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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少公子就是猜不出,‘百里肆的那件事’到底是何事?能令决心寻死的莘娇阳突然转变了心思?

他悄然地从另一边的内室走了出来,从正门步入莘娇阳的那一间内室。

莘娇阳见到少公子的那一刻,立马停下了嘴,不再说话了。

秦上元瞥了一眼少公子,又看了一眼莘娇阳,嘴角忽而泛起一丝诡异的笑容。

少公子察觉到秦上元嘴角的笑,故而配合她问道“自上次古井一别,秦女医别来无恙啊。”

秦上元破天荒地对少公子做了小礼。

“公子也是呢,这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间公子可都成为了大周的太子殿下了。”秦上元与少公子对话时,可见莘娇阳有些反常。

她似乎害怕秦上元说些什么出来。

“秦女医是如何与莘娇阳相识的?”少公子问道。

秦上元才要开口回答,便听到莘娇阳抢了先“我答应接任大周典客。”

秦上元终于得偿所愿,她且对少公子道了一句,这说来话长,便不再开口了。

可她越是不说,少公子却越是想知道。

但是,现在明显不是一个好时机。

“可我还有一个要求。”莘娇阳道。

“但说无妨。”少公子皆无所惧。

“我不求贤名,也不求后世赞颂,于我死后,请以信北君之妻的身份,将我的名字,刻在他的牌位上。”

他以最惨烈的方式告别尘世,她却以最忠贞的方式和他一起,亘古永存。

莘娇阳同玉磐同时受封的那一天,莘四姬身着官妇鸿鹄大氅前来宫里叩谢恩典。

周女王与莘四姬同为母亲,且自己的孩子也都是冥顽不灵,食古不化之辈,两人都能凭自身的境遇去推己及人,因而聊的特别投机。

少公子和莘娇阳彼此二人,这时倒是十分默契地不往各自地母亲面前凑热闹。

玉磐同莘娇阳二人受封为大周公卿,且皆是出于紾尚阁,恰逢二人受封后一天乃上巳节,韩子便于紾尚阁设曲水流觞席,邀请少公子,莘娇阳,玉磐,澹台小喜,和宋尔莞几人一同前来相贺。

少公子一早沐浴,焚香,佩戴杜若同周女王前去五祚山的星宿宫祭祀归来后,便直奔紾尚阁。

依旧是小童引着入了门,待到一处假山亭畔旁,见人都已然到齐了。

少公子选择了一处紧挨着秦上元的位置跪坐下来。

少时,女婢们使用长藤将盛着菜肴的漆木碗碟,放置于流水之中。随着水流缓缓涌动,将美酒佳肴送至每一个人的身旁。

“原来这便是引流觞曲水,列作其次,畅叙幽情,古人诚不欺我啊。”少公子听到秦上元喃喃自语,又见她大快朵颐,好生痛快。

许是因莘娇阳放下了自寻短见的心思,使秦上元放松了许多,这才本性初露。

少公子又看了看坐在对岸的莘娇阳,见她只在饮酒,面前的碗碟却是空的。

“放心,我已同韩子说明了,今日流觞曲水席的酒都是顾家供来的‘酡颜’,紫苏酒乃是药酒,喝多了也不会损害身体。”澹台小喜就坐于少公子的下游位,她见少公子一直盯着莘娇阳饮酒,便开口免除了他的担忧。

少公子侧过脸对澹台小喜点了点头表示谢意。

前方流水引来一碟花糕,少公子记着小喜甚是喜爱这些甜腻的糕,便手持笊篱想要将那顺流而下的花糕送到小喜面前。

可少公子的笊篱还没触碰到流水,那盘糕就被秦上元笊走了。

少公子也是才注意到,凡是游下而来的菜肴,压根没有机会来到少公子面前。它们都被秦上元笊走了,且毫无遗漏,绝无虚发。

眼瞧着迎面而来的炙肉又要被她笊走,少公子终是忍不住,拾起一颗石子于指尖弹出,将秦上元手中的笊篱击落了。

可怜饿了一个晌午的澹台小喜,这才有机会能吃得上这第一口。

秦上元转过头疑惑地盯着少公子片刻,待逐渐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后,羞红着脸,悄然离席,往远处走去了。

少公子见这是一个绝无仅有的机会,也起身尾随她的走远了。

行至院儿外的一处角亭,秦上元寻了一处石墩坐了下来,一边摆弄着身旁的花草,一边哼着少公子从没听过的歌谣。

少公子站在她身后大约有半柱香的时间,她才漫不经心地回头发现了他。

她吓一哆嗦,却也没站起来对少公子作礼。

“我以前从未吃过这流觞曲水席,一时间激动又好奇,所以忘却了下游还坐着人。”秦上元讪笑道。

话语真诚,若少公子再去细究,便显得小气了。

“无碍,午前祭祀时,我已然吃了艾叶糕,所以不觉饿,倒是小喜,太医局现下缺人,她吃完席怕是还要回去,总不能让她一直饿着。”少公子本想将话题引向太医局,可秦上元并没有如他所愿。

她哼笑着道“世人都说这才俊之人皆多情,我本还不信,如今见到公子,我倒是信了。”

“想当初君绫爱惨了你,她废了一身的功力,打碎了骨头和着血咽了才与你断了舍离,另嫁他人,这会子你身边又多了一个小喜。”

她在为君绫抱不平,替她来怨少公子滥情。

少公子满不在意,照单全收。

“听说,是你救了澹台不言,我在此谢过秦女医了。”少公子见上一个话题行不通,便又另起一个。

“我救他本就是出于对师祖的感恩,若他不是我师祖的儿子,我才不会搭理他。”秦上元向来刀子嘴豆腐心。

“一个接着一个,将我好不容易得来的奇珍异草都用尽了,若都是惜命的还好,还都是些不怕死蠢人。”秦上元不知为何怒意冲冲,好似埋怨的不止是澹台不言一个。

既然无法将两人之间的话题引到正路上去,少公子索性不再拐弯抹角,直言道“秦女医可曾考虑留在安阳?”

秦上元怔住,她疑惑地抬起头看着少公子,随后又低下头扫了一圈自身,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少时,她长叹一口气道“我不会背叛阿阳或是信北君之中的任何一个,还请公子不要白费心思了。”

其实,少公子倒是觉着秦上元的模样倒是尚可,相较小喜或是莘娇阳,可都在她之下。

她之所以没能掉入少公子的陷阱里,大抵是因为她比别人多了些自知之明。

况且,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事情,她又不是没经历过。

“秦女医莫要多想,我只是见女医的医技高明,想要为宫内的太医局寻个管使罢了。”少公子试图力挽狂澜。

“若公子的目的只是为太医局寻个管使这般简单就好了。”秦上元比少公子想象的还要精明。

“你不过是想借口将我留在安阳,慢慢地问出有关于信北君的事情罢了。”秦上元向来喜欢掏底,尤甚是少公子的底。

“我不过也是为了女医着想,若是女医离开了安阳,那莘娇阳又想不开,再次寻死,可如何是好?”少公子并没放弃最后的挣扎。

“阿阳现今可是大周的典客,公子自然会想尽办法让她活下去,我这么个小人物,便不乱操心了吧。”在秦上元的眼中,所谓的漂亮公子只有面容是“漂亮”的,其他一概皆为丑陋。

秦上元站起身,对少公子略施小礼,便言告辞。

忽而远处传来一阵歌声,凭方向判断,那歌声的源头应是流觞曲水席上传来的。

秦上元闻声停住了脚步,少公子也仰起头,屏气凝神地听了起来。

“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蒿里谁家地,聚敛魂魄无贤愚。鬼伯一何相催促,人命哪得踟蹰。”

声音是莘娇阳的,歌是云梦的挽歌,唱给死去的人听的。

上巳水席间唱挽歌,千古绝伦也唯有这一次。

这挽歌是唱给谁的,少公子和秦上元心中再清楚不过。

待莘娇阳收了声,秦上元转身又朝少公子走了过来。

“方才你说要我做太医局的管使,可还作数?”秦上元用了一首挽歌的时间,来让自己反悔。

少公子点了点头,表示依旧作数。

“可我也有个条件。”秦上元说道。

“我要去驻地宛城,做宛南关,军中驻医局的太医尉。”

驻医局,乃是宛城的军医驻地。由太医局派遣十八位医官,六位药师长期驻扎于此处。这太医尉便是掌管驻医局的人。宛城驻医局归属宫内太医局所管辖,而太医尉则属于太医局管使的下属。

“莫要觉得我的医术尚可,便能掌管太医局,我自己的秉性我自己清楚,我这人闲散惯了,不善天家礼节和深宫之中那些规矩,所以我并不适合太医管使。”

秦上元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也能看清少公子想要什么。

“公子那般看重小喜,为何不让小喜试一试?”

“小喜太过年轻,我怕压不住太医局那些个老顽固。”少公子也不是没想过秦上元的提议,只是澹台家到底是初入周地,不宜太多人同时同朝为卿。

秦上元轻哼一声“所以您是的意思是我年岁大喽?”

女人向来忌讳别人旁敲侧击自己的年岁,尤其是拥有异世灵魂的秦上元。

“并非此意,女神医莫要误会,若我没记错,秦家父受澹台家点拨,也是名震九州的神医,世人皆称他为扁鹊,您作为她的女儿,威望必然强过小喜那丫头。”与秦上元所接触这几次,逐渐让少公子摸清秦上元这吃软不吃硬的性子。

“那也是家父的荣光,并非我的。”显然这吹捧很受用,秦上元的语气缓和许多,并且脸上也有了笑意。

“去宛城也好,帮我去瞧一瞧澹台不言。”少公子优思道。

“自眠山被你救下,他虽然活了下来,可身上却落下不少病痛,我记着他之前不甚饮酒,想是身上的病痛太过于折磨,折磨到他夜里难以入眠,这才不得不酗酒,借此来助眠。”少公子并不知道,那时的秦上元决意去宛城,便是冲着澹台不言去的。

澹台不言身体是何等情况,秦上元比少公子要清楚。

将他救活后,秦上元告知于他,如若平时不注意休养爱护,他那副残躯,怕是撑不过五年。

可这痴儿却对她说,五年,足够了,足够保他登上王位,足够为他平稳这江山。

她被澹台不言气得险些一口老血喷涌而出。当时的秦上元,并没有猜到,澹台不言口中的他,指是少公子。

作为尘埃之中的一颗小沙粒,秦上元不懂澹台不言的忠勇之情,她更不相信,这世上会有比活着还要重要的事情。

直至她从蔡国走到了楚国,又从楚国走到了陈国。

这一路上,所见所闻,让她逐渐地体会到澹台不言内心的情感。

她忽然有些可怜他。

不知是出于医者的仁心,还是出自她内心深处的怜惜。

她想修好他,修好那副残躯,可以让他继续勇敢地,无畏地向前走。

“他的病痛,驻医局那些个药可不够用,太子可要私下多贴补我些珍稀药草才行。”少公子注意到秦上元对他的称呼变了,这便知道她是同意了。

“还有,我可以挂名太医局管使,尽我所能地在近期帮助小喜渗透太医局,待她能独当一面时,我再离开安阳,前往宛南关,并指定小喜代我掌管太医局,这样一来,便不会闲话四起,说太子偏袒澹台一家了。”秦上元知道少公子的顾忌。

有些事情,她只是不愿说,并不是代表不知道。

对于是否能得知“百里肆的那件事”的少公子,还是决定将此心思作罢。

毕竟已然逝去的人对他来说,已经不再重要。

现下活着的,才是。

流觞曲水席结束后,澹台小喜主动提出要同少公子一路回宫去。

自二人的关系划清后,澹台小喜难得再主动靠近少公子,想来她是有话问他,这才主动要求和少公子同路。

少公子应了一声,便让守在门口的净伊先带着澹台小喜入马车之内。

待他与韩子和玉磐寒暄过后,才缓缓离去。

马车慢行于安阳城内的主道上,澹台小喜犹豫了几次,却不知如何开口。

眼瞧着宫门快到了,澹台小喜这才下了决心,开口道“太子可有为难秦女医?”

少公子面色平静地问“何出此言?”

澹台小喜垂下头道“太子许久不归,我甚是担忧,便离席去寻,看到太子似是与秦女医闹得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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