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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
多少有些不合礼法,即便那人当真是混账一个,她也没有与陌生男子如此直言不讳的道理,哀己不幸,怒其不争之下,这妇人怕是想开了。
只想有人能与她聊聊心中苦闷。
甄玠扭头往身后瞟了一眼,生怕给她庙外的家人一拥而入拿了去,那可真是,摸不着狐狸还闹个一身骚。
那俏丽的小丫鬟在庙门外守着,不时向里边瞧上两眼。
这样的话……
唠呗。
和谁聊天不是聊呢。
“神仙都是假的,求人不如求己。”
甄玠无是无非地轻声念道,抬眼往神像上一挑,“假的。”
“快别乱说。”
美妇人含笑瞪他一眼,“知是假的,你为何还要来呢?”
而后嗔道:“这等毁谤之语,给天上你那仙子姐姐听见了,以后再不理你,看你如何还能荒腔野调地闲话。”
“那姐姐却不如这姐姐……我知,积德行善自有麟儿降。”
甄玠摇头笑道,忽想起照顾云玖得来的名声,“也知世间毁誉半点不由人,命中福缘厚薄,却连神仙也说得不算,只看人想把这福缘用在何处罢了……南去北望,总没有一山望着一山高的道理,但成一事,便已是人间大功绩。”
“伯父……也是这话……”
美妇人出神地呢喃细语。
“夫人!”
门外丫鬟忽地开口向内低呼,“婆子过来问了。”
美妇人倏地回神,皱眉垂眼之时,自怀中取出个四角包边的纸符来,扔在蒲团旁边,似有深意地看了甄玠一眼,而后揽衣裙起身急匆匆向门外奔走,连招呼也没来得及打上一个。
甄玠望着那块符纸,挑着嘴角轻轻笑了一下。
那是求子的灵符。
上面记着她的姓名芳龄,住址身世,若是菩萨当真怜恤,送子往家宅里去时,这些文字信息便派上了用场。
又或者。
偶尔也会有些其他的用途。
比如现在。
甄玠没有去拾那东西,或是真有改邪归正,不近女色的意思,或是因那符纸被扔在警幻面前,又或是对别人家的妻子不感兴趣。
他也说不清楚。
这三条心思,或许有两条半是假的,但就是剩下的半条,让他一时没有动作。
只要他捡起那东西,就必然会发生些意料之中的事情,那妇人肯扔下符纸,肯把主动权交在他手上,大概只要他主动些,她已经没有了拒绝的权力。
狐媚子。
菩萨不给你送子,想法儿想到我头上来了。
甄玠自知心中想法有些自作多情的放肆。
他不可能让那符纸留在庙里,也不想打开来看,只胡思乱想一番,过过干瘾罢了。
起身,抬手。
符纸轻而薄。
就像一层窗户纸。
……
……
窗户纸上亮着熹微灯火,瞧不着人影儿,却能听见讲故事的声音传来,低沉沙哑,像是怕吵着了谁一样。
甄玠轻轻推门进屋,又急忙把门关上。
探身望暖阁里瞧了一眼,两个小姑娘闭眼休憩着,脸色比早上出门时好看不少,由是心中稍定,又见梁上宴搬了个小凳在地上坐着,满脸菜色。
“人都睡了,你还念叨什么呢?”
甄玠笑问他道。
“两个姑娘睡着比醒着的时候多,他却是一直也没闲着,这不,嗓子都讲得干哑了。”
瑞珠抻胳膊伸了个拦腰。
甄玠好像恍惚瞧见个穿着衣裳的骆驼。
“小肥……辛苦,我瞧着就行,回去歇了吧。”
“小肥喊谁呢?”
瑞珠轻哼一声,挑眉毛问道。
“小肥别闹。”
甄玠心说我还能让你给糊弄着了,又摸摸梁上宴的头,“回去歇着吧。”
梁上宴有气无力地拨弄开他的大手,抬起憔悴的脸,似乎想要问些什么,却是懒得开口说话,点了头起身往门外走。
瑞珠见没了外人,忽地来了精神,起身背手拿着架子踱步过来,笑道:“我奉劝你一句,千万别跟本姑娘犯浑。”
甄玠一笑:“说说罢,拿着我什么短处了?”
瑞珠近前来长身玉立,扬起脸与他对视,丝毫不怯,而后挺着胸脯冷哼一声:“是不是很想知道?这景儿,你不觉着熟悉么?那天你吊我胃口,今儿可就轮到你着急了。”
呦。
这可真是稀罕景儿,小肥居然长心眼儿了。
也不知道放不放得下。
甄玠往身前上下一瞟眼神儿,笑着摇头,没说话。
看是你急还是我急。
退了两步,转身去暖阁旁边仔细瞧了瞧云玖和香菱,呼吸匀称间,只觉浓香扑鼻,心里踏实些的同时不由得暗自称奇。
香菱这样的体质,当真是顶了尖儿的罕见,假使没给藏进府里,而是沦落民间堕在小秦淮那种地界,九成九将是一代名妓。
默然一哂。
这话也不知是夸还是损。
其实,名妓留名千古不比朝臣困难多少,有些女子,甚至比皇帝的名气更大,南北朝几十个皇帝,没几个喊出来比苏小小更为响亮。
不过名气也不能代表一切。
只是有时候,名妓确实比皇帝可爱。
甄玠恍然点了点头。
难怪有人觉着贾府里那些个姑娘代表着这个君那个王的,围绕着脖挂玉玺嘴沾印泥,代表着皇权的贾宝玉转悠,讲几回朝代兴衰。
“你真不想知道?”
瑞珠颠颠儿地凑了过来,“你只要说一句想知道,我就说给你听。”
“不太想。”
甄玠嘟囔了一句,见云玖支棱着胳膊放到被子外边儿,他便轻轻把那条小胳膊顺了回去,又掖了掖被角。
没两个呼吸,小姑娘皱着眉头把胳膊又拿出来。
他笑了笑,再把胳膊放回去。
云玖睡梦中的小脸儿满是不耐烦,蹬了蹬腿,拧了个身子,到底是没再拿出胳膊来。
“那我可走了……”
瑞珠浑圆的臀腿在紧窄的石榴裙中歀动,至门边住脚,转回丰润粉嫩的脸颊偷瞄了甄玠一眼,“要是小姐问我,我可瞒不住的,到那时才教你后悔呢。”
甄玠忽地想起什么似的猛然直身。
“哼,你也有怕的时候。”
瑞珠满脸得意。
“你回去和可卿说一声,夜里我瞧着两个妹妹,明天还有些代师谢礼的事情要忙,估摸着要和樱桃多聊几句,就不去她那儿了。”
甄玠说罢,在暖阁榻沿儿上坐了,思想起回来时往魏老处去,转运使卫常竟还在他屋里勾留,也不知二人商议着什么聊了好几个时辰。
入内与他见礼,便听魏老吩咐说替他拜访转运司的日子,定在初六。
午时三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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