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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台不言趴在地上,浑身痛的打颤,可他仍旧不后退,紧握纯钧,抵御着妫翼的重击。

此时的白虹,凝结妫翼浑厚的真气,剑气如虹,浩然若光。

光晕如贯日,飞速闪过后,澹台不言的纯钧即刻被劈成了三段。

锋利的剑刃抵在澹台不言的心口,妫翼怒道“尔等再不速速将城门开启,你们的将军即刻身首异处。”

城墙上的弓兵终是停了手,彼此面面相觑。

地面上的众兵也将秉甲放了下来,似是在犹豫要不要腾出一条路来。

“不得退后,变阵铁锁,活捉陈侯。”澹台不言高声道。

众兵闻声,再度而动,逼近妫翼。

正当妫翼左右摇摆,不肯愧对秦上元曾经的恩情时,一架车马飞速入阵,逼开一众兵卫,停在被刺身亡的邴七身旁。

御车之人,正是百里垣壹,而车内传出的,是月恒断断续续的哭闹声。

百里垣壹落下马车,掀开浑身羽箭的邴七。

在他舍命的保护下,鸑鷟毫发无伤,便是桑十月也不过受了些轻微的擦伤。

见她脸上有泪,百里垣壹似是在安慰道“他舍命让你生,可不是为了留你在这哭鼻子。”

桑十月忍痛起身,解下邴七身上的碎裂的桔梗花。

她将花土归拢在一起用布袋兜着,将麻绳系紧了捆在身上。

澹台不言令众兵再度进攻时,车内却传来一声气沉丹田的疾呼。

“我看谁敢造次。”

车驾幔帐被掀了开来,车内除了正在哄着哭唧唧月恒的乳娘,还有貅离与周女王。

那声疾呼,便是出自貅离,她如今正手持一柄锋利的匕首,抵在周女王的脖颈上。

澹台不言这下,当真是一动不敢动了。

妫翼不禁叹了一声“妙啊。”

她起先给百里垣壹和貅离出逃的建议,也不过是胁迫周女王写放归书诏书,哪知她们闹得比她教唆的方法还要狂野,竟将周女王挟持出安阳城,到了这里。

“你的主意?”妫翼收回白虹,返回至百里垣壹身旁。

百里垣壹涨红着脸,点了点头“我起初也不过是顺势而为,初衷意愿是望宫中禁卫放我们出去,哪知貅离觉着此等简单又粗暴的方式,颇有成效,这才挟持着周王,一路奔逃了过来。”

妫翼眯着眼睛,颇为探究地望着貅离的神色。

若她记得没错,当初貅离可是受了周女王的恩,才有机会成为万俟忌的亲传弟子,结识宋国的大公子妘均。

在双方僵持不动的情形下,其后的军队很快就追赶了上来。

带兵跟随百里垣壹一路的人,正是澹台不言的弟弟,安阳郎中令澹台成蹊。

自他见到自己的兄长被刺断了一条腿,登时怒发冲冠,剑指妫翼,道“陈侯忤逆太子,屡教不改,叛逃大周,若不在此束手就擒,休怪我刀剑无眼,下手无情。”

妫翼冷哼一声,自桑十月的怀里扯出鸑鷟,将其残破的身躯,高举向前,道“孤闻忠信侯宋尔莞曾将蛊女鸑鷟收为义女,且将自身功法亲传,又闻此蛊女为昭明太子心腹,孤胆忠勇,自其初归安阳为昭明君时,便于身旁辅佐。”

“而今,不过因其贪生,自宋国侥幸回逃至安阳,便遭天家疑心,戕害致残,不生不死。”

“这,便是大周对待忠勇之士的义举。”

“这便是大周对待九州忠仁的手段。”

“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他的德行言辞,何以配得上孤的忠贞仁义?”

宋尔莞是澹台成蹊的亡妻,虽然他于鸑鷟并无过多情感,可攀上宋尔莞这一层,他便不如方才那般淡定了。

至少在他眼中的鸑鷟也曾是个鲜活且恬静的少女,尤甚是在宋尔莞亡故后,她对二人的女儿澹台彧芝颇为照拂。

二人也曾对月饮酒,回想这宋尔莞生前种种。

可是他终究是昭明太子的信徒,这一点即便是宋尔莞,也更改不了。

“天家之道,岂容诸侯狂放,蛊女本为出身低贱,得幸为天家奴隶,即使处死,不过幸尔,又与陈侯何干?”

妫翼冷哼一声,转身将鸑鷟交还于桑十月。

“今日,孤便要为这位天家的奴隶,讨回这世间的公道。”

如若说昭明太子对她曾经的所作所为,紧紧是为了权谋与制衡,她再推己及人,念计旧恩,也都是过往烟云,不爱不恨。

可当她在井底见到鸑鷟时,心里便莫名地燃起了一股火来。

这股邪火,自逃离安阳开始,便越烧越旺。

她胸口滚烫,喉咙灼烧,似是开口说话时,都再向外喷涌着无名火焰。

这股火烧断了曾经秦上元与她的恩情,驱使她刺穿了澹台不言的髌骨。

而现在,这股火被澹台成蹊的几句话添柴倒油,愈烧烈旺,近乎逼得她欲大开杀戒。

澹台不言都非她的对手,那澹台成蹊如何抵得过她迅猛且狠毒的招式。

在他鼻青脸肿地坠下马去,白虹剑向他胸膛刺去时,被貅离胁迫的周女王忽而开了口,大喝一声“住手。”

“开城门,放陈侯一行人离开。”

妫翼停了手,遂将白虹剑收回腰间。

“不可,太子有令,无论付出何等代价,必将陈侯活捉,关押回都城。”即使残缺了腿脚,那澹台不言仍旧不忘昭明太子的命令。

“孤是大周的王,孤的命令,便不是命令了?”周女王质问道。

“你们且将她们放走,若有过失,孤担着。”

周女王昂着头,即便身受性命威胁,却依旧背脊坚挺,正容亢色,整整截截,不失天家凛凛威仪。

妫翼与百里垣壹使了个眼色,随后飞身上车马,她拿过貅离手中的匕首,掠周女王至地面。

此时的天色已然缓缓见亮,天边隐约有光,跃跃欲试地破云而出。

“安阳向来甚爱出尔反尔,在孤这里,天家的威信,早已不复存在。”

“既然王上是自愿放我等离开,那不会在乎多这一时半刻的。”

“等她们出城后,三个时辰内身后无追兵,前路无埋伏,必会放开王上。”

“若是路上遇到不顺,那孤只好请王上前去陈国圣安走一走了。”

自大周伊始,空前未现如同妫翼这般嚣张的诸侯。

即使再大胆的楚公,也不过是窝里称王称霸,干翻邻里诸国。

这挟天子之事,怕是他连想都不敢想。

宛城的城门大开,百里垣壹御车马飞速而出,车内传出的依旧是月恒哭唧唧的声响。

三个时辰后,一只灰雀过墙头飞回,落在妫翼肩膀。

她撕下灰雀脚上缠着的布帛,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她收回匕首,与周女王施跪拜之礼。

“多谢王上成全,翼此生,绝不再踏安阳半步。”

说罢,她似冯虚御风般地飞身而起,踏着城墙,跃过甬道,向着破晓奔去。

齐国千昌的大雪已经下了整整一日一夜,好不易在翌日清晨时,雪才见小。

一辆车马停在苍茫的雪地之中,距离车马不远的一处空地上,生着一团篝火,火势熊熊,已是燃了有一会儿了。

温热的篝火旁,站着一个怀抱婴孩的女子。

女子一身赤红秀云斗篷,乌黑浓密的青丝梳成髻,垂在背后。

少倾,车驾上落下一女子,缓缓走来,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刚刚熟睡过去的婴孩儿,准备回车上。

可她才将婴孩儿抱在怀里,那婴孩儿便得了感知,哭闹起来,一双肉手于半空中不安地挥舞着。

“她是怎么做到的?”说话的人,是貅离,那赤衣女子也非旁人,而是从周地逃至齐国千昌的宋国公妘缨。

妘缨无奈地摇了摇头,从貅离手中接过哭闹不止的月恒,哄在怀中。

说来也神奇,那月恒一粘妘缨的胸怀,便不再哭闹,哼唧两声又睡过去了。

“可瞧月恒并不觉着冷,所幸这还燃着篝火,叫乳娘和百里将军放宽心,冻不着她。”妘缨将斗篷拉紧,遮盖住月恒,不使风雪入怀。

“国君不如随我一同回车里坐着,若那陈侯一直未到,岂不先冻坏了身子?”貅离道。

最先抵达千昌的,是妘缨,虽然逃亡路上遇见诸多意外,可大都逢凶化吉,就连紧追在身后的昭明太子,也未能追上她。

她逃过一劫,便扯下绣有小字的巾帕,系在灰雀脚上,欲传给貅离,报平安。

这是八卦门传递消息常用的套数,灰雀感知特殊,精准寻人的重点,是在貅离的那柄琉璃制的匕首上。

这点,妫翼也知道。

所以,她继续挟制周女王,并非确认月恒与百里垣壹一行人的安妥。

而是妘缨,有没有逃出周地。

若是未逃出,妫翼自然要胁迫周女王,进行下一步的动作。

“无碍,就当是赏雪,况且未见她归来,孤心绪难安。”妘缨道。

貅离舒了一口气“也多亏陈侯发觉昭明太子阴谋,提早告知国君,否则我与百里将军,怕是也难逃出安阳城。”

昭明太子在得知妘缨出逃安阳后,便立即率兵紧追其后。

趁着安阳空虚,貅离顺利地挟持周女王,前去宛城与妫翼会合。

妘缨侧过头望着她,道“孤是没能想到,在计划有变时,你能做出这般果敢之举。”

貅离别有深意的笑了笑,便转过头不再言语。

原本的计划,是在妫翼逃出安阳城后,预判昭明太子会紧随其后,那时趁着王宫空虚,妘缨带着貅离与百里垣壹出逃,一行人于齐国千昌城会合。

貅离与百里垣壹跑了一日一夜才抵达齐国,刚踏入千昌城界时,在此遇见了妘缨。

此处是大周前往齐国千昌城的必经之路,却是昭明太子的鞭长莫及,妘缨决意在此等待妫翼,那月恒又一路哭唧唧,好不容易能安睡在妘缨怀中片刻,貅离与百里垣壹也就只能追随妘缨,留在此处等待妫翼会合。

眼瞧晌午,百里垣壹钻入林中打了两只野雉,用雪清洗了一番,串上树枝后,放在火上快烤熟时,远处的马蹄哒哒声,传了过来。

坐在火旁的妘缨闻声,站起身,缓缓往声音的方向走去。

于一片白茫茫的天地之中,一身玄衣的妫翼策马飞奔。

寒风凛冽,将其衣角吹起,荡漾随风,如同水墨画之中,最遒劲飘逸的那一笔传神。

她勒马而下,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妘缨身前,喜悦地抱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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