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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因斯坦有些不解,歪着脑袋说道:“你刚才在讲台上说了那么一大段话,分明还想着要我们这些人出力,用来扭转这糟糕到底的局势。”
普朗克失口否认:“是你理解错了,我的意思很明确,也很通俗易懂,就是一句话的事。”
程诺好奇道:“为了国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有这么一层意思,但你这话就有些过重了。”普朗克略显尴尬,赶紧解释道:“其实就是‘保存实力,继续工作’,话里话外说的都是这个。”
看着自己亦徒亦友的爱因斯坦,普朗克由衷感叹:“我自认为自己首先先是一个正直爱国的人,其次是一位科学家,最后才是一个科学政策的决定者,到了我这个位置,想法和看法,不沾染政治根本不可能。”
这个观点程诺深以为然,就像他自己始终认为的那样,科学无国界,但科学家是有国界的。
这也是为什么程诺为什么能接受化学战之父——哈伯,即便他在英法等国看来罪恶不赦,他也照样敢接纳。
在程诺看来,第一次世界大战本来就是这些列强彼此之间分赃不均,由摩擦最后恶化成战争,哈伯作为一名德国人,帮自己的祖国研究武器也无可厚非。
不说别的,就比如德国的对手之一英国,亨利·莫塞来同样作为化学家,在一战前不仅发明了第一个核电池,还揭示了元素周期表中有若干暂未被发现的空缺位置,种种成绩加持能让这位不到30岁的年轻人获得诺贝尔化学奖。
可就是这样一个天才般的人物,竟然主动放弃科研工作,报名参加英国皇家工兵部队,与哈伯研究化学武器的目的一致,都是为了报效自己的祖国。
只不过这家伙不走运的是,刚在战场上待满一年时间,就被土耳其的狙击手亲自送回上帝的怀抱,年仅7岁。
仔细想想身边的普朗克,程诺也忍不住在心中感慨:“上帝为你打开一扇门,就会为你关上一扇窗,论学术成就,普朗克确实没话说,但政治上实在是过于天真,吃过亏还能继续上当。”
个人活动主要围绕着科学展开,但由于他在科学中的领导地位,导致其在公众面前经常性的曝光,使得他成为政治领域的公众人物。
保守的政治观和自我形象,植根于德意志帝国时代。
哪怕他的次子埃尔温成为法国人的俘虏,两年后长子卡尔死于凡尔登战役,对于在普鲁士传统下成长起来的他来说,依旧对德国执政者抱有希望,并且对国家的无条件忠诚是理所应当的。
甚至小胡子上台后,普朗克还对其心怀好感,认为新政权或许会给德国的科学带来希望,可惜直到最后也没能实现,并且一战期间捡回性命的次子,最后也被小胡子给判了绞刑,不可不谓之悲惨。
不过转念想想,普朗克这么一个爱国的人,对于程诺来说,显然没有将其掳走的可能,他能做的就是与其打好关系,趁着德国虚弱的时候,尽可能的为中国赚取利益。
“普朗克教授,我知道现在德国几乎所有的科研机构的主要任务都是军备研究,除了意料之中的除了部分转为军事机构的研究所获得了发展之外,新建研究所的数量与研究领域的增长与战前相比毫不逊色。
现在直接由激进扩张,转化为保守防御,是不是有些太被动。”程诺明知故问,想旁敲侧击,看看对方话里说的,跟心里想的到底是不是一回事。
没想到还没等到普朗克回答,爱因斯坦率先发话:“此种发展所倚重的条件便是战时经济的繁荣,就像肥皂泡一样,现在都膨胀到极限,即将要爆炸,届时大繁荣过后便是大萧条。”
普朗克点点头,表示对这个观点表示认可:“虽然不想承认,但德国战败的几率越来越大,此时不积蓄力量,等到真正的寒冬来临,我们的日子将会很难过,战时经济已经是过去式了。”
程诺笑笑,在一旁神秘道:“关于战时经济,有一个角度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注意?”
爱因斯坦扭过头好奇道:“什么角度?”
程诺扬扬眉,理所应当道:“当然是基础研究咯。战时经济的繁荣使得工业界对科学家也变得更为康慨,学院也能趁机扶植一些与行业利益无关的基础研究,而这些研究在战前就被策划但因缺乏资助而停滞。
也就是说,战时经济不仅能帮助军事科学,还能帮助基础科学进行研究。”
不说还说,真往深处讨论,普朗克作为普鲁士科学院院长,当前德国最具影响力的科学家之一,直接或间接管理着很多项目,如今有可能随着战时经济的萎靡,不得不让实验中止。
想到其中付出的心血,普朗克的心那是真痛啊。
不仅如此,在普朗克任职期间,柏林大学聚集了世界上最优秀的科学家,柏林大学成为科学家们最想任职的地方。
为了吸引人才的加入,普朗克那是下了血本,各种优惠条件不要命的往前赶。
比如爱因斯坦,他当时被吸引到柏林来的另一个相当诱人的条件就是:担任柏林大学教授,有上课的权利,但没有上课的义务。这对于不喜欢上课的爱因斯坦来说是有相当诱惑力的。
可眼下因为实验进程因为经费的问题,随时有可能中断,时间长了,这些辛辛苦苦请过来的人才队伍分崩离析,让普朗克非常难受。
捕捉到普朗克脸上的细微表情,程诺心中已然有了底,不过眼下并没有直接把东西给说出来。
“我想既然国家的经费指望不上了,那为什么不多多去私人方面考虑一下?”
“这倒是一个好主意,不过这件事好像也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普朗克有些迟疑。
“这个我倒是很赞同,然而战时经济不仅用在了学术上,其配套行业里也跟着享受到不少好处,但像你说的,战争一旦失败,那将会有很多公司跟着破产,研究经费同样也不好拿。”爱因斯坦想了想,补充道:“都不容易。”
看着对面普朗克愁眉苦脸的样子,程诺的嘴角微微向上露出一个弧度,心说你们苦恼了,后面我出面解决问题,那可就顺畅多了。
不过眼下嘛,德国经济至少看上去还可以,还不到该解惑的时候。
在后面的近半个月里,程诺尽力在与普朗克搞好关系。
别看他没有领导一个学派,在他名下获得博士学位的人数有限。
但数量少并不表示质量不高,学生中有两个诺贝尔奖获得者:冯·劳厄和瓦尔特·玻特以及着名哲学家、维也纳学派的创始人莫里茨·石里克。
几次登门拜访后,程诺与这些学生们的关系逐渐熟络起来,话题也随之变得更加广泛。
慢慢地,程诺开始与他们开起玩笑:“劳厄教授,你当初为了能留在普朗克教授身边工作,自愿放弃其他大学提供的正教授职位,甘做柏林大学的副教授,现在过去这么久了,你就不后悔嘛?”
劳厄摇摇头:“没有什么可后悔的,不仅是我,科学院里的大数学家和大物理学家都很敬重老师,我只不过在其中稍微突出一些罢了。”
程诺带着钦佩的目光点点头,随即又说道:“敬重归敬重,但人还得吃饭,科学研究也得需要经费,如果这么多人去抢占这么少的资源,普朗克教授也会很难办吧?”
劳厄脸上挂着纠结:“没关系的,只要老师需要,我可以不要任何经费,自己去研究理论方面,尽量不会耽误老师的安排。”
程诺追问道:“可就算是这样,那经费还不够分呢?”
劳厄吞吞吐吐:“这……这个我暂时也不知道怎么办。”
程诺笑笑,拍拍劳厄的肩膀:“可我要是告诉你,我愿意给你们其中的佼佼者提供足够的科研经费呢?”
劳厄吃了了一惊,欣喜到不敢相信:“你说的是真的?如果是真的,我马上告诉老师,让老师晚上也能睡个好觉。”
程诺起身赶紧将其拦住,认真道:“我的话还没说完嘞,可不是什么研究我都提供经费。”
劳厄不解:“那什么样的研究,你能提供经费呢?”
程诺笑道:“比如煤炭所这样的机构。”
所谓的煤炭所即德国刚成立的一个研究所,研究直接与生产关联,主要涉及从煤炭中提取如润滑油、汽油、推进剂、焦油等石油产品替代品,以及“氨氧化法制硝酸”作为智利硝石的替代品等,以解决德国能源短缺问题。
具体成立时间还不到半年,就已经小有所获。
劳厄有些反应过来:“也就是说,由基础研究转变为应用技术研究,你才愿意提供科研经费吗?”
程诺摇摇头,说道:“仅仅只是应用技术研究恐怕也不行,我要的是“行业型”,也就是说科学研究要代表行业需要,服务于行业利益。”
事实上,一战虽然德国是战败了,但垄断资本集团从战争的受益颇多。带来的利润远超资本集团的想象,可以说是资本通过大规模现代战争获取暴利的开端。
程诺要做的,就是通过有限的投资,去获取更多的技术,从而带来更多的收益。
所谓的只是一个模式,后面还会有铁研究所、煤炭研究所、有色金属研究所等等,都在程诺的投资范围内。
与英国相比,虽然现在中德是交战国,但战后两国的关系要好上不少。
战后中德在巴黎和会上遭遇的不平等待遇,却使得这两个在战前关系颇为良好的国家很快摒弃前嫌。
德国通过与中国签署单独媾和协约,成为首个放弃在华所有不平等条约的西方大国,中德关系由此开始在平等、友好、互惠的基础上走向正常化,并迎来了一个特殊的“金色二十年代”。
战后重建的魏玛共和国成为包括伟人、老总、张君劢、陈寅恪等在内的新一代中国学人与革命军、思想家、艺术家学习考察的重要国度。
仅仅派学生留法,已经满足不了程诺的胃口。
留德,并且让学生去自己投资的研究所学习,从而获得更加先进的技术,也是在程诺的工业计划中。
不过投资工业这么大的事,劳厄也不敢拿主意。
思虑半天,最终还是说道:“我得问问老师的意见。”
好在距离普朗克的家并不算远,程诺仔细盘算了一下时间,感觉火候差不多了。
毕竟个把月过去了,第一次世界大战战场上,协约国成功从阵地战转到运动战,这是他们自1914年秋天以来在西线上的任何进攻都未能做到的。
而与此相对应的是,德国不断被击退,就连德皇威廉二世都开始与部下秘密商谈,看看怎么样的处理,才能有望获得不过于严苛的停战条件。
也就是说,目前整个德国上下君民,都没有了往日不可一世的心气。
再不去联系普朗克,恐怕对方真会破罐子破摔,到时候再出面可就不好收场了。
好巧不巧,赶上爱因斯坦也在普朗克的家中,不过看他身上还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还没来得及脱下来,显然也是刚到没多久。
看到程诺进来,爱因斯坦主动起身迎接,神神秘秘道:“我猜今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所以特意准备了两个东西,程,在拿出来之前,你可以猜猜是什么?”
皱着眉头思考片刻,程诺回答道:“是给普朗克教授的惊喜吗?”
爱因斯坦笑着点点头:“当然了。”
程诺脱口而出:“那一定是基础物理研究论文了,毕竟普朗克希望你到柏林后,能与他一起解决物理学的基本问题,尤其是物理学与化学之间的整合问题,以期能得到一个全新的物质理论。”
“虽然你说的很对,但很遗憾的告诉你,放到这里,你就错了。”爱因斯坦耸耸肩,将东西拿出来摆在桌子上,煞有其事道:“不仅错了,而且你还不懂浪漫。
“作为一名科研工作者,而且你还是比我更年轻,更应该懂得浪漫,享受生活了,科研不是一件死动脑的事。”
顺着方向,出现在程诺面前的,赫然是一束玫瑰和一把小提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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