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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有一友人,名叫姚恩之的,可在府中?”
甄玠问道。
贾府祠堂之事,与他本是一桩买卖,而今自己出现在此,姚恩之没理由不被羽鳞卫找上门。
“哦……我就说,好像有什么事情又给忘了。”
魏期行面露恍然之色,随即吩咐万昶道:“快些去,晚了恐怕就给那几个番子害死了。”
万昶闻言称是,一转身,只几步就不见了踪影。
身后一片枯叶缓缓……
缓缓落地。
这速度……这就是,武功?
甄玠怔怔望着堪堪飘落地面的枯叶,心底尽是把这腿脚功夫据为己有的**,对这万昶,却无几分好感,哪怕已有梁氏兄弟的好话在先。
这人的身形和赵墨白相仿,甚至还要挺拔几分,而表情,与薛昌相近。
未几时回过神来,急忙扶了站在一旁,摇摇欲坠的老人魏期行。
“好,好……”
魏期行一手被他搀着,一手指向消失的万昶,“我班剑司里的小伙子,人不错,也有能力,虽说身手不算顶尖……”
甄玠听着,忽觉这话怎么这么熟悉,于是开口道:“老丈放心,若有共事的机会,在下必定照顾。”
魏期行愣了一下,笑吟吟道:“懂得老朽的心思,不错,不错……”
由三进院转西行廊来至四进院落,便见一处假山丛石,底部清泉突涌,形成一方小小的碧绿池塘,被红瓦白栏杆圈成的天井围护,颇为幽静。
饶廊而行,忽见老人抬手向假山一指,上有四字:万物为用。
“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为天下贞……”
“多言数穷,不如守中。”
“皇爷祖训:天下不贞,必以侯王失其一以为先,谷不得盈,神不得灵,天地不得清宁,万物无以生,故而无咎。”
至四进院北门,门后行亭起拱跨过其下白石甬路,甄玠扶老人拾阶而上,复落,入五进院,视野开阔许多。
院落正中,一棵三人围抱粗细,枝干虬结的老槐遮天蔽日,树亭笼罩着四房屋瓦。
树下放置着些许树桩石锁之类的用物,这处平整空地便成了一方小型演武场。
极尖锐的破空声倏然入耳。
甄玠循音望去,一人赤膊束裤,脚踏薄底轻鞋,掌间七尺陌刀宛如游龙,其人却如石雕泥塑般岿然不动。
“此人名唤甄琇,与你乃是本家。”
魏期行语气亲切,宛如聊家常一般,“我扬州卫,一等一的高手……并非独言此际,而是,自从有了扬州卫这个衙门开始。”
“果然非同凡响。”
甄玠顺口捧了一句,又看了那人两眼,自然看不出什么好来,却是无比相信身边这老者。
魏期行对于万昶的夸赞,大概里面是带着人情的。
但眼下评甄琇之言,听得出来,全然发自肺腑,这老人曾经历过明埥之交的动荡,其眼界自不必说,能得他格外的褒奖,这甄琇,当属人杰。
“他本是体仁院家旁支庶子,家中虽不富贵,却也殷实,二年前,放着闲适的日子不过,投扬州卫做了个番子,二年后,早已是总旗的身份,全然都是一双赤手打出来的功劳。”
魏期行轻轻拍了拍甄玠的手背,“也是,一个可用之人,他与万昶,此番便交由你用了。”
老人的手很粗糙,有些温暖。
甄玠轻轻点了两下头。
他能感觉得到,老人很急,似乎有大限将至的觉悟,但并非急切于此,而是临死之前,放心不下扬州羽鳞卫。
这是他和他那两位老哥哥,毕生的心血事业。
或许魏期行把两位可用之人带在身边,就是为了寻找衣钵。
或许这衣钵未必就是他甄玠。
但甄玠,此刻忽然不很担心办砸了事情,薛昌有可能发起的报复,而是有些害怕眼前这老人失望。
这大概就是士为知己者……
死当然不太值得,但其余的,甄玠愿意尽力去争取。
不多时来至老人休息的厢房,万昶已经领着姚恩之等在那处,姚行走周身上下看不出伤痕,面皮依然白净,却是肉眼可见的,胸中憋着一股怨气。
“孩子,去吧。”
魏期行向甄玠笑了笑,“倘有需要,随时拿着牌子过来就是,我且与他二人交代几句。”
甄玠恭敬行礼,领着姚恩之告辞。
因心中多少有些思量,便不曾开口,姚行走也是默然无语,很像是心里有话,却一时吐不出来。
过两进院落来至二门处,甄玠忽想起此行的目的之一,是探探羽鳞卫有多少关于那盘子的线索,想回身时,又想不明白这是魏期行有意为之,算是一番考验。
还是他又给忘了。
及至迈过正门一尺多高的门槛,还没等他开口,姚恩之便率先出言。
“那他说要我给他算嘛……那我就给他算……我才掐了一个指诀……老家伙他就翻了脸……”
话音断断续续,隐隐带着些哭腔。
甄玠点点头,心说这货肯定是跟魏期行装神弄鬼来着,又不知被逼讲了些什么,让那姓魏的老人以为祠堂一事之解全然是我的功劳。
于是急忙领了他钻进个僻静巷子,生怕他当街哭出声来。
要说此番际遇,也是沾了这位不少光,才换来眼下这个机会。
“不讲道理!番子都不是人呐……”
“装成行商过来找我,还领了两个真真国人过来骗我,我道是才一上任就有翻本的机会,乐得什么一样……”
“好几块银子还没热乎,就给人掏了回去,还对我几番凌辱,还对我动手脚……”
“甄兄……要不是你来,我姓姚的下半辈儿就活不了了!活不了了……”
甄玠耐心听他几度控诉之后感恩戴德,到底是没忍心揭他疮疤,细问他在狱中的故事,正巧等在卫府外的梁氏兄弟顺墙根溜了过来,姚恩之这才住了嘴。
一腔屈辱憋得双眼赤红。
“姚大哥哥这是……”
梁上宴跳到近前,嬉皮笑脸地又要说些浑话,挨了他兄弟背后一脚,转而改口:“能安然无恙从羽鳞卫府里出来,当真是英雄好汉。”
姚恩之绷着脸,装作无事发生。
“姚兄……不如回家休养一番,再做计较。”
甄玠接了话,替他解围。
姚恩之悲愤地点了点头,一瘸一拐地往家走。
“甄大哥哥。”
梁上安慢步过来,抖手抱拳,“姚大哥哥与我兄弟二人有恩,此番蒙你救他出来,我兄弟二人,先行谢过。”
又道:“方才,我兄弟已经商议好了,过二日再往扬州城去,寻找金盘一事,但有差遣,唯命是从。”
甄玠想了想,这事似乎只对自己的安危有所威胁,于他二人无害,又很能用上他们的帮助,便点头应允。
“眼下并无线索,难免,要往金盘丢失那处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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