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悲伤那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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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罗九二没点头，王妈已经百分之一万笃定小黑能听懂人话。

从某些方面讲，女人的第六感甚至比黑猫这种神经兮兮的动物还要敏锐。

之所以有刚才那通电话，或许仅仅是因为心里藏着这样荒诞的秘密，不跟分享出去会把人憋坏。

果然，现在舒服多了。

王妈没有再提起这茬，罗九二松了一口气。

如果王妈非要坚持带他做绝育，他说不得要叼着猫碗连夜离家出走。

要他露宿街头，在垃圾桶翻找残羹冷炙果腹，或者像耶鲁那样卖萌撒娇要吃的，似乎有点难度。

哪怕变成一只猫，他还是希望能过上体面的人类生活。

即便再找一个铲屎官，就一定比在王家强？

概率学上的东西，就跟买彩票一样，千万别赌。

吃饭的时候，王妈似乎对罗九二的忐忑有所察觉，她很满意这种效果，然后语重心长的嘱咐道：“我知道你聪明，但在外面要收敛一下，不要表现得太妖孽。”

罗九二若有所思，藏拙？

“整个家属院除了专家就是教授，比我聪明的人多得很，我能观察出你的异常，别人肯定也能。”顿住一下，王妈吓唬道：“一旦露馅了，生科学院标本陈列馆那两排装满福尔马林溶液的大玻璃瓶就是你的归宿。”

王妈偷偷觑了罗九二一眼，被做成标本是无稽之谈，主要是学校人多眼杂，她怕自家的黑猫被人惦记上偷走。

罗九二当真了！

大写的惊悚！

他见识过那些被福尔马林溶液泡到发白的动物标本，何止是惊悚？

当天晚上，他没敢出门，甚至好几次惊厥，被噩梦吓醒。

梦境里，穿着白大褂的生科学院老师，一手拿刀，一手拿叉，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两排森然的牙齿，卡在冰凉上的眼镜片发出刺眼的白光，挥舞着刀叉刺穿他的皮毛、撕裂肌肉。

再睁眼时，电视墙上时钟的时针已经指向三和四之间。

天边将将泛出鱼肚白。

罗九二利落的跳到窗台上，蹲在两根防盗窗的栅栏中间往外看，真是猫生多艰。

对于那些玩游戏时操作感人的选手，人们戏称为菜狗，但滨海理工家属院的菜狗真是字面意义上的菜狗。

一单元顶楼那只短腿柯基喜欢吃包心菜，一个星期能啃一整棵。

有菜狗自然也有菜猫，清真食堂东南角垃圾箱附近的那只“串儿”猫专挑泔水桶里的土豆吃。

楼下汤教授又忘了把几盆花花草草收回去，精心照料的小番茄遭了殃，遍地狼藉。

只凭案发现场的痕迹，罗九二看不出谁是凶手。

不过他很生气。

三栋、四栋以及学校最高的那棵大榕树是他的地盘，绝不容许别的猫狗染指。

因为那些不讲究的家伙不仅仅是搞破坏，通常还会抬腿尿上一泡标记领地。

罗九二的嗅觉异常敏锐，他实在受不了这股骚臭的味道。

那些家伙永远也不懂向前一小步，文明一大步的道理。

南卧室的闹铃响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之后，王妈揉着眼睛推门走出来，走到客厅的时候，微微怔住。

“小黑，早啊！”

罗九二扭头看了一眼，甩了甩尾尖儿回应，昨晚失眠，你就是罪魁祸首。

王妈打开冰箱拿食材，柔声道：“绝育的问题可以先放下，但疫苗要趁早打，我已经约好了宠物医院，咱们上午就过去。”

尽管她知道小黑爱干净、不吃生食、也不跟其他的流浪猫狗鬼混，但是家属院有很多小孩子，为了防止不必要的麻烦，还是尽快给小黑注射疫苗好一点。

注射完疫苗，拿着证明就可以到后勤处报备，领一个宠物猫的铭牌，学校的保安见了也不会太苛责。

去年计算机学院一名领导的小孙女被学校里的流浪狗抓破了手背，这件事闹得很大，保卫处组织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流浪动物扑杀行动。

推己及人，她不觉得学校风声鹤唳，毕竟谁知道流浪宠物身上是否携带致命病毒。

任何时候，人的生存权利都要高于动物。

而且也不是每个人都喜欢宠物，在此之前，她对宠物就不太感冒，不讨厌，但也谈不上喜欢。

话再说回来，整个滨海理工大学再也找不出小黑这样不像宠物的宠物了。

要戳针么？

罗九二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右腿出现幻痛。

应该是属于黑猫原本的意识在作祟，他根本没在怕。

只要不对他的小铃铛动刀，一切好说。

上午八点，王妈从楼道里推出她那辆天蓝色的小电动，准备出发。

吃饭的时候，她做过功课，一般来说宠物都比较惧怕打针，主人最好能全程陪伴，温声安慰、抚摸。

小黑应该不会怕吧？

扭头看了一眼，小黑正歪着脑袋盯着小电动的车把出神。

罗九二在想一个问题，当初自己考驾照练车的时候，脾气暴躁的教练曾这样数落那些不开窍的学员：方向盘上挂块肉，狗都能开。

现在看来此言差矣，猫办不到的事，狗也未必能行。

王谷米撅着屁股爬到后座，戴上安全帽，兴奋的喊着：“出发！”

打针的不是他，他的确有理由兴奋，典型的看热闹不嫌事大。

王妈把罗九二抱起来，放到车筐里，盖上盖子，拧油门儿。

夏天对于身体被毛的动物实在算不上友好，只要太阳一出来，温度便迅速升到二十多度。

还好小电动速度不慢，带起阵阵轻风。

王妈不知道小黑怎么打开扣锁从车筐里钻出来的，她已经习惯了自家宠物的神奇。

轻风扑面而来，吹乱了罗九二身上的毛发，王妈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家黑猫这副狼狈的模样。

她抿嘴笑着，揶揄道：“小黑，你该理发了。”

罗九二扯了扯嘴角，腮边漆黑的毛发被风卷起来，突兀的闯进视线，他忽然想到了鳌拜。

他越来越像一只猫了。

比如刚蹲在车筐里时的局促，前爪不安的抬起又落下，这套动作应该有个羞耻的名字——踩奶。

迎面驶来的卡车风驰电掣，外卖小哥摩托车上的低音炮震耳欲聋，热恋中的情侣惬意的骑着一辆自行车兜风。

人间烟火气，最抚浪子心。

可他的悲伤那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