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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轻巧地躲开了她企图要抢夺固子的手,背过身将君绫放在洁净的空地上。他想起身,却被君绫扯住了衣角,她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可少公子眼中却不如方才那般带着怜惜了。
“我知你做了什么,你若是等下乖乖的不说话,我就带你回家,若你胆敢多说一个字,我就将你留在这里,继续受她所折磨。”少公子在君绫耳边轻轻地道。
君绫惊慌失措地看着他,这与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她本以为,让少公子看到她被折磨成现在这般模样,就会对那个折磨她的疯女人心生芥蒂,而后她只要再次从中作梗,导致二人误会丛生,便可让这两个人老死都不相往来。
可君绫到底还是不了解少公子,也不明白他的工于心计。他君执是谁,他清明得很,更何况他早已瞧出了君绫所表现出的那些多余的苦痛,这让他更加确信了他先前的猜想。
君绫这次下山出谷来找绥绥寻仇,不光是被燕君当长枪使了,还被身边妃舒利用了。
金蚕噬心蛊,这种蛊虫没有蛊女的血养着,君绫怎可能自己养得出来。
君绫吓得不再敢说话,少公子是什么秉性,她再清楚不过,他这样说,就会这样做,绝不会食言。
少公子垂下眸子,隐藏了情绪,假装宠溺地摸了摸君绫的头,又宠溺地安慰着她。而后他满意地站起身,朝着绥绥走了过去。
他见她的模样并不像是被金蚕噬心蛊所折磨的样子,于是开口询问,到底是何人中了蛊。
与平日的欺软怕硬的样子不同,她不但不与少公子说,反倒与他长篇大论,甚至还拿出匕首与他刀剑相向。未想几月不见,她的娇俏变成了泼辣,配着她妖艳的容貌,看起来倒是有模有样的凶狠。少公子捂着衣袍笑着问她,莫不是要与他割袍断义。
她一本正经地大喝,若是不给她固子,就与他割袍断义。
少公子有些委屈,与她相识十余年,若是要救頔夜公主就算了,可她却要为一个不相干的人与他割袍断义。
她见少公子犹豫不决,拿着匕首又朝着君绫刺了过去。少公子没来得及细想,飞身上前,大力将她扯了回来。她随着力道灵巧地仰身而过,匕首将少公子的袖袋划破,装着固子的檀香盒子便正好露在她的手中。
少公子放开了手,诧异地看着面前的人,他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绥绥已经变得这样聪明了,就连身手也变得这样敏捷,连他都能骗得过了。
看着她得到固子心安的模样,少公子的心里百般不爽。他头脑发热,得知自己的心智是被妒忌操控,可露出自己心机的话却也破口而出了。
“中蛊之人就对你如此重要吗?”他死死地拽着她的手臂,将她拉至身前问道。
她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回答是。
“重要到你不惜残害我至亲之人来与我换固子。”少公子不知自己到底在纠结什么,是因为绥绥伤了君绫,还是因为她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可以将他们之间的前尘往事不削一顾。
或许,他愤怒的是,自己在面对她时,居然本能地不设防备。
“君绫对你来说是重要之人,可对于我来说她不及九牛一毛,她此次伤我知己,拔掉她两枚指甲已算是便宜她,若她再不知死活地伤我身边之人,我便要她死。”
她发现挣脱不开少公子的束缚,索性用匕首割伤了少公子的手背,少公子吃痛放手,她趁机站得离少公子远远地。
少公子从没见过这样的她,眼里的怒气像是忽而燃起的火一样,终首山上那个曾经柔弱的姑娘已经悄然地变了模样。
“君执,你识我妫翼岂是一朝一夕,若是觉得我是善欺之人,那今夕我便与你割袍断义,老死不相往来,自此往后,你我再无瓜葛。”
这是她留给少公子的话,而后她狠狠地摔下匕首,头也不回地哭着跑了出去。
少公子并没有追上去,待她跑出去之后,信步缓缓上前,拾起匕首。他摩挲着匕首上的花纹,回过身若有所思地看着君绫。君绫对上少公子的眼神,浑身一颤,他的眼神就像是一条黑蛇一样,钻进她的脑子里,看穿了她所有的把戏。她低下头,双手环抱着自己,不由自主而转动的眼珠,已经将她战战兢兢的心思出卖的彻底。
少公子将匕首放进腰间,走到君绫身边,暂且先抱着她离开了蔡宫。
一路上君绫出奇的安静,不知是因为身上有伤的缘故,还是因为少公子最后瞧她那一眼的缘故。少公子本想带着君绫回清华寺找正华大师为她疗伤,可转眼又想清华寺向来都是僧人,君绫一个女儿家多有不便,于是就带着她先住进了一家客栈。
吩咐客栈的过堂备了热水后,便放下君绫又出了门。他依稀记得,澹台大伯与他说过,澹台家曾在九州之上收过两家医家出身的外姓弟子,其中一个弟子就在蔡国的尔雅城中。少公子凭着自己仅仅得知的蛛丝马迹,寻到了此人在尔雅城里开的医馆。
不过多时,少公子带着一个背着药箱的姑娘回到了客栈,细心地嘱咐了那姑娘几句话后又离开了。
君绫听到少公子远去的脚步声,慢慢地从小榻上坐了起来,她面色憔悴,唇色苍白,一双空洞的眼睛望着少公子刚刚离去的方向。
留在屋内,正放下药箱的姑娘也望着同样的方向。那姑娘眼含娇羞,内心还庆幸今日没有和家翁同去山里采药,这才能遇到这样一个俊俏的公子来上门问医。
当她回头看着方才还一息尚存的人突然坐了起来,惊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对君绫道“公子请我来给姑娘净身上药,姑娘这会儿醒了,先随我去屏风后的浴桶里净身吧。”
君绫眼神如刀地刺向她,方才她眼神之中的爱慕,君绫看的真切。
她忍痛起身,却不小心扯到了身上的伤口,那姑娘好心过来扶她,却被君绫狠狠地甩开了。
那姑娘撇了撇嘴,转身从药箱里拿出一个白色瓷瓶的药放在了桌子上,随后也不上前再次搀扶君绫,就站在小榻边上,眼看着浑身是伤的君绫,脚步踉跄地朝屏风处走。
这里不是蝴蝶谷,自然没有人愿意讨好她这个骄纵的姑娘,这是君绫第一次感受到无人包容她骄纵的恶果。可她偏偏倔强,就算是疼死自己,也不低头求助。她身上的伤口已经有几处溃烂并且流着脓水发着恶臭,她闭着眼将双手按在浴桶的边缘,艰难地喘着粗气。
过了许久,她恢复了一些力气,张开眼睛低下头看着水中倒影着狼狈的自己,委屈地大哭了起来。
站在小榻边上的姑娘听到哭声,心里略有些过意不去,毕竟那个俊俏的公子出手阔绰,给了她比平时双倍的诊费,看在诊费上,她又开口道“姑娘若是不愿意我碰你,那便自己脱了衣服将身上清洗干净,我再帮姑娘上药便好了。”
君绫猛地收住哭声,双手死死地抓着浴桶边缘大声地喝道“滚。”
姑娘被这一声吼吓了一跳,皱着眉头,撅着嘴,拿着药箱打算要离开,可又想到君绫那一身逐渐严重了的鞭伤,索性又从药箱里面拿出几瓶药膏放在桌子上,随后头也不回地走了,走之前还不忘对君绫说道“嘴巴这么毒,我祝你早日归天。”
此时若不是君绫身子虚弱,甚想想撕烂她那张嘴。
待她听到门声开合后,缓缓地扯下了身上的衣服,爬进热水之中,最终是靠在浴桶的边缘昏死了过去。
若不是离开的姑娘良心发现,半路又折了回来,那君绫早被淹死在浴桶里面了。姑娘连拖带拽,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君绫费劲儿地从浴桶里面救了出来,趁着君绫无法反抗的时候,说了许多抱怨她的话,却还是善良地为她擦干了身子,上了药,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放回了床上。
做完这些事情之后,肚子早已饿的咕咕叫了,她撅着嘴,心里觉着那公子虽然付了双倍的诊费,自己累成这副模样显然也没占到什么便宜,只见她俏皮地转了转眼珠,叫来了过堂小哥,让他备一桌好菜送上来,大吃了一番,才离开了客栈。
午时过后,少公子回到客栈,见君绫已经被收拾的利落,躺在床上安眠。他瞧见地上还有一排拖拽的水迹未干,又看到桌上的残羹冷炙,莫名其妙地觉得可笑。看来澹台大伯收的徒弟还真与他们家的人秉性相同,皆是不能让人白占便宜。
少公子走进君绫身前,双指凝聚一股真气,轻轻地点在君绫的天突穴上,将真气注入她的身体里,以帮助她身上的伤能快速自愈。
“执哥哥,你莫要将这事告诉娘亲可否?”少公子侧眼,见君绫已经醒了过来,她现在身体仍旧是虚弱的很,想是绥绥那护短的性子,绝对不会给她好果子吃,这顿鞭子可比在蝴蝶谷里面姑姑打的每一顿鞭子都疼的多吧。
“是姑姑央我来救你的,况且她已经知道你去了哪里,你如今这个模样回去,她怎会不生疑,就算我不说,姑姑自然也能猜到,若是姑姑自己往坏了想,岂不是比不说的后果还要严重?”少公子收回手,走到相距君绫稍远的榻前坐了下来。
君绫眼中仍旧落寞,可却没有早时那般凌厉了。
“无非是关着我不让我出来罢了,娘亲已经将出谷的阵法传授给我了,又怎会关得住我。”君绫底气不足地小声嘟囔道。
“关不住你,但锁得住,就算锁不住给你吃点什么锁住内力的药也未尝不可,你可莫要小瞧了你娘亲。”少公子善意地提醒着君绫。
君绫抱着被子不再说话,垂着眸子若有所思。
“乖乖地回去和你娘亲认个错,谅你吃了这么多苦头,她也不会再责罚你了。”少公子到底是想把君绫劝回蝴蝶谷去。
君绫长大双眼,侧过头盯着少公子“如此我乖乖地回去了,好放你和妫翼那个贱人双宿双飞是吗?”
“君绫。”少公子大喝,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不相信在她的嘴里可以说这样不堪的话来。
“我希望这是你最后一次犯傻,若还有下次,我不再救你,也不再手下留情。”少公子站起身,显然被君绫的愚蠢给气到了。
“我就是傻,才会喜欢你,就是傻才会恨不得杀了她,让你所有的目光都在我的身上。”君绫坐起身,抱着自己的双膝大哭起来。
少公子有些心软,但一想起绥绥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时,却再次坚定了内心。
“我希望你能想明白,为何偏偏在这个时候燕君会找上你,又为何偏偏妃舒教给你的金蚕噬心蛊会在这个时候被养成,我不想你与我越走越远,最后站在与我对立的位置上,我只救你这次,你自己好自为之。”少公子说完转身走出了屋子。
看来姑姑依旧是对君绫保护的太好,以至于到现在她的心智仍然不成熟,被人利用了都不知。
少公子怀揣着心事,又回到了清华寺,他坐在禅房之中,静下心来,想明白了很多事情,尤其是他和绥绥的,他和君绫的,以及他和蝴蝶谷的。内心的煎熬与烦闷变成了清静如水,夜深之时,他再次起身往蔡宫的合欢殿去了。
不知为何,今日的合欢殿似乎异常静谧,连守夜的婢女也被驱走了。
少公子顺利地进入了绥绥的寝殿,却发现她趴在桌子上睡的正香。
少公子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床榻,却见到是绥绥平日最为得意的婢女面色苍白地躺在上面,他走过去试探她的鼻息和脖颈,却发现没有任何气息波动,身体也正由温热变得冰凉。他的鼻息间问道一股很好闻的香味,这香味的来源正是绥绥面前的那鼎鎏金香炉。
少公子即刻明白了,一定是躺在床榻上的那位,陪着绥绥从陈国来到蔡国的婢女为她挡下了这只蛊虫,才让她这样奋不顾身去得到固子,以作馥香来缓解疼痛。想是作为平常的人,遇到这样的情况,也会如同绥绥一般的吧。
原是每个人遇到情爱之事,大都会变成愚不可及,就像君绫那般,就像他这般。
他突然觉得自己当真是蠢不可及,居然还为着这样平常之事,与她赌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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