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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说在贾珍饭菜中下毒,真当太医署或宗人府里都是些酒囊饭袋不成?
正三品的世袭一等威烈将军在家中暴毙,便是养心殿里那位都会惊动过问,就算侥幸过了宗人府的查验,也会教写信之人拿住把柄。
“太阿倒持,授人以柄,竟当我是蠢的不成?”
贾蓉面上的冷笑隐去,看着桌上摊开来的信纸,心下又思虑了起来。
这封信落到自己手里,既不愿与人做刀,该怎生处置,倒成了个棘手的事?
……
等贾蓉换了身衣裳,匆匆来到天香楼时,便看见二楼里搭了个高台,纱帐围起,几个戏子在台上咿呀咿呀热闹的紧,稍听了会子,却是正唱着一出《丁郎认父》。
他目光微移,很快就发现了坐在台下闭目凝神听戏的贾珍,不由心中腹诽。
这不年不节的,听什么戏?
凑到贾珍身边,贾蓉收起嘴角的嘲弄,面容换上一副仓皇不安的神色。
“老爷,儿子有要事禀报。”
贾珍瞧着台子上身段袅娜的戏子,右手搭在黄花梨官椅扶手上,按着鼓点颇有节奏的敲击着。
斜瞟了一眼贾蓉,口中不耐烦的说道:“有话就说,也不知哪个教你的,吞吞吐吐的,能成个甚么气候?”
“老爷,这事儿干系甚大,还请老爷屏退左右,儿子才好开口。”
看着贾蓉神色不似作伪,贾珍沉吟了一会儿,伸手屏退了身边服侍的丫鬟小厮,接着捧起一碗浓茶,用碗盖轻撇了撇飘起的茶叶,拿着一双冷眼瞧着贾蓉。
“说吧,倒同我卖起关子来了,若没起子要害的事,扰了老爷我看戏的雅兴,且仔细了你的好皮。”
贾蓉从怀里抽出那张信纸来,等贾珍接到手里,便站在一旁也不言语了。
原本还漫不经心的贾珍,等看完了信笺上的内容,捏着信纸的手竟忍不住的轻颤起来。
贾蓉开口顺势说道:“老爷,照这信上所言,儿子细细数来,从府中厨房到老爷用膳这期间,竟有二十三处可以投毒。”
“便譬如丫鬟送食盒的路上,因厨房离着老爷院里有些子远,上面说丫鬟们一般都会在亭子里歇歇脚,若有人躲在假山之中,寻隙掀开食盒……”
“又或者食盒送至老爷院里时,若有人藏身梁柱或者屋顶,只消揭开片瓦,借助银丝铁线,便可将毒滴入碗碟内,更可以绕过试菜的下人,端的是神不知鬼不觉!”
贾珍看着眼前如数家珍的贾蓉,一边让这逆子说的毛骨悚然,心里却也说不出的古怪。
这逆子研究的这般子透彻,是想做甚?
他深吸了口气,强行镇定心神,抖了抖手上的信笺,一双老眼直盯着贾蓉,低声质问道:
“蓉儿,你说这信怎么不往别去送,偏递进了你的院子?”
贾蓉抬起头来望着他,一脸悲愤,好似戏台上正含冤被打的丁郎。
“老爷虽平日管教儿子甚严,可哪家哪府不是这般,便是琏二叔不也常受着赦太爷的打,难道区区几顿棍棒,便要父子成仇了不成?”
“外人拿来说嘴便算了,如今老爷倒疑起儿子来了?”
“这信分明有人故意送来,离间我父子亲情,说到这,儿子斗胆,想问老爷一句……”
贾珍心里从来原便是这般想的,这谁家不是棍棒教子,听贾蓉这么一说,倒是暂放下了心头疑虑。
“你知晓便好,但凡你有长进,我犯不着生那些子闲气?想说什么便快说。”
“这信莫不是父亲送来的……”
“混账!”
贾珍没等他把话说完,拍案而起,他没怀疑这个逆子,这逆子倒好,疑起他来了。
“你只当我送去这满纸**勾当来试探于你?你蓉大爷好大的排面,竟值当我这般周折。没成什么事,疑心倒大了起来,你近来在府外那些子勾当,你当老爷我瞧得上眼,你只管寻人去问问,那些人认得到底是你蓉大爷,还是我宁国府?”
虽是厉声呵斥,贾蓉却像是松了口气,垂下头似是无意喃喃道:
“老爷莫怒,是儿子想左了,想来便是老爷,怕是也不甚清楚膳食这档子小事,可这满府上下,能有几人有此能为?”
是啊!这信是何人所写,又是甚么人送到这逆子书房?贾珍头一次感觉到对这座府邸失去了掌控。
他倒也不是没怀疑过这封信是这逆子整出的,来恫吓自己,但就像贾蓉刚刚说的,便是连他都不清每日膳食厨房里谁掌勺炮制的,哪个丫鬟走府中甚么路线给送来的。
这逆子手底下只两个心腹小厮,能打听到纸上这般周详的情报?
这么说来,真的有人在暗中对自己虎视眈眈。
这人对宁国府了如指掌,穿堂入室如过无人之境,又对自己心怀歹意,不可不防啊。
贾珍又咂摸一下这逆子方才的话语,回过味来,把眼一横,哼道:“胡咧咧甚么,你在暗指哪个?赖二管家素来便是好的,在府里服侍几十载,由得你在这里胡说,到我跟前给他上眼药?”
贾蓉面上唯唯诺诺,点头应声,可望着贾珍闪烁的目光,心里头却在冷笑。
贾珍话说的越好听,就代表这位老爷心里的疑窦越重。
发作一番心里的怒气,贾珍也摆了摆手。
“回去歇息着吧,有甚么动静及时来寻我。”
贾蓉躬身道:“老爷也不必太过忧心,终归只是些子上不得台面的伎俩,只要小心防备,那躲在暗中窥伺的鼠辈,绝不可能得逞了去。”
凝望着贾蓉逐渐远去的背影,他倒是越发看不透这个有些陌生的儿子了。
那纸条上所写的。
“欲成大事者,至亲亦可杀。”
难道真的只是空穴来风?
贾珍也没心思听戏了,独自靠在椅背上,看着旁边茶几上被茶水浸湿的信纸,目光涣散,似是有些出神。
那逆子最后的话虽说带了点私心,可也点醒了他,心下拿定了主意。
“来人,叫赖二管家来寻我。”
不多时,赖二匆匆赶到天香楼,却见自家老爷愁眉不展,便凑近小声询道:“老爷何事烦忧?可是蓉哥儿又惹老爷发火了?”
贾珍老眼深深看了他一眼。
“你这消息倒是灵通……”
赖二心中一紧,连忙回道:“也是来时路上,无意间遇到了蓉哥儿,才想着……”
“好了……”
贾珍打断了赖二口里的话,转而说起了另外一件事。
“辽东庄子今年送来的的进项可曾清点入库了?”
赖二点了点头,“正要跟老爷禀报,不只辽东庄子,城内各处产业年末分红也陆续送来了,也都全数充入库房。”
贾珍点了点头,这赖二做事向来既麻利,又颇合他心意,仔细一想还真舍不得这奴才。
可关乎自己的安危,这些都可以暂先放一放,于是接着说道:
“乌进孝那老货年年都来打擂台,我算原定了今年至少也有五千两银子来,如今却只二千五百余两进项,这够做什么使的!”
“这几年下来,辽东一共便只剩了**个庄子,今年倒有两处报了旱涝,我瞧着似是不对,找你来便是打算让你去瞧瞧。”
“这倒底是天灾,还是**?”
赖二心下还有些疑惑,这辽东庄子年年都报天灾减损,往年不见老爷过问,怎么今个倒要打发自己去一趟?
又回忆起,来时路上撞见蓉哥儿时,蓉哥儿看着自己时脸上那捉摸不透的笑容。
赖二越发小心道:“老爷嘱咐的事,原没有我这奴几辈置喙的地儿,可这一去,少说也得一二月,这眼瞅着就要过年了,府里上下怕是闲事多……”
贾珍也有些不耐烦了,快刀斩乱麻。
“那便请大奶奶出来掌掌事,毕竟是当家太太,你离府前交代好下人们,莫要出了什么纰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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