着,伸便整理。

“喂,你可别乱动哇!”

听到小丫头的叫唤,刘小兴抬起头露出一口白牙:“没事,我不拿东西,帮着整理一下。”

此时斜阳的余晖洒下来,刘小兴的身上被罩住一层金色的光晕,配合那张英俊的面孔,小丫头莫来由的心头猛跳,放下漫画书,一只撑着下巴看向忙碌的刘小兴。

东西虽乱却不多,刘小兴很快收拾整齐,坐在门前的小板凳上,掏出香烟点燃看向街道,小姑娘纳闷的很,这谁啊,居然这么自来熟?

在烟雾缭绕的金色面庞中,顺着他的目光看,不远处数名孩童正在母亲的带领下玩耍,再看看刘小兴,眼神中竟闪过忧郁和深情。丫头撅撅嘴,她断定,这个二十来岁的人和自己是绝对玩不到一块的。

“唉,小兴,你怎么坐这里哇?”

远远的高抗美提着菜篮子走过来,刘小兴急忙迎上接过篮子,看着满篮子的菜客气地:“高阿姨,你别这么麻烦!”

高抗美咯咯笑道:“你干爸前些年来,还怪我给他少做了菜,老是吃不饱,要是亏待你,看他还不把你袁叔呛个够。”

刘小兴哈哈一笑,也从这句话中体味到孙有道和袁学成的关系浓厚,高抗美看到门口整整齐齐的,猜着也是刘小兴收拾,对坐在柜台里的小丫头叫道:“小静,你看看你兴哥,整天就知道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书,油瓶倒了也不知道扶一下。”

袁静放下漫画书,瞪大眼睛问道:“兴哥,什么兴哥?”

“就是你孙伯的干儿子,上回不是跟你了么!”

袁静在脑海中搜寻一番才记了起来,呵呵一笑。高抗美:“小兴,你在这边歇着,阿姨做饭。”

“嗯,麻烦你了阿姨。”

“这孩子——”高抗美笑呵呵地自顾自了厨房。

袁静盯着刘小兴,突然问道:“你今年真的只有二十岁?”

刘小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了,难道我长得很急吗?”

袁静扑哧一笑,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起话来。袁学成有两个子女,大儿子袁斌在东南航校念大学,闺女则在本县的职中上学,刘小兴夸赞:“你哥真不赖,将来能做个飞行员,不像我,啥都做不成,只能骑个二八大杠。”

袁静撇撇嘴:“什么啊,我哥学的是飞机导航,就是在飞机场看信号灯的,一辈子的电灯泡。”刘小兴哈哈大笑。

吃饭的时候,高抗美很抱歉的,你袁叔工作忙应酬多,晚上要到很晚才回来,不能陪你们喝酒。刘小兴急忙不用,都是自家孩子,不要太在意,高抗美听得老大宽慰。

吃着吃着袁静的眉头就紧紧皱到了一起,刘小兴的吃相倒还得过,他这个叫什么老楞的伙计,总是呼噜呼噜大口喝着稀饭,声响弄得挺大,好像饿死鬼投胎一般,搞得她没有一点心情吃下,正好一位女同学过来招呼,两丫头一同出门了。

饭未吃完,一名哼哼咧咧的壮实小伙子闯了进来,肩上还扛着个大旅行包,还未进门便叫道:“妈,我回来了!”不用猜,这是袁斌。

“呀——”

高抗美惊讶地叫了一声,看着儿子风风火火的模样,忙问道:“你不是前天才走嘛,怎么这会就回来了?”

“我——”袁斌正要话,瞧见坐着的刘小兴二人,里拿着筷子一起盯着他,笑道,“是孙伯家的客人吧!”

高抗美没好气地:“少打岔,到底是怎么回事?”

袁斌放下旅行包,轻松地:“我退学了。”

“什么?”高抗美的声调提高许多,猛地站起来,“你又闯了什么祸?”

刘小兴和老楞对视一眼,均是摇摇头。

袁斌又娇又坏地笑道:“老妈嘞,我在班里虽是出了名的捣蛋鬼,但从没犯过原则性错误,不是被开除,真的,是自动退学。上午主任找我谈话,想留住我,谁知道我睡着了,看我不可救药,就开了通行证。”

“你——你为什么要退学?”又气又恼的高抗美真不知道如何教自己这个宝贝儿子。

“我学飞机导航有什么用?回来也用不上,成天轨道计算、信号反应,我脑袋都要炸了。”

“你还有一年多就毕业了,你爸知道还不气死。”

袁斌嘿嘿一笑,“我打过电话给爸了,高瞻远瞩的袁局长非常支持我的革命行动!妈,你烦个啥,反正爸了,就凭我这张肄业证也能给我找个好门路,实在不行,我就护校读两年。”

“护校?什么护校?”高抗美一愣一愣的,跟不上儿子的节奏。

“就是护士学校。”

“护士学校也招男的?”

“呃——”

袁斌胡乱支应一声,拎起旅行包匆匆上楼了,高抗美叹息一声,坐到板凳上,什么兴致都没了。

刘小兴和老楞赶紧吃完饭,又回到自己的小屋,过了一阵袁斌钻进来,身上换了一件大红衬衫,大咧咧地:“你是兴弟吧,走,哥带你看看夜景。别等老头了,他早着呢!”

在和袁静交流时,刘小兴知道袁斌比自己小一岁,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好计较这些鸡毛蒜皮的事,乐呵呵的随着袁斌一起出门而。

出了门,袁斌就开始胡吹起来,满嘴跑火车,昭龙东街四少,他就是老大,牛叉得很,亲热的拍着刘小兴的肩膀,夸赞了一句:“兴弟,看样子你也很壮嘛!放心,今后在昭龙有什么事,只要报上东街四少,没有不服的!要是谁敢龇牙,只要哥哥吹个哨子,分分钟灭了他们!”

刘小兴觉得浑身起满了鸡皮疙瘩,高阿姨这样个勤快朴实的妇女怎么带出来这样的好儿子?难道随他爹的德性?不过袁学成是国家干部,且当过八年兵,素质不可能这么差吧?

夜幕下的昭龙华灯似锦,袁斌带着刘小兴过了两条街,来到一家名为“忘我”的歌厅,大老远便听到嘶哑的吼叫声,歌厅门庭若市,生意不错。

看来袁斌是这里的熟客,门童很客气地冲他招呼一声便放了行,门外那块“女士免费、男士十元”的牌子对袁斌根本无效,看着袁斌趾高气昂的走在前面,刘小兴暗暗摇头,太高调的人,和自己不是一个类别。

十来盏旋转彩灯在大厅内闪烁,舞池里挤满了各式各样扭动身板的年轻人,口哨声、叫好声此起彼伏,这年头最流行的是贴面舞,随着近乎爆炸的节奏,袁斌都有些不自然地扭起了腰肢。

刘小兴发现这间开放式歌厅尽管人满为患,空气却十分清新,这明老板是用了心的。舞池前方的大舞台上,一个披头散发的哥们正在爆发全身的能量,努力嘶吼。

吧台前的侍应生熟练地摇起酒瓶,几位美女坐在一边,点着香烟轻声交谈,袁斌欢快地走过,随取过擦肩而过的侍应生盘中的酒杯,“绿玫,小娇,哥哥想死你们啦!”

“哎呀——”

众美女齐声惊呼,叽叽喳喳的涌上来,顿时包围了袁斌,递烟的递烟,点火的点火,吞云吐雾中打打闹闹,不时发出夸张的尖叫和肆无忌惮的笑骂。

刘小兴要了一杯啤酒,侍应生问道:“你是跟斌哥来的?”刘小兴点点头,对方笑道,“我叫小成,既然是斌哥的朋友,随便你点,全免。”

嚯,看样子袁斌混得不错嘛!刘小兴呵呵一笑,坐在旁边自顾自看起舞池中的人群,忽然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不是袁静么?

歌厅的老板得知袁斌来了,居然亲自跑来打招呼,好奇的刘小兴通过侍应生才知道,这老板是袁斌的表叔,跟袁家走的很近。

一曲终了,换了一首《月亮代表我的心》,一位小姑娘在台上忘我的展示甜美歌喉,十七八个**着上身,穿着牛仔裤、运动鞋的闯了进来,腰里别着铁链子,一看就知道不是善茬。

领头的直奔舞台,一巴掌将已经有些慌乱的歌扇到一边,恰好磁带放到音乐的后段,这家伙对着话筒吼道:“月亮代表我的鸡——”

“噗!”

刘小兴一口啤酒没憋住,吐了边上的美女一身,再看看袁斌和舞厅的老板,一个面色发白,一个脑袋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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