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我是瓦工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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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秉昆到了家，李素华正在喂鸡。

周家有两只母鸡，李素华对这两只鸡都很重视。

其实周秉昆去买的时候买了七只鸡，但是熬过那年冬天的只有两只。突然有一天，李素华从它们的窝里摸出两枚鸡蛋来。李素华喜不自胜，又喂了它们些馍。边喂还边说些夸奖它们的话，当然它们是听不懂的。

见到儿子回来，李素华喂鸡的手也停下了。圆圆的脸上写满了担忧。

“秉昆，怎么回来的这么早啊。”

周秉昆一见母亲这幅神态便懂了母亲所担忧的事情，他出言宽慰。

“妈，没事儿。我今天不是第一天报道吗，带我的老师傅就说先给我放一天假。明天再正式上班，我这个跑业务的，也不要求天天坐班。”

李素华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那你饿不饿啊。锅里还有稀饭，要不给你盛出来？”

“不用了妈，我这就出去。”

“你这孩子，刚回来又出去干啥啊？”当母亲的总是心疼孩子的。

“这不今天还早，我找点泥把咱家和郑娟他家糊一糊。”

“那你放假再糊不行吗？今天你刚报道完，多累啊？”

母亲眼里的心疼和温暖的话让周秉昆的心中一暖。

“没事儿妈，我这大小伙子了。这算不得什么。”在周秉昆一再安抚之下，周母也不再劝了。

“那你慢着点，别累着。”母亲的叮嘱总是适时的出现。

“好嘞，妈你回屋歇着吧。我出门了。”周秉昆担起挑子就出门。

黄泥得周秉昆去挑，而周秉昆家和郑娟家要的黄泥得从两处挑。他家还好，就近去挑，也没人管，没人妨。郑娟他们家就不一样了。

太平胡同紧挨着江水，出现的时间还要早于吉春市。在这座城市建立起之前，渔民们都是就地取材，接着脱胚，于是一户又一户穷人们的家便在那地方接连出现了。黄土是脱坯的理想土质，脱坯盖房子是最省钱的方法。穷人缺的是钱，有的是力气。

而他们之所以是穷人，除了穷，还表现于他们对人生并无所谓长远考虑，基本上都是过一天算一天的活法。对于家，用他们的话说是“住处”，也断不会有多高的想法。他们当初经历战乱、逃荒而驻足于城市，主要是为了寻条活路。对于“住处”，所持往往是暂时能住就行的态度。

不过有人的地方就会有纷争。

家家户户依靠黄土盖房，那早先把房子盖在黄土之上的人该怎么办呢？于是这些人家开始不厌其烦的向领导们抗议，领导们不堪其扰。就出台了不得取黄土盖房的政策。

可是不能盖房，那我糊墙抹房呢？你住归住，我总不能房子也不能抹吧。住在胡同里的人家虽然不在盖房了，可是糊墙也是他们的生活需要。那就还需要从黄土上取土，对此，领导们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住在胡同里的和住在黄土上的，就此成了仇敌。

【先帮郑娟他们家糊墙吧。】

周秉昆自家的墙糊起来不太难，周父当年闯关东的时候是带了十几块大洋的。而且也想着把周秉昆的爷爷奶奶接过来，所以房子用材也算是有砖，有木。房子也建的牢靠些。而郑娟他们家就不一样了，全是黄泥脱胚建成的房子。看起来像个原始人洞穴一般，即使是糊墙的难度也大些。

周秉昆做事先难后易，这是从哥哥周秉义身上学来的。周秉义确实是一个优秀的值得学习的对象。

说做就做，他扛着挑子，走向了太平胡同。

先去上坎挑了泥。所谓上坎就是太平胡同旁的那些居住在黄土之上的人们。他们所居住的地方早已被掏成了一个绝壁，也无怪乎两处的人能互为仇雠了。

周秉昆挑完泥，就去了郑娟家开始糊墙。

胡同里也没人出来看，好似不太符合当地爱看热闹的风俗。不过生在这样的地方，谁每天不是为了自己的生计而挣扎呢？又哪有心思看别人家的热闹呢？

不过有人看的话周秉昆也不怕，给自己的爱人家糊糊墙，修葺一下屋子，难道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吗？

他先往黄土中倒水，等到土和泥都充分浸泡之后，就开始和泥。

把泥和好之后，就可以开始动手糊墙了。所谓糊墙，也不过是用黄泥把房子的漏缝补上。但是周秉昆补的时候有点不一样。

这个男人在用黄泥把房子的缺漏补上的时候，满脑子是自己爱人的脸庞。在思念爱人的思绪下，他手里的脱灰板是那样的轻柔，又那样的仔细。

将房子大体抹了一遍之后，他又找了一个棍子，到处捅了捅。

将一些不牢固的墙皮都捅下来，又开始抹。

【但凡开始干，就一定要干好。】做事讲求完美主义，这也是他和哥哥学的。

待得他把整个屋子糊好之后，他又把院子打扫了一遍。

正打扫着，他余光瞟到了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推着一辆小车进了胡同。

他连忙放下扫帚接过推车，推进了院子。

“秉昆啊，来了？”

“诶，婶儿。我看咱家这屋子的得糊一糊，你们也好住。”

“真是，麻烦你了。”郑母说话很慢。

“婶儿，哪里的话。这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都是我应该做的。”秉昆说着摸了摸郑光明的小脑袋。

把小推车放好，周秉昆又从兜里摸出了一个磨好的玻璃片递给了郑光明。“光明给，哥磨的这个好。以后拿这个玩。”

“谢谢哥！”郑光明是真的拿周秉昆当自己的亲生哥哥。

“你还跟我客气啥，去玩吧。”周秉昆说完又陪着郑母把东西归置了，拒绝了留下来吃饭的好意。和光明打了个招呼，周秉昆就回了光字片。自家老母亲早已做好了饭菜，他洗洗手就上了桌。

“妈，郑娟她家有点难糊，拖到了现在。咱家我过几天就糊。”

李素华诶了一声，也坐下来吃饭了。

今天这顿饭周秉昆吃得格外的香。在这一天里，他认识了曲秀贞，交接了工作，还糊了墙。他对自己满意极了。

他所希冀的成长，不正是通过自己的一举一动使得身边的人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