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斗士也迷茫（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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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还没一周，在年前恭维则就来过了周秉昆家。

骆士宾的结果出来了，他有前科、又犯下重罪，是死刑。涂志强等人虽然有牵连，但是主犯一个人把罪责都扛了下来。再加上涂志强的父亲是烈士，所以涂志强没事。

其他几人要被关上几天，而周秉昆作为见义勇为的人，将获得由光字片派出所颁发的奖状。

这奖状可不像周秉义和周蓉在学校获得的奖状一样，在价值上能与之相比的是周志刚在大三线获得奖状。当时的周蓉下乡，拿着周志刚的奖状到了贵城，使得她很受村民的尊敬。甚至还将她的教室分配在了贵城最好的山里，一般人可没有这个待遇。

也就是周志刚，在支援大三线工程的时候年年获奖。才给女儿带了些所谓的好处吧。

而这个奖状到了家里，李素华也很高兴的裱了起来，态度比当年周秉义的诗见报的时候还认真几分。

这也是应当的事情，她虽自幼最疼秉义，但是周秉昆是自家老疙瘩。再加上，周秉昆常在身边尽孝，李素华虽是妇人，却最辨得分明，再加上周秉昆这个奖状的意义比起周秉义写得诗还重大几分，那李素华的态度就没人可以指摘了。

转眼就到了三十了，这天周秉义和周秉昆又把家里里里外外的糊了一遍。有了周秉义的帮忙，这次糊的更牢靠了。就连周承平也没有闲着，他提了极小的一个框，里面也装满了黄泥。

爷仨倒腾了一个下午，周秉昆干的活很精致，只是手上有些黄泥。周秉义更精致，他的精致是一种骨子里的贵族般的精致。他手上的黄泥甚至比周秉昆的更少。

两个干活的人身上找不到半点黄泥，可是只提框的周承平滚了一身泥。郝冬梅见状忙把他提起来，就要烧水给他洗澡。

周秉昆说“哥，要不你让嫂子别给承平别洗了。今天正好三十，我叫上郑娟和妈，咱们一家子去洗澡吧。”

周秉义是心细的，他也知道李素华爱洗澡。当下明白了周秉昆的用意，让郝冬梅他们收拾收拾去洗澡。

一行人有说有笑的到了大众浴池，周秉昆掏钱买了票之后，三男三女就分成两拨进了澡堂。

周秉义和周秉昆在池子里泡澡聊天，周承平在池子里胡乱扑腾。

“哥，你在兵团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事啊。”

周秉义头靠在池子上，看着眼前氤氲的水雾出神“好玩的事啊，兵团有什么好玩的。要说好玩还是你的燕大好玩吧？全国的最高学府啊，我很想去看看。”

“哥你一定行，燕大也没什么。学生老师都很不错，其他的也就那样。”

“希望吧。”周秉义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纯，但是话里也透露出了些无奈。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周秉昆又追问了。

周秉义坐起身来，看着周秉昆。“想知道？”

“你就说吧，和我还有什么好瞒的。”

周秉义想想也是，并且有些事他也很想听听周秉昆的意见。

“是这样，前段日子有个领导来兵团视察，对我有些好感。想调我直接去部队，去了就是处级干部。但是过去就要和你嫂子划清界限，我没去。”

“这有什么好想的，周秉义同志可不是会为这种事情低头的人。”周秉昆有些满不在乎。

“是，我当时也没怎么犹豫。我和领导要了五分钟考虑，但是我没在纠结选哪个。你嫂子比任何一个职位都重要。我只不过用了五分钟重建了我的个人道德修养。”

“我就知道。”周秉昆竖起了大拇指。

“还没完呢。”周秉义叹了口气，又看到周承平玩水的时候把水溅到了同浴的一位老者身上。他连忙把周承平抱了回来。又继续开口“你也知道，我接手了我们兵团的招生工作。有个名额是给我的。”

“所以呢，所以你就挫败了？开始想另外一条路会不会更好？若是你有处长的权柄，是不是可以声张正义？那然后呢？那你会怎么办？”

周秉义没说话，即是对周秉昆前半段话的默认，同时也在思考周秉昆后半段话的答案。

“若是再往下走，你就会成为权臣。这是不对的，哥，你和我还有我姐都不一样。我姐属于爱情，我属于家庭。你属于你的党派。

你的身和心都完全没有一点私利的观念，你的思想觉悟甚至还要超过父亲。那条路子不是你该走的。我周秉昆把话放在这，若是你不能凭你现在职位去揭发你的领导，那你就是失败的。”

周秉义有些无措，他定定的在水里不知该回答什么。

半晌，他发问了“那我又能怎么做呢？”

周秉义是一个合格的斗士，他也做到了自己对自己的要求。不管怎样的艰难困苦，他的精神从没有颓唐过。眼下，这位年轻的斗士只是有些迷茫罢了。周秉昆说的句句在理，说的也都是周秉义所践行的自己内心的想法。他不禁期待着自己的弟弟，能说出怎样的高见。

“去争取。”周秉昆说的斩钉截铁。

“争取？”周秉义好像抓住了什么，但是距离最后的答案就差一层窗户纸了。

“对，争取一切可以争取的人。把他们转换到你的阵营来。只要把他们争取过来，那声张正义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周秉义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不只是他，角落里隐藏在氤氲雾气之后的老者，也点了点头。

周秉昆和周秉义两兄弟互相搓澡，搓完之后，周秉义把周承平抓了过来，也开始给小家伙搓澡。

小家伙呲牙咧嘴的样子逗的两兄弟哈哈直笑。

“小伙子，能不能帮我搓个背啊？”周秉昆正笑着，就听到一道苍老的声音传了过来，虽然苍老但是中气很足。

周秉昆自无不可，给人搓背是个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当下接过澡巾，帮来人搓起背来。

“大爷，您这是老资历啊。身上这全是您的功勋啊。”周秉昆在帮他搓背的时候看到了此人身上的伤疤，最近的一处离心脏只有几公分。看起来凶险至极。

“害，都是陈年旧事。我这个年纪的谁还没为和平出过把子力气了。”老者不以为然。

老人的身型比较瘦小，背算不得宽阔。所以只是一会儿就搓完了，老者称赞了周秉昆的手艺。

“好啊，小伙子搓澡的手艺不错。”

“也就凑活吧。”

老者点了点头，转身出了浴池。周秉昆泡完以后冲了个澡也出去了。浴室里剩下了周秉义和周承平这对父子。

不料周秉昆出门之后正好看到刚刚让自己搓背的老者一个不注意摔在了地上。

“老爷子，您别动。我给您找人，咱去医院。”

周秉昆一面抚慰老者，一面朝外面呼喊。“快点来人，去外面找辆车子。”

老者在地上倒吸凉气呜呼哀哉，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周秉昆这一喊，浴池的负责人来了。老人年纪大了，这样摔一下很容易摔出一个好歹。他见状也不敢怠慢，连忙喊人找了一辆三轮。

众人将老者抬上三轮，但是浴池的其他人都回去了，只留下了负责人在外面。

他面露难色“小兄弟你看，你家里老爷子虽然在我们浴池摔倒。但是你这不是也在眼巴前嘛，就麻烦你送老爷子去医院了。”

“谁告你这是我爹了。少废话，把你衣服脱下来。这天气我怕把老爷子冻坏。”周秉昆可没认爹的习惯。

负责人连忙将外面的大衣脱了下来，周秉昆拿了过来又把老者从头到脚的裹好。

“老爷子你坚持一下，咱马上就去医院。”

老人这才缓过神来嘴里张口“去一三一，就说我叫马守常。让他们出来见我。”

周秉昆这才反应过来这个老者就是曲秀贞的丈夫，马守常。没想到这个事最后还是被自己撞上了。

周秉昆脚下蹬得飞快，但一三一离大众浴池着实有一段距离。饶是以周秉昆的体力也蹬到了天擦黑的时候才到了一三一的门口。

到了一三一之后，马守常身上已经不至于痛的说不出话来，口条这个时候也变得也清楚了很多“小伙子，你快进去告诉他们医院里随便一个三十五岁以上的人，就说我叫马守常，让他们出来接我。”

周秉昆也没迟疑，照着马守常说的做了。他跑进医院，到前台告诉他们马守常摔倒了，在外面的三轮上。

前台的人更不敢怠慢，连忙又喊了几个人出来，众人七手八脚地把马守常抬进了医院。

周秉昆准备离开的时候医院里的护士出来了。

见周秉昆要走，她连忙喊道“站住，你还不能走。”

她的声音中有些不耐和生硬，而正是这份不耐烦，让周秉昆心中有些火起。

“嗯？”周秉昆压抑了自己的火气，但是准备好了定要狠心炮制一番这个护士。

“你还不能走，把你的名字和单位报给我。”护士一本正经的样子看起来还有几分威严。

“请问为什么呢？”周秉昆饶有兴致地问。

“我在执行任务，让你留你就留，哪这么多废话，记住要真实的。”

护士的语速都加快了几分，而眼看着她着急，周秉昆更拿腔作调了，连说话的语速都慢了几分。

“可是既然是你的任务，我必须配合你的原因又是什么呢？这是医院，又不是部队。我也不是你的下属和你的病人。即使是，你也不能用这样生冷的态度。”说着，周秉昆下巴一扬，指了指医院。“去，把给你下任务的人叫出来。让他当面问我。”

护士有些慌乱“大哥，你就体谅体谅我吧。你看你今天就来了这一家医院就见到了几个护士，我每天要面对多少患者呢？难免有个疏漏不是。”

“那是你的问题，不喜欢这个工作就辞职回家待业。谁活着没点困难了？就你可以有疏漏？”

周秉昆不为所动，他看不起这种人。对谁都颐指气使的，一旦发现自己没办法拿捏对方，才开始说软话。好像世界里只分两种人，一种是得罪的起的，一种是得罪不起的。字典里从来没有“平等”、“尊重”等等词汇。

而周秉昆认为，正是这种人的观念和态度，才导致了社会不良风气的出现。

护士还要再劝，周秉昆却不奉陪了。

“你去不去？你不去我可走了。”说着就要调转车头。护士急了，留下了一句你等等，就跑进了医院。

不一会儿和一个男医生匆匆地跑了出来。

男医生的态度就平和多了“同志，不好意思。我为她的态度向你道歉。不过我们医院的性质比较特殊，殷切希望您能配合一下。”

周秉昆点了点头。

【看来还是正常人多。】

“要是早这么说就没这么多事情了，不过还是不行，你道歉没意义。你没做错，所以你的道歉我也不接受。没错道什么歉。让她给我道歉。”周秉昆指了指一旁的护士。

护士早已没了之前的嚣张气焰，恭恭敬敬地鞠躬道歉，还有几行眼泪从她眼里流下。

“别和我来这套，以后对人尊重一些。我也可以理解你这个职业的辛苦与不容易，可这不是你态度暴躁的原因。我希望你的眼泪是因为愧疚和后悔，而不是在这惺惺作态，博人同情。”周秉昆也毫不留情的说完之后又笑着对跟出来的医生说“我叫周秉昆，是燕大的学生，之前在酱油二厂工作。”

说完，周秉昆就调转车头走了。

他先去了大众浴池，打算还了三轮车。等到了门口，他就看到了周秉义在门口等自己。

“哥，你咋没回啊？妈和嫂子他们呢？”

“我让他们带着承平先回了，我们出来没看到你，问人说你送人去医院了。没事吧？”周秉义眼中的关切让周秉昆即使在这寒冬腊月也是心中一暖。

“没事，有我在。什么事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