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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入水,刘睿影和邓鹏飞便飞快的朝前游去。虽然已经到了春季,但太上河中的水着实算不上暖和。邓鹏飞游水的速度很快,始终都在刘睿影前方。二人这般一前一后的游出了一大截子距离,刘睿影感觉似是少了些什么。停住身子,脚下踩水,张望四周,竟是没有看到毕翔宇的身影。

邓鹏飞仍旧埋头奋力向前游去,快到岸边时,拍击的水声逐渐远离,刘睿影这才听到身后传来阵阵极不规则的水花声,其中夹杂着些许呜咽。回头一看,只见毕翔宇还在原地翻腾!他根本不识水性,犹如旱鸭子落水一般,只能拼命的仰起头,双手双脚不断扑腾,以求让你自己的脖颈处露在水面之上。

看到这一幕刘睿影却是想要骂娘……也不知是太过着急还是心神恍惚,不经意间他竟是被河水结结实实的呛了一口。剧烈的咳嗽让他整个胸腔都疼痛难忍,只得举起右拳朝着自己胸口猛砸了几下,咬牙硬挺,同时朝毕翔宇游去。

看见刘睿影掉头折返,毕翔宇顿时平静了许多,扑腾之时溅起水花也不似先前那般激烈。

刘睿影游到他身前,伸手从水下托住毕翔宇的腰。用力一提,便让他的上半身露出水面许多。毕翔宇大口急促的喘气,还不忘拍拍刘睿影的肩膀以示感谢。

就这么半拖半拽的,刘睿影总算是把毕翔宇弄到了岸边。要不是邓鹏飞将二人拉扯上来,他却是已经浑身脱力,软绵绵的像一颗水草。

“太上河中禁止戏水!”

还未缓过神来,太上河中巡视的一队河吏便走到三人身后厉声说道.

“我这两位兄弟喝多了,一时不慎,失足落水!”

邓鹏飞说道,随即右手朝胸前的衣襟里探去,想要摸出张银票来息事宁人。

可是他的衣衫也湿了个透彻,头发上还挂着密密麻麻的晶莹水珠。有些顺着鬓角滴进来他的耳朵里,很是难受。

这副模样说出来的话,这些个河吏当然不会相信。

而胸前衣襟里的银票也因为被水车浸透的缘故,全部粘连在一起,变成了一个疙瘩。要是强行分扯,必将变的支离破碎。邓鹏飞身上的银票,每一张都是一千两的面额。此刻指尖下稍一用力,整整一千两银子便打了水漂。

他却是没能拿出一张单独的银票出来,没奈何,只能将这凝结成一坨的银票全部取出,来回琢磨。

这些个河吏哪里见过这么多银票?怕是足足有好几万两之巨!顿时双眼冒光的看着邓鹏飞折腾,挤不出言催促,却是也没有离开的意思,只是这么静静的守着,不过脸上的表情已经比最开始质问时缓和了许多。

刘睿影背对着他们二人,双腿双脚耷拉在河岸上,两眼目不转睛的看着蒋琳琳的画舫。从晃动的剧烈程度来看,李韵和李怀蕾似是仍然在画舫的后方打的不可开交,至于最后的结果到底如何,已经不是刘睿影需要操心的问题。不过他觉得自己这次回到中都查缉司后,一定要多多了解下自己爹娘的事情,尤其是留给自己的这柄剑到底有什么来头……怎么引得定西王霍望以及东海云台都这般渴求。

其实他并不是没有查询过自己的身世,不过当时的查缉司前辈们都已他年岁尚小唯有,搪塞过去。后来日子久了,便也忘了。一出生就没有爹娘的孩子,是没有痛苦的。最多想起自己的不同时,有些落寞。

痛苦是因为回忆和失去。

刘睿影从来没有得到过,这失去便也无从谈起。

长叹了一口气后,他把自己身上衣衫中的水大致拧了几下。湿漉漉的衣服不但会变的沉重,还会紧紧的贴在自己身上,像是一块不透气得狗皮膏药,十分不舒服。

大致将自己收拾了一番,刘睿影这才收起了双腿,站起来转过身去看着邓鹏飞和毕翔宇。

邓鹏飞仍然在想办法将手中的一坨银票剥开,但仍旧是没有做到。脚下已经有许多纸屑,全是被他剥烂的银票,已经有差不多三四千两了。从这些个河吏们脸上一副肉疼的表情就可以看出来,他们现在一定相信了邓鹏飞先前的话。

只有喝多的人才会带着这么多银票跳进太上河中戏水,也只有喝多的人在平白无故损失了几千两之后还没有任何反应。有些人喝多了会哭天喊地,摔摔打打,大脑八方。但有些人喝多了反而看上去要比往常更平静,更理性。其实这样的人才最可怕,因为你不知道什么事实他就会突然爆发,做出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来。至于前者,只要无人区搭理他,把他自己丢在一边,不多时酒劲过去便也就好了。

这些个河吏虽然在太上河中位卑言轻,但却是见遍了人生百态。怎么样的醉酒之人,对于他们来说都不该觉得惊诧才对,可他们此刻看着邓鹏飞却仿佛看见了个怪物。

喝醉的人再失去思绪也会记得平日里最在乎的东西。

来太上河中的人大半都是商贾,商人逐利自是最在意钱。省下的要命是达官显贵,要么就是风流成性二世祖们。这些人哪个身边不是为这一群狗腿子?吆五喝六的却是从来不会自己装着银票,即便是喝多了,身边也有人把他安安全全的送去睡觉,决计不会让其纵身一跃,跳入河中。

这些河吏看邓鹏飞身边只有瘫坐在地的毕翔宇,和背对着他们发呆的刘睿影,便觉得他定然不是什么大官显贵。而且邓鹏飞文质彬彬,虽然是中都邓家的大公子,但却没有任何二世祖那般仗势欺人。飞扬跋扈的毛病。

可当他们看到这些个银票在他手中好似擦屁股的草纸一般,毫无在意之情,便觉得眼前这人当真是个怪物……

刘睿影看到这一幕只是觉得好笑。

他身上还有些兑换好的银锭,随便摸出了一块,丢给了河吏中的领头人。

拱了拱手,也没有言语,这些个河吏自是心领神会的离开。只是走的时候还频频回头,念念不忘的看着邓鹏飞手里的那一坨银票。

“等晾干了自然就可以分开!”

刘睿影走上前去抓住邓鹏飞的胳膊说道。

“让刘省旗见笑了……我也不知怎的,却是就想要剥出一张来才好,似是魔怔了。”

邓鹏飞很是不好意思的说道。

刘睿影笑了笑,反手把仍旧瘫坐在地上还在急促喘气的毕翔宇拉起来,替他整理了一番衣衫,便招呼这两人朝前走去。

混迹到人群之中,自是什么光怪陆离都有。三人湿漉漉的衣衫与头发倒也不显得突兀,只是觉得那画舫始终在背后,觉得心不安稳。

“你怎么会不识水性?”

过了片刻,邓鹏飞看毕翔宇已经缓过神来,开口问道。

“我一直不识水性……”

毕翔宇很尴尬的说道。

“先前商量离开时你怎么不说?”

邓鹏飞反问道。

不识水性的人,站在河滩旁游戏一番还是可以的。但像是他们先前那样,直接跳入河中,无异于是自寻死路。要不是刘睿影敏锐,查探了一番,毕翔宇恐怕就要沉入河底,与死在太上河中的那些香魂为伴了。

“当时如此紧迫,我竟是忘记了……何况我觉得这好像不是个多困难的事情。那画舫距离岸边也并不算遥远,只要随便扑腾几下,怎么着都能上岸。”

毕翔宇说道。

“你生在平南王域的水乡,这些年又和东海云台做着买卖。想必出海的次数都多的记不清了,真没想到竟然是个旱鸭子!”

邓鹏飞说道,语气中略带嘲讽。

“不瞒你说……我非但不识水性,而且还晕船。不是迫不得已,绝对不会出海。每次出海前都会找郎中开上两幅迷药,上船前便喝了,等到了地方时旁人再把我唤醒。一来一去,刚好吃完。”

毕翔宇说到。

这些事邓鹏飞从来不知,也没有听他提过。眼下说出来不但觉得很有趣,竟是还有一种大难不死,否极泰来的幸运。

走在前面的刘睿影听到二人的谈话,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幸好毕公子身边都是可靠之人,否则早就被扔进海里做了鱼虾的饵料。”

毕翔宇听后也很是过意不去。

算上从河中刘睿影将其救起的话,自己已经被他救了两条命。人在犯错时总会说什么万死难辞其咎,其实每个人都只有一条命。若是不想活了,一死便已经足够。那些个说万死的人,实际上却是最不想死。

真正想死的人不会声张,自己下了决心之后便去照做了。正如大恩不言谢一般,毕翔宇对刘睿影感恩戴德,但却一句客气话都说不出来。

“刘省旗,我们现在是去……”

刘睿影一直走在前面带路,邓鹏飞觉得他目的明确,但只是不知道他究竟要去哪。

“我们去找我的师侄,华浓。他应该与画舫的主人蒋姑娘在一起。”

刘睿影说道。

“先前画舫上时,隐约听到好像有人来过?”

邓鹏飞接着问道。

“两位故人,都是我在博古楼时认识的。没曾想却是在这里碰到了。”

刘睿影说道。

一想起沈清,他便觉得有些头疼……这老头不仅心思让人琢磨不透,秉性脾气也和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他的世界里好像只有他自己,旁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不过一个能用酒当墨水,写的信塞满一床底的人,本来也不能算是正常。但这老头儿偏偏又武道修为极高,让人在他面前只能噤若寒蝉。

“我在博古楼中也有些熟识,不知刘省旗的这两位故人是否有所耳闻。”

邓鹏飞斟酌再三,还是问了出来。

画舫中发生的事情让他惊魂未定。

刘睿影虽然说是自己的故人,但防人之心不可无,他还是想要知道的更加清楚些。

“一位叫沈清秋,好像和博古楼楼主狄纬泰有着不浅的关系。在博古楼中他是乐游原的看原人,住在乐游原一处角落里得破木屋中。要不是阴差阳错,我也不会认识他。”

刘睿影说道。

“乐游原的看原人为何会来太上河?”

邓鹏飞不解的问道。

“好像是他与狄纬泰之间有着什么约定。我在博古楼中的时候,这约定到期了,他便离开。至于另一位今朝有月,先前在乐游原中经营者一家最大的酒肆。里面还有戏台,晚上博古楼中的那些个才子都会去小酌一杯,就连文道七圣手之一的鹿明明、常忆山,都是店中的常客。”

刘睿影解释道。

他并没有提及今朝有月身上发生的变故。

有些事情即便自己知道了,却是也没有必要说出来。毕竟他不清楚今朝有月对那件事究竟是怎样的心态,不过要是他自己能够毫不避讳的说出来,那刘睿影也不会阻拦。

每个人的事,只有自己才最有权力去告诉别人。无论多么亲密的关系,说出来旁人的事也难免会沾染到自己的情绪。有时候一个语气,一处停顿,都足以误导他人,让整件事情的本质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邓鹏飞没有接着问下去。

低头不知在沉吟些什么,脚下亦步亦趋跟着刘睿影朝前走。

走着走着,沿街的一处店面,二楼的窗户忽然被人推开。刘睿影抬头一看,正是赵茗茗站在窗前,冲他微微一笑。

长街上摩肩接踵。

不但刘睿影看到了,还有数不胜数的路人都看到立于二楼窗前的赵茗茗的倾城一笑,不自觉的停下了脚步。

跟在后面的人因为距离太远,看不真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突然停下的人流,让不少人都栽了跟头……

赵茗茗也没有想到,她本是想唤刘睿影上楼,结果竟是引发了一阵不小的骚乱,惊的她赶忙关上了窗子。

“这位姑娘可真是倾国倾城……方才看她目不转睛的盯着刘省旗你,莫不是对你有意?”

毕翔宇打趣的说道。

“我也不知道,不如一会儿上楼你帮我问问?”

刘睿影笑着说道,随即朝那处沿街的店走去。

人流阻塞,每一步都变得极为艰难。

邓鹏飞和毕翔宇不知道赵茗茗与刘睿影早就熟识,只看他竟是有些不顾一切横穿人流,朝店中走去,赶忙跟在后面。

等三人终于站在店门口时,却是都有些衣衫不整。

刘睿影将鬓角的凌乱的碎发理了理,这才迈步走进了店中。

这是一家酒肆,还有不少种类吃食。

太上河中的店永远没有打烊的说法,月亮挂的越高,店里的生意便越是热闹,挣的钱也就越多。

他没有搭理小二的招呼,径直走向楼梯,上了二楼。不过刘睿影却搞混了方向,一连进错了三个雅间,直到跟在后面的小二脸上已经有了愠色,这才推开了赵茗茗等人的所在之处。

“怎么搞成了这副样子?”

赵茗茗看到刘睿影三人身上湿漉漉,皱巴巴的衣服,不免一声惊呼。

“喝多了酒,也不知谁出的馊主意,说跳到河里泡一泡冷水便可以醒了。”

刘睿影说道。

赵茗茗秀眉微蹙,显然并没有相信刘睿影的说辞。但他还是吩咐小二赶紧上壶热茶,给这三个酒疯子暖暖身子。

“不用热茶,喝酒就好!”

刘睿影摆了摆手说道。

“已经喝成了这样,一会儿再醉了难不成要跳楼醒酒?”

赵茗茗说道。

此言一出,却是惹得所有人都大笑不止。

跳河之法只能为难不识水性之人。

而跳楼只要不是神仙,恐怕都得伤筋动骨。

赵茗茗和蒋琳琳对视一眼,都觉得这三人着实有些怪异。但刘睿影不说,她俩却也都很有默契的没有追问。

落座后,刘睿影将邓鹏飞和毕翔宇二人介绍给了众人认识。话音刚落,一直默不作声的沈清秋忽然一巴掌拍在桌面,顺势又举起一杯酒对着刘睿影说道:

“小子,我和你一道回中都城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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