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妘暖探入余陵城内时,小满已然在等着他了。

他带着妘暖去见妫翼时,恰逢姚宏醒来。

妘暖心中存了好些个疑问,所幸妫翼便当着姚宏的面,道出了所有。

姚宏建议白尧攻打潼安,给予他的饵料是为白素报仇,活捉妫翼。

借芈苏出城与妘缨相谈之机,行刺杀芈苏之事,来引得芈亥咬下这块饵。

他知道芈苏为了活命,定会暗自向他求助。

于是才有了芈苏尝试说服妘缨,从妘缨处获得庇护这荒唐之事。

自然,姚宏也算到了妘缨在听说白尧率兵攻打潼安,余陵城空虚这千载难逢之际,必定会挟持芈苏前来攻占余陵城。

以余陵城内所剩无几的兵力,是绝对敌不过所向披靡的夜家军。

待余陵城被妘缨围困之际,姚宏会让阿无或是伯敬趁机在夜里用药放倒芈亥,迫使他降于妘缨,而后再由他出面与妘缨交涉,将余陵城归还作为交换,令其放归芈苏,并带着被强迫守在余陵城内,承受楚国战乱之苦的云梦百姓,回到家乡。

所以,阿无才会忍受芈亥那般毫无人性的摧残。

所以,云梦百姓才会安然无恙,无告罪之身地返回到楚国。

只是,这最后投降的罪责,便会降到姚宏一人身上。

妫翼起先还想不明白,为何她控制了整个余陵,并给予姚宏带云梦百姓逃跑的机会,可他却不逃。

直至她认定在姚宏的计划里,攻下余陵城的是带兵前来的妘缨,而不是暗地使手段的自己,这才想透彻了姚宏内心这一盛大的计谋。

不战而降是大罪,所有的百姓,从百姓之中被征丁的兵卒,皆逃不过一死。

在姚宏看来,这些百姓才是他所要守护的,并不是那些无意义的征战与权利的争斗。

只不过,在妫翼面前,姚宏手中所持的交涉条件,愈来愈少。

妘缨携夜家军顺利入城后,姚宏逐渐焦虑,他三番四次地同妫翼交涉,可妫翼却始终不松口,甚至连同先前答允过姚宏放城内楚民离开,也都不再承认。

眼瞧着城中的粮草见底,每顿稀粥的粟米清晰可数时,姚宏终于安耐不住,开始有所行动。

先是煽动城内仅剩的楚国兵卫起事,突袭夜家军栖所,紧接着是城内大批流民冲关破门。姚宏以为拿捏了妫翼,不敢乱杀无辜,可哪知三次偷袭和两次冲关,皆死伤过半。无论兵、民,但凡参与叛乱者,一律惩戒,绝不手软。

妫翼平静的冷酷令姚宏不安,她不在乎余陵城内楚国百姓的生死,即使是粮草彻底断了,杀马充饥,亦是自楚国的军马开始屠戮。

若是军马屠戮完毕,大约是会轮到楚国的百姓了。

毕竟,妫翼可曾有言在先。

姚宏有所行动时,妫翼已然有所察觉。

她并未限制姚宏在余陵城内的出入与走动,自然也未限制伯敬与阿无的行动。

她知道姚宏在被迫走投无路时的招数,只会指使阿无与伯敬前去关着芈苏的地方,为看守送去添加迷药的酒菜。

于是她将计就计,故意将芈苏和芈亥以及白汍毓关在同一个院子里。

在阿无与伯敬救出芈苏,向房外走去时,被另一间房内的芈亥与白汍毓发觉,他们逼迫伯敬如若不一同放了他们,待回到东楚时,必定会与楚公道明今日情形,治芈苏与姚宏的不救之罪。

受到威胁的伯敬终是没能抵得住芈亥的威逼,在承诺带着二人一同逃离后,几人一并向院外走。

可院子还没走出去,芈亥便心生恶意,偷拿了昏睡着看守身上的匕首,向芈苏刺去。

妫翼与妘缨来到院子时,白汍毓已经逃走,园内血迹四溅,阿无躺在伯敬的怀里,早已没了气息。她胸上插着一把匕首,浑身上下血迹斑斑。距离她不远的一旁,她心心念念的公子正半跪在地上,横跨着芈亥,一拳接着一拳爆锤着这位杀人凶手。

芈亥的脸颊肿胀的老高,眼上布满淤青。

妫翼并未有将二人拉开,只是吩咐将军中医官来候着。

如果不是老靳将姚宏带了过来,芈苏怕是会将芈亥活活打死。

姚宏扯住正在施暴的芈苏,话语当中劝阻他惦念兄弟情。

芈苏双拳已然淤青,他苍白的面颊被溅上少许血迹,一双本是清澈的瞳仁,如今正泛着红,似是幽夜中的一股鬼火。

“兄友弟恭?”芈苏笑道“如今怕是我二人之间已然势不两立。”

芈亥躺在地上艰难地喘息着,闻声芈苏的话语忽而大笑起来。

他的笑牵动了身上的伤,随后剧烈地咳出了血。

妫翼示意医官上前为其诊治。

芈亥被抬走疗伤后,芈苏颓废地蹲在阿无身边,他扯下一块干净的里衣,为阿无擦拭着口鼻处的血迹。

妫翼叹了一口气,行至伯敬身旁,道“孤本想着借机放掉白汍毓与芈亥,却不想这举措,竟然害了阿无的命。”

伯敬仰起头,望着妫翼,他神色不屑,抬起手比划着“如此一来,不正和了陈侯之意,这场戏演的如此逼真,让阿无白白送了性命。”

“这本就怨不得孤,若不是芈亥心生邪念,而今已然与白都尉逃出余陵城。”妫翼道。

“更何况你们的本意,是向白尧求救,跑了一个白汍毓,也定会将你们的意愿传达于白尧。”她望着姚宏,一双美目似是清澈见底。

姚宏知道自己的计谋被识破,且被妫翼所利用,而今狡辩也不过是白费力气,故而上前道“若陈侯留守余陵,欲抵抗白尧,可允我携城中百姓回归楚国?”

妫翼浅笑不惑,道“先生是如何知晓,孤会留守余陵城的?”

姚宏颇有不安,却强作镇定,道“难不成陈侯故意放走白汍毓为白尧通风报信,是为了放弃余陵城?”

“你既知孤不会轻易放弃余陵城,现今还能恬不知耻地问询孤,能不能放城中楚民归国。”妫翼横眉立目道。

“楚人的命便是命,可怜那些死在先生谋划动乱中的陈国人,宋国人,便不是命了?”

“先生可有一丝愧疚,可以一丝良心难安?”

妫翼的控诉,使得姚宏不自觉地脚步退后,终被阿无的尸身绊倒在地。

少倾,他仰起头平静地叱喝道“我乃恶人,陈侯亦非善君。”

二人各自心怀的鬼胎,彼此早已心照不宣。妫翼放任姚宏在城中自由行走,既是予他机会谋划城中动乱。

在妫翼着手平定城中动乱,应接不暇时,姚宏趁机放走芈苏和阿无。

因而,才有妫翼的将计就计,更何况若是出逃的人是芈苏,必定无法动摇白尧亲自杀回余陵来攻打妫翼,只有对妫翼厌恶至极的白汍毓,才能说得动白尧回到余陵城。

只有白尧回到余陵城,妫翼接下来的谋划才能顺利进行。

妫翼勾着嘴角,不冷不热地道“先生卓尔不群,孤是惜贤之人,这才不愿委屈了先生,可先生如此肆无忌惮地生事端,孤绝不会再姑息先生了。”

她随即挥了挥手,便有人带走了姚宏与伯敬二人。

跪坐在阿无尸身旁,神色空洞的芈苏,则被妫翼‘请’去附近的行营。

因着妘缨在,她不好引芈苏开口,欲眼神示意妘缨隐遁时,却发现早已不见她的踪影。

而后,入园内暖阁与芈苏对坐时,妫翼即刻察觉到灯灭的屏风后,藏着一人。

她不动声色地嗅到了来自妘缨身上,那一股淡淡得到香气,嘴角不觉闪过一丝笑。

这笑意被芈苏看在眼里,就成了嘲讽。

“看来陈侯今夜很得意,踩着阿无的尸骨来做这场局,可是称心如意了。”芈苏咬牙切齿道。

妫翼闻芈苏开口便是为阿无在抱不平,故作不解道“一个喑人的婢子而已,竟能叫大公子这般上心,甚至不惜伤了和兄弟之间的情谊?”

“陈侯凉薄,怎知阿无于我的意义,比不得所谓的兄弟情谊?”芈苏愤然作色,“更别提陈侯身陷东楚时,阿无还曾日夜不休地照顾过你。”

妫翼心中微有不惑,故而言语生冷,道“孤那时虽落魄,却仍是一国公主,那阿无生而为奴,照顾孤不过是分内事。”

“若大公子说起这事儿,是为了提醒孤勿忘恩惠,那这恩最终也是要记在芈炎身上,你说是不是?。”妫翼高昂着面孔,故作厌弃阿无之貌。

芈苏鄙夷地望着妫翼,更是无奈地摇了摇头,道;“是我错看陈侯了。”

妫翼素手掩着鼻尖,轻蔑地笑了一声,道“哦,孤也很好奇,大公子是如何错看了孤?”

芈苏见她亵慢的神情,不禁翻了一记白眼与她。

“是我闲来无事与阿无说起身骄肉贵的陈侯被困楚国,不堪楚国夏热而发痧昏厥,身处险境,却无人照拂,阿无良善,与陈侯也算是同病相怜,故而推己及人,自告奋勇地前往常曦神庙照看陈侯,不然,在我与芈炎离开东楚后,留给你的便只有自生自灭罢了。”芈苏无意中暴露了阿无的身份,更令屏风后的妘缨知晓了,莲生为何被困在了东楚。

妫翼听到屏风之后的气息与先前有所不同,暗自盘算了片刻,继而道“若是如此,孤当真是要念恩于阿无才是。”

“不如,孤为阿无报仇如何?”妫翼附身向前,冶丽的面容,在灯火下更加妖媚。

芈苏见她如此主动,心中甚觉不妙,遂而身体向后退了退。

“孤杀了芈亥,为阿无报仇,也助大公子能顺利继位,如何?”

芈苏的双眸之中,闪过一丝不思议的光亮,而后稍纵即逝地淡了下去。

“只是,孤的诚意摆在了大公子的台面上,那大公子予什么,回报于孤?”妫翼手托腮,娴静地望着芈苏。

不知是因妫翼的冒犯,还是芈苏内心的龌龊被扒出见了光,而恼羞成怒,芈苏拍案而起,大喝道“楚国君位,岂是你能置喙的?”

这声惊吼唤来了门外的守卫,他们挡在妫翼身前,将芈苏团团围住。

妫翼则不慌不忙地起身,理了理衣衫褶皱,道“既是如此,孤留大公子也没什么用处了,就用一壶浊酒,送大公子上路。”

“待公子过忘川,登上望乡台最后看一眼楚国山河时,好好看一看你的弟弟,是如何成为楚国之君。”

妫翼说罢,便有一身着鸦青色衣衫的蒙面男子,捧着一壶酒,走了进来。

他将酒壶放置于桌案,拿掉壶嘴处的软塞。

几名守卫上前,分别按住芈苏的手脚,且用器具撬开了他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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