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一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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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小人儿半月以来使的最大一次劲儿。

她原本就能动，只不过不能用力。

如今都要死了，也不在乎身体哪里没恢复好。

她给紫菜翻身的时候，见紫菜额头流血，她的手当即就顿住了。

鲜红的热血留在紫菜雪白的额头，让查旋意识到这是她疯魔代价的伊始。

再没有善良，因为她逃不出去。

院落里有守卫，她只要出了这间屋子就会被抓住，只有大家一起死。

况且她已经残破不堪，现在的她也不能接受自己的这幅模样。

人总是钻进一个牛角尖就没办法出来。

查旋在这一年半时间内大变样，原有的自信乐观在几个男人的纠缠之间消耗殆尽。

回润城办学校倒好像是暂时的停止风浪，也像是回光返照。

那个时候的小人儿心里也总是觉得日子不会这样风平浪静下去的。

殷甫辰这次事件来的迅猛无情，让她彻底崩溃。

不管他是东洋人也好，是国人也罢，正好有杨易水在这里，一起结束吧。

这几天杨易水都跟着殷甫辰同进同出，今天应该也不列外。

查旋用被子将紫菜盖好，怕她醒过来，又用铁花瓶敲了两下。

小人儿已经将她捆绑住了，嘴里也塞了大团的布头。

查旋就趴在门口等。

六点钟的时候，大门口不远处想起了杨易水的声音。

小人儿将门拉开一个缝隙，殷甫辰和杨易水站在门口不知道跟伊藤君在聊些什么，杨易水笑的落落大方。

查旋一个冷笑，头也不回的迅速点燃布匹。

屋子里面堆了好些布匹，下午她都已经将这些布匹拆开铺在屋子里面了，方便燃烧。

她预谋已久，且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一点也不慌张，异常冷静。

火苗顺着布匹一触即发，她看了半晌，确认火势越来越大，才夹了两匹布翻了窗户。

窗户直通后院，也是她前几天发现的。

但现在人多，她要等一等，所以她就在墙根抱着布匹蹲下潜伏。

这个时候的小人儿行动力很强，目标准确，尽可能想要能够烧死他们。

其实最好是在半夜放火，那样大家都在，烧死他们的概率更大。

可她没办法藏紫菜，不把紫菜打晕就没办法拿火机。

反正查旋不能等了，不然烧死她自己也行。

她要等这边着火，然后吸引大家，她再去别处放火，那样整栋房子连成片都会被烧毁，总能烧死一个两个的。

没有几分钟，杨易水率先看到了查旋房间冒出来的轻微烟雾。

殷甫辰见她表情异样，回头接着猛奔向查旋房间，所有人在这个时候反应过来大喊着火了。

查旋听见声音，就在这个时候浑水摸鱼跑到了杨易水房间迅速点着了布匹。

接着她跑出来跑到了隔壁房间点着了屋子里面的床单。

殷甫辰这面拉开门，屋子内火光连天。

紫菜的身体盖着被，她和查旋身材差不多，看不见脸，也分不清楚是谁。

殷甫辰想都没想刚要往里面冲，被刚刚跑过来的伊藤君和杨易水死死的抓住。

这间屋子本就不大，一目了然能看见所有的东西，很明显门口都是火，他进都进不去。

可殷甫辰跟疯了一样的挣脱，直接将杨易水和伊藤君甩飞了。

杨易水是女人，又瘦弱，伊藤君也不高，是个老头，根本夹架不住殷甫辰力气。

他一个跨步，伊藤君一个手势，周围的佣人直接扑到了殷甫辰身上将他按到在地。

佣人会分情况，平日里尊敬害怕，关键时刻不能看殷甫辰送死，大家死命压在他身上。

这期间，殷甫辰趴在地上尽管目眦尽裂，却没说一句话。

他咬着牙挣脱，满脸紫红色，额头青筋鼓鼓挣烈，可他就是没说一句话。

他父母去世的时候他就是这样，也是同样的表情。

后来他被别人欺负，他也不说话，也是同样的隐忍。

伊藤君和伊藤夫人看在眼里，命人赶紧救火把殷甫辰绑走。

这个时候不知道谁又喊了一句：“后院着火了。”

众人这边还没忙活完，一半人又跑到后院去了。

查旋这个时候已经点燃了四个房间。

房间内都是易燃物品，火势一触即发，很短的时间，房间内瞬间一片火海。

殷甫辰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大喝：“松手，松开我，我不进去。”

伊藤君没相信，杨易水则是若有所思的往后院去。

小人儿这个时候被人发现，她躲在着了火的房间内不出来，佣人也没人去拉她。

房间内火势太大，大家跟她又不认识，没人会去救她。

杨易水这个时候看见查旋，她觉得查旋好像真的疯了。

她不明所以抱胸站在很远的地方，看着自己房间着火，很明显查旋这是要烧死她，只可惜计划都不做，什么作用都不起。

再蠢的人做事也不会这样，唯有查旋疯了这一个解释。

殷甫辰这个时候赶了过来，看到查旋在火光骤起的房间内发笑，他身如寒霜。

直到这一刻他才知道查旋不是简单的闹脾气，而是真的崩溃了。

曾经的她那么精明，怎么会干出来这样的傻事情，甚至不想活了呢。

如同千斤重的脚底让殷甫辰跑过去的这一路，尽管速度很快，可他自己是没有知觉的。

他大喊着让佣人进去把查旋救出来，佣人这才开始泼水的泼水，披被子的披被子。

殷甫辰到门口要进去的时候查旋大喊：“不许进来，不许进来。”

她手里拿着着了火的羽毛到处飞洒，火星眼看着快要滴在她自己的头发上被殷甫辰直接一把夺过，拿被捂住她给扛了出去。

查旋疯了似的在被子里面蠕动嚎叫，声音传到外界却什么都听不清楚。

伊藤君几人站在一起，他的脸色铁青。

很明显查旋这样是个病人，放在家里面已经不安了。

他也不会同意让殷甫辰娶这样一个有危险的病人做妻子。

伊藤夫人满眸担心看着殷甫辰，生怕他一个不小心葬身火海。

方才殷甫辰被按倒在地的那一幕太熟悉，也太过让她心痛了。

杨易水的神情很凝重，她未置一词盯着被子。

殷甫辰理都没理他们，直接抱着查旋往外走。

整栋宅子的火势久久未能平息，即便大家在救火，可火势已经彻底然了起来。

殷甫辰抱着查旋上了车，他命令李胡开车，半小时后在另外一处宅子停了下来。

同样的风格却比方才那幢小很多，也精致。

殷甫辰抱着小人儿进房间将她被子拿下来的时候，查旋双眼空洞。

被子将她捂的满脸满身都是汗。

可能也分不清楚是水还是汗，总之脸上湿哒哒的，身上也湿透了。

纯棉的薄睡衣紧贴在小人儿的身上，隐约还能勾勒出她曼妙的身形。

殷甫辰满眸隐忍心疼看着眼前破败没有生命力的小人儿。

半晌他才堪堪的伸手为她捋顺腮边的湿发。

查旋在这个时候开口：“你杀了我吧，我求你了。”

她已经打定主意不想活了。

殷甫辰脸如尘土，面无表情的将她抱在怀里：“我放你走。”

他一句话犹如霹雳，在身心死灰的小人儿心中激起了微微的涟漪。

可短瞬，她心又沉寂了。

殷甫辰说过好多话，也骗过她，她不会再去相信了。

殷甫辰低眸看她认真道：“是真的，我会放你走，但不是现在，你问过我为什么放弃大位，我有原因，但我不能跟你说，结束后我会放你走，而且我不会在碰你，我说到做到。”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不像权宜之计说出来那般狡猾亦或者轻飘。

小人儿这才慢慢转移视线看他。

他进入火海救她，脸上已经蹭了烟熏痕迹，精干的短发也凌乱了。

不过不丑，反倒给他平日里的一丝不苟添了好些不羁，看上去有些霸气侧漏的忧郁。

小人儿眼含泪水轻声问：“真的吗？你会放我走？怎么证明？”

“没办法证明，你只能相信我，如果你不同意我会让人看着你，到时候你一点自由都没有，也不会死成，但你如果乖乖听话，每天只要按时吃饭，我不会在碰你，时候到了我会放你走。”

他说得笃定却也无情，没有商量的余地，这不就是在下命令吗。

在小人儿看来这还是他的权宜之计，是为了稳住她让她不要闹而已。

查旋不在看他，也不说话了。

夜里，他给小人儿洗澡，粗粒的掌心流连在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滑如丝绸。

他无喜无悲的看着，查旋也一样面无表情。

船上七日，殷甫辰抱着她上厕所，她身上下都被殷甫辰看见了，还哪有什么羞耻。

洗好澡后，殷甫辰依旧抱着她睡，将她紧紧搂在怀里。

在查旋似睡非睡的时候，她好像听见殷甫辰说话的声音。

他说对不起。

只有这三个字，别的不知道是查旋没听见还是他没说。

此后几天，殷甫辰没有出去，李胡带着人忙进忙出跟殷甫辰汇报些什么，好像很忙的样子。

伊藤君来过一次，说了好些话。

紫菜万幸在医院被抢救了过来，除了额头的伤，屋子内的大火并没有烧伤她。

伊藤君建议殷甫辰带查旋看看精神医生，被殷甫辰言辞犀利拒绝。

伊藤君走的时候面色就不是很好。

乔安旬来过，他很奇怪，见到查旋这样安静，反倒不害怕，比起查旋吓唬他的时候，他还是喜欢查旋这样子。

杨易水和伊藤夫人来过几次，意思是家里面已经重新修葺好了，让殷甫辰带着查旋回去。

“外面没有家里住的舒心，回去我们也帮你照顾。”

殷甫辰说不用：“她现在情绪不稳定，带回去给你们添麻烦，就在这里，我们两个人挺好的。”

他态度坚决，两人劝不动每次都是无功而返。

后来查旋才知道这房子是殷甫辰的，而之前她点火的是伊藤家，这里是殷甫辰以前跟着父母住的地方。

和伊藤家相比没有那边气派，却很别致。

如若查旋心情好的话，细细欣赏起来，会是喜欢这里的。

临近五月末，丘口渐渐热了起来，气温都是潮潮的。

查旋最近胃口很好，殷甫辰给她做的吃食明显比以前多，她也都吃了。

修养大半月，她的心情渐渐平复，回想起来放火的时候也觉得自己真的是疯了。

她从来做事情也不会这样颓废，竟然会想要烧死自己？

那不是便宜了杨易水和殷甫辰了吗。

殷甫辰这大半月都没碰她，所以她心情平稳，只要殷甫辰不刺激她，她不会太过激动。

夜里殷甫辰还是会抱着她睡，可能是怕她做什么过激行为，查旋就不反抗了。

五月最后一天，李胡带了两个人，是王妈和李嫂。

她俩都是在京都时候伺候查旋的，查旋认识。

之前对王妈印象一般，因为这人嘴特别碎，总是自以为是说好多土道理撮合查旋和殷甫辰，后来被李胡警告她好了许多。

查旋以为王妈也很讨厌自己，在京都时她不好伺候还矫情。

不成想王妈看见她眼眶红了，哽咽了半晌说不出话。

最后抽泣了好久，硬是忍着没有哭问查旋吃不吃羊排。

鲁师傅老家的羊排，已经提前用重盐腌制过了，所以不会坏。

“夫人您爱吃，总长吩咐了特意叫我们带过来，我都腌好了，给您做手抓饭您看可以吗？还有些腌制好了的羊肉，可以烤肉串，配上青菜吃。”

查旋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俩，心中却出现了涌动。

难以相信身在异乡见到了从前认识的人，不管是喜欢的还是不喜欢的，居然还有人会为了自己哭，还会惦记自己喜欢的吃食。

何英春芽没了，她猜想麦嫂定会生病，她失踪一个多月了，却像失踪了上百年似的。

眼前的王妈和李嫂何尝不是远走他乡呢，她们的年岁和麦嫂也差不多，她何苦难为她们。

她点点头，表示吃。

王妈和李嫂大喜，欢天喜地的抹着眼泪出去了。

因为王妈和李嫂的到来，是自己人，晚饭便是她们俩准备的。

殷甫辰烤了羊肉配豆腐和青菜。

查旋也是第一次到餐厅吃饭。

她可以走了，恢复的不错，因为长久以来吃完饭不运动，她人已经胖了一圈儿，肚子上面有了一层小肉肉，坐下时候会有。

她和殷甫辰对坐，没等动筷子，望着满桌子的肴馔不知怎得突然间觉得一阵恶心。

尤其是面前的手抓饭，那羊肉的膻味直顶她鼻子，瞬间觉得胃里面翻江倒海，接着她捂嘴转身往门外跑。

结果没等跑出去，她就吐了，吐了满地。

殷甫辰几步赶过来扶住她肩膀问：“不想吃就不要吃了，回去躺着，我给你做点清淡的。”

查旋来不及躲开他，几步跑到门口，蹲在台子上吐个没完，中午吃的吐出来了，到最后只剩下干呕。

王妈和李嫂对视一眼，眼神中欣喜若狂却不敢出声儿。

查旋吐了好久，腿都蹲不稳被殷甫辰抱回了房间。

李嫂晚上给她做了一碗凉粉送来，撒上花生碎和辣椒油，香菜，查旋吃了。

第二天一大早乔安旬就来了，殷甫辰带着他进来的时候，查旋很烦躁。

她觉得是那羊肉不新鲜造成的，至于请乔安旬吗。

看见乔安旬这样子查旋就想整整他，可是当乔安旬号脉后面色大喜跟殷甫辰说“有了”的时候，查旋懵了！

有了什么？

殷甫辰先是没反应过来，后来脸上表情出现查旋从来没见过的欣喜问乔安旬：“有了，孩子吗？”

乔安旬露出一口整齐的大白牙：“恭喜你啊，要当父亲了。”

他在回头看查旋的时候，查旋已经痴呆了。

因为她张大了小嘴儿正在往下流口水。

乔安旬顿时觉得不好，查旋要疯。

他匆匆站起身离得老远，忐忑的看着殷甫辰说。

“有一月身孕，我非常确认，昨儿的吐是孕吐，以后吃食多注意，也不能总躺着，要多走走。”

殷甫辰激动的问了乔安旬好多问题，可惜查旋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她就听见了一个月身孕。

从她失踪到现在已经一个多月了，要是毕良野的就不该是一月身孕，该是一个多月，接近两月。

她的月事本来就不准，从月事走了之后和毕良野折腾一直到落入殷甫辰手中，再到现在是一个半月多，不到两月。

所以怀了怎么也该是一个多月，而不是一个月。

乔安旬的一个月身孕重复了好多遍，查旋听的非常清楚。

这下她也不用心中再怀疑那晚和殷甫辰到底有没有事情发生，肚子里的孩子给了她证明。

她石化了！

殷甫辰送乔安旬出去她还是呆呆的坐着。

王妈和李嫂进来开心的说昨晚看她那吐的样子就像是有了。

“恭喜啊，夫人，有了孩子以后的日子就有盼头了。”

她们的话在查旋听起来滑稽到好笑都笑不出来了，是荒唐。

她查旋什么时候需要一个孩子给她人生带来盼头了？

盼头的人生不会是如今在囚笼里过着行尸走肉的生活。

两个愚昧妇人的话彻底激起了她的愤恨！

她疯了似的吼叫，拿起东西砸她们！

然后又砸自己的肚子，被刚进来的殷甫辰抓住了手腕。

小人儿看着面前这幅儒雅面孔，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憎恶过。

想烧死他，的确是恨，可这大半月她已经缓过来了。

如今，可谓是坐实了事实，她没希望了，她彻底没希望了。

殷甫辰带给她的伤痛是层层剥皮，总是先劝她，让她放下所有怨恨，可又总是一遍遍折磨她的心智。

她趴在殷甫辰身上嘶吼，像一只无能为力的小兽一样激烈的颤抖。

有了孩子，她和殷甫辰的关系将彻底坐实。

她就知道殷甫辰不会放了她，原来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中。

他太阴险了，查旋根本就是防不胜防！

她嚎了很久，突然间起身看着他，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

“你怎么知道我会怀孕？”

小人儿霎时间想到这么久以来殷甫辰的照顾，还有他信誓旦旦说要放了自己。

他既然不会放，又说放，这就很矛盾。

他怎么能保证查旋肯定会怀孕呢？

结果殷甫辰不明所以的问她：“我希望的。”

“啪”的一声儿，查旋的希望破灭了。

她都不知道自己问了殷甫辰什么。

或许是她心中不希望怀了殷甫辰的孩子而存在的侥幸心理，实则无用。

她挣脱开他的怀抱，跪在地上求他：“我求求你了，我求求你放了我吧，我求求你了……”

她满脸的泪水不停的搓着小手儿渴求殷甫辰给予她曾经给予过的人性宽容。

殷甫辰脸色铁青看她，唇瓣也在跟着颤抖。

小人儿嗓子都嚎哑了却还在歇斯底里的喊着：“我给你磕头，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了，我对你来讲没有任何作用，你找谁都行，都比我好，我求求你……”

她砰砰砰的磕着头，殷甫辰这次没有拦她，任由她自己在地上发疯。

他自己的脸色已经彻底从黑变白，泛着青光。

在查旋额头见血的时候，他出手用手心垫在地上。

查旋有些磕晕了，就这么压在他的手心上没起来，大有他不同意她视死如归的架势。

半晌，殷甫辰嗓音暗哑道：“如若孩子是他的呢？”

他说出的声音很小，查旋听到了。

她像个弹簧一样从地上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什么？”

殷甫辰的双眼红了，接着他利落起身背对查旋。

“你死心吧，生了之后我会放了你，出现一点意外，我都不会放手，你看着办。”

这句话像是撞击在查旋心里的丧命钟。

这才像她认识的殷甫辰，一直用话语来折磨小人儿这颗时刻饱含着希望的小心脏。

给她点希望，就要打碎，接着再给，然后再打。

殷甫辰说很难找到类似于查旋这样的女子。

骗骗她，她就会上当，大事儿上又不会盲目的糊涂。

有些人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查旋恰巧相反，真正的大事儿上她从来不糊涂。

可现在小人儿彻底糊涂了。

她又开始陷入了这两句话真假的判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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