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浪子回头，罪愆难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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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天道人从墙上缓缓滑落，整个身子都提不起力气。

“为何要背叛为师！”长风道人质问的声音盈灌于耳，云天道人却一时有些恍惚。

为何要背叛呢？他迷离的眼神好像穿越了时空，在这一刻看到了一个锁在屋子里嚎啕大哭的男孩。

十岁那年父母听到方仙道传播教义就信了邪，上了出海的大船，把他一个锁在屋子里自生自灭，若非邻居砸坏门锁，他大概就死在屋子里了。

从那以后他就恨上了方仙道，千百百计打听方仙道的消息。

消息是探听到了，可方仙道的人都会武艺，他根本没法报仇。

年幼的他不知怎么破天荒的想到一个办法，既然打不过那就加入，等学会了方仙道的本事再找方仙道报仇。

那年方仙道刚在青霞观立足，他上门跪了三天，终于得到了成为青霞观道童的机会。

他在其中接受了种种考验，在这个过程中对方仙道的所作所为认识更加深刻。

他曾发誓早晚有一天要将方仙道一网打尽，一个不留。

可这些，都需要力量！

力量，为了力量，他狠下心来做了不知多少违心事。

每一次亲自将那些无知的百姓诱拐来他都会感到深深不安，可内心总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你不做也有人做，你做才能快速往上爬，学到更好的武艺，早日为这些百姓报仇。

为了父母，为了无数受苦的百姓，为了早一日将这些祸害一举铲除，多么正义。

他一遍遍重复，久而久之逐渐麻木，他已经懒得去找借口。

人生下来就一直在等待死亡，无论怎么挣扎都是一样，死在谁手里不是一样？

日复一日的作恶，他表现优异终于成为长风道长的嫡传三弟子。

他终于获得了日思夜寐的高深武学，可同样也失去了那颗曾想着为民请命的心。

当年那个嚎啕大哭的孩童成了不苟言笑杀人不眨眼的青年，那些年少时期的豪言壮志不知何时消散一空。

有时夜深人静，他也会站在窗前醒悟自身。

妄想复仇的少年竟成了仇人模样，摊开手掌，早已不是那双稚嫩小手，而是一双长满老茧散发血腥气味的大手。

有时他冲动的想过要找个机会将这些恶贼一个个杀掉，可这个机会从来没有出现。

或许没来，或许是他自己认为没来。

一边坑害着黎民百姓一边想着找机会惩恶扬善，两种截然不同的想法在他的脑子里一直争斗不休。

多少个夜晚他从梦中惊醒，无声哭泣。

时间越久，矛盾积累越深，他越敢头痛难忍，可同样，长久的生活方式让他习惯了这样，更难迈出改变的那一步。

在今日之前，他甚至已经放弃了曾经的想法，甚至想着干脆就这样渡过一生。

可在听到那位师弟的话语后，他也不知为何有了前所未有的冲动。

官府对上了青霞观，观内形势岌岌可危。

多少年未有之景象，让他的念头前所未有的清晰。

这就是那个让他等待了无数个日夜的机会，一定是！

一念起，如春风细雨，紧接着着便是狂风暴雨，惊涛拍岸，直至巨浪滔天，势不可挡！

手中剑也在那一刻坚定挥出，斩落仇寇首！

一剑出，道心明，那一刻方知，原来走出那一步并非那么难。

只要去做，哪管他成功与失败！

云天道人挣扎着站起身来，看着眼前不断接近的身影。

这道身影过去仙风道骨如神如魔，一直萦绕他的脑海，是无法逾越的高山大海。

但是此刻，对方裂冠毁冕羸形垢面，如同丧家之犬。

那高山烂了，那大海枯了。

“穷凶极恶，丧尽天良，人人得而诛之！这个理由够不够！”

云天拔剑而起，凝一身真气，化作最强一招。

“青山玉碎！”

出自方仙道青玉功的顶尖剑法运上巅峰，这一刻，为民请命的那个少年又活了过来，赌上毕生性命，只为在这一刻诛尽奸邪，还天地郎朗乾坤！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澎湃真气，人剑仿若一体，然而长风道人却双掌凝罡，不退反进。

“叛徒，好叫你知道何谓绝望！”

只见长风道人左手一拍，云天道人的剑尖为之一偏，右手再进，直破丹田。

正是长风道人的绝技风雷双绝。

风转其势，雷灭其形。

云天道人此刻毫无畏惧，一剑成空再运剑指，长风道人亲传的破风手在此刻使了出来。

剑指击破云天道人胸口，然而刚入体一寸，自身就受到更为强猛的打击，云天道人整个腹部如遭雷击，乍然陷下去一截。

指差半寸，行道成空。

砰！

重伤垂死的云天道人缓缓倒了下去，长风道人张口喷出一口血，没想到这逆徒招式竟这般娴熟，临死之际又伤到了他。

“逆徒，为师不会杀你，废你一身修为，在此好生等待官府之人的缉捕吧。你不是想替天行道吗，去吧，去跟官府的人解释，看看他们会怎样对你！”

长风真人弯腰撕开云天道人上衣，露出藏在其中的一瓶瓶血丹。

此刻长风道人怒极恨极，方才短暂的打斗就损坏了半数的血丹，这可是他这几个月来的成果啊！

云天道人静静躺在地板上，一动也不能动，只能眼睁睁看着长风道人抢回血丹，一步步消失在远方通道中。

深受重创，丹田被废，二十年努力一朝烟消云散。

后悔吗？

躺在地上的云天道人忽地笑了。

想过，做过，足够了。

这时后方通道中突然窜出一道人影，少年持刀，面露肃然。

云天道人看着对方接近，忽然认出了对方身份。

是那个自号张角的少年，其真实身份应该是那个灵血女孩的大哥，他是来找妹妹的吧。

云天道人张了张口，想用最后的力气告诉那少年他妹妹的下落，但他的伤势太重，根本什么都说不出。

少年皱眉看着这个人，伤太重，即将死去，话都说不出了。

“求饶？你不配！”

少年冷哼一声，长刀无情斩落。

愕然的脑袋在地上滚动，最后弥留之际云天道人听到一道声音。

“草菅人命，害人无数，你们方仙道罪该万死。”

视线恍惚，最后一刻他看到的是自己的手，击伤了长风道人的同时。

染满血腥。

罪该万死，是啊！

罪，该，万死！

当圆滚的脑袋停止转动，双目已经紧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