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败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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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局的消息终于传来。

明军冒雨追击三十里，因天气寒冷、粮草不济，正欲停止追击，稳固战果。

前线士卒突然发现李闯藏匿金银珠宝之地，大批财货散落在地，摆在每个人的视野里。

一时间无数明军放下军规，疯狂抢掠财货。

有些人劫财则走，再不归军。

有的人把追击闯军剩下的力气全然放在了和同僚争斗上，面对财货，拳脚相加再常见不过，死人常有。

眼见如此，各军将领迅速督战，妄图将乱军者斩杀。

只可惜这些财货上下军官都有一份，不少军官得到命令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导致情况并没有很快好转。

然后，罗汝才来了。

这位救火小队长在战争的前半段并没有露面，好像不知道挂在了河南什么地方，却在这明军最虚弱的时候出现。

罗汝才的全盛之军加上李自成的回马枪。

正在劫掠财货的明军哪里是如此架势的对手。

右军、左军率先放弃挣扎，逃亡士卒一眼望不到尽头。

孙传庭迅速领中军前军脱身，原路返回。

追杀变溃逃。

如此情况在这场战争中不知道发生了多少次。

十万人的战场上，每一种力量的加入与每一个决定的出现，都会影响很多人的生命。

战争就是这样，不到结束的时候，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刻迎接你的是什么。

这一次，明军溃败之势再难扭转，江越就是再收拢残兵也不可能将所有士卒变成百战之师，以一敌十。

江越迅速在溃军中找到孙传庭，一众残兵撤走。

孙传庭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他头上的白发更加明显。

骑在战马上，他有些恍惚：“输了。”

江越道：“兵员不精，钱粮不足，军纪尚未完全严明便让我等与李闯决战，如若在河南僵持，我等未必不能胜。”

孙传庭呼出一口气：“是时间，也是人心。”

“李自成为河南百姓均田，又劫掠中原富户家中钱粮，他有百姓基石，又有钱粮在手，稳坐钓鱼台。”

“我们只有一次机会，但李自成可以输很多次，因为他有输的资本。”

“如今之李自成，已经扎下跟脚了，我原以为李闯纵掠天下也不过贼兵，现在才知晓昔日想法之可笑。”

江越周围，赵海生、王石、钱均一言不发。

他们甚至不知道现在应该给出怎么样的想法。

他们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该庆幸明军大败，他们有了新的机会与发展空间，还是该懊恼如今大明军队溃烂的局面。

孙传庭突然话锋一转：“九思，你把你先前在叶县遇到的人，做过的事情和我讲一遍。”

江越看了一眼孙传庭。

他隐约意识到孙传庭的内心发生有某种变化。

他不犹豫，将自己在叶县的所见所闻与所做之事全盘托出。

孙传庭静静的听着。

在他听到叶县百姓跪下磕头，大量民众愿意加入西安营后，终于动容。

孙传庭大哭：“昔日只道流贼为贼，官兵为官，以为李闯劫掠天下百姓，却不料今日之李自成为百姓均田，万民欢呼。”

“朝廷腐烂，贪墨成性，武人为家国出生入死，却食不果腹，更被天下百姓唾弃！”

“读一生圣贤书，看尽书中道理，忠孝礼义之事阅遍，却忘记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

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

得人心者，得天下。

如今之大明，土地矛盾尖锐到如此地步，已非常规可以挽回。

大明这辆列车真的真的，太过破旧了。

国家财政被无数皇亲贵族吸血，体制不合理，小政府与小农经济在大流下破产。

上下官僚或主动或被迫的掠夺民脂民膏。

田地被皇亲、士绅侵占，什么税都收不上来，只看着自耕农手里那点地。

以至于军费支出大于财政总收入。

国家财政破产到这个份上，民心丧失到如此地步。

大明该亡。

江越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队伍。

无数明军沮丧着脑袋，身上甲胄服饰歪歪扭扭，有的人手里压根就没有武力。

一路败逃，总算摆脱李自成，却也打垮了明军最后的士气。

“九思，你以为如今我等想胜，应当如何。”

面对孙传庭的问题，江越缓缓给出自己的答案。

“效仿闯军，均田分地，恢复生产。”

“嗯。”

“休养生息，操练军士。”

“嗯。”

“劫掠豪强，提供钱粮。”

说到这句话，孙传庭却是沉默了片刻。

“全杀？”

江越并没有正面回复孙传庭的话，转而反问。

“叔父可知为什么我军往往有钱粮之忧，而李闯却少有如此顾虑？”

“明明他们多次被打的丢盔弃甲，却能不停反复，哪怕昔日逃入商洛山，再出来后依旧能卷起如此大势，钱粮不缺？”

孙传庭当然知道。

他慢慢张口：“单是洛阳杀福王，这一战便可保李自成数年花费，更何论洛阳内外，河南上下如此多的豪绅。”

“那便是了，”江越认真道：“李闯已经用行动说明，只要劫掠天下之富户，就能供养军队。”

“哪怕如今陕西贫瘠，但有钱有粮之人总还是有的，那日在西安城外，一个廖家便让我们开了眼界。”

孙传庭能有从陕西出关的力气，如同廖家这样的豪绅功不可没。

“叔父，天下豪绅之数量有限，如今潼关至洛阳一带，已经被李自成掠夺赶紧，汝州、郏县部分，现在完全落到李闯手中。”

“不动手杀豪绅，豪绅的钱迟早会落到李自成手里。”

孙传庭突然看向江越：“此次大战，传庭短视无见，江越多次上报于我不可忽视李闯，要时刻注意流寇罗汝才之动向，传庭未纳。”

“大战之伊始，江越多次奋战，领全军之志，斩流寇三千，护大军撤离，是不可多得之虎将。”

“传庭该罚，江越该赏。”

孙传庭用自己之过，换江越之功。

他最后道：“如今北地之情况，不如放手一搏，我会上书朝廷，要求榆林镇、宁夏镇、固原镇、甘肃镇精锐入秦，灭杀李自成。”

“如若可以，你升任总兵，统领九边部分精锐兵马，结合西安营，灭闯。”

“现在，回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