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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丫鬟见屋中人的目光全部汇聚在她身上,一时愣了,步子也迈不动,想等吩咐却没人言语,想要问话却不敢出音。
半张着嘴,就像是被冻住了一样。
甄玠点点头,心说薛昌这功率是真的很够用。
抬眼往门外瞧瞧,琢磨着天上这太阳,这半天是不是就没动弹过。
遮日光又匆匆走过来一个丫鬟,迈步进了厅堂,至上首往薛昌耳边低语两句,便见镇抚大人起身,沉声道:“糟糠身有微恙,失陪,恕罪。”
你走。
你赶紧走。
甄玠目送他离去,随即便见对面薛蝌显然也是狠松了一口气,外边的丫鬟也离了此处,薛宝琴更是拿两条小短腿蹚着小裙子的裙摆近前,伸出一只小拳头来。
这是有东西要给我?
甄玠摊开了一只手掌。
小拳头撒开,便见掌心多了个被揉得温热的小金钱桔子。
“杨哥哥新年好。”
薛宝琴奶声道。
杨……
甄玠抬手揉了揉眉心的红点,琢磨着,我就这么像杨戬?神仙里边儿皮囊最出色的显圣真君?脑后反骨与哪吒猴子三分天下的杨二郎?
看看手心里的桔子,再瞧瞧薛宝琴。
上了贡品。
你说是就是吧。
“宝琴,不得无礼。”
薛蝌朗声训斥道,“这位是甄玠哥哥。”
“欸——”
甄玠摆着手拖了个长音儿,“我姓杨。”
就甄应嘉那个破姓儿坚持不坚持的没什么意思。
薛宝琴哪里不知道他的姓名,那话不过是孩子调皮罢了,此时见他愿意陪她玩儿,霎时笑得欢欢喜喜。
甄玠把小桔子囫囵个儿扔嘴里嚼了,便见她又双手捧着个大橘子过来。
于是剥开,和薛宝琴一人一瓣吃了起来。
贼甜。
我能在这儿待一天。
甄玠暗戳戳想着。
“甄兄。”
薛蝌见自己如外人一般,套近乎也好,拉家常也罢,又或是惦记着家里的生意,微笑开口:“听闻令尊也曾是龙禁尉的身份,转到扬州做了一任羽鳞卫镇抚,如此论来,我与甄兄倒是有缘。”
“是极,是极。”
甄玠敷衍着点头,暗自琢磨着怎么把这人的妹妹拐跑。
单凭他现在的本事,端着小宝琴,恐怕是跑不出二门就得让人抓回来,毕竟这处是羽鳞卫镇抚的家宅,必定有人守护。
但二门处还有万昶甄琇二人可以接应。
万昶不好说。
甄琇自那日里解开了心结,对他可以说是唯命是从,别说拐人,杀人也是不眨眼的。
这人乃是羽鳞卫的武功门面,第一等的人物字号,堪称魏期行身前,乃至江南官场最顶级的双花红棍。
断后必然不是问题。
可这样一来,事情就摆在明面上了。
不好。
那么假如,我在这里给他打个掩护,以他的身手进来做事,有多大的把握不被人发现呢?
“素闻甄兄志向高远,为人襟怀坦荡,早有想见之心,今日幸甚,夙愿得偿……”
薛蝌客套到一半,却见其人眉宇间颇多思量,由是一笑,“家父不善言谈,便难怪甄兄心存疑惑,魏老使兄台先行光临寒舍之意,在下略有一二猜测。”
“啊?”
甄玠正回想着薛家院子的结构,在脑海中给甄琇设计逃跑路线,全然没听清他说的什么,便顺口支应道:“薛兄请讲。”
出府后,有两条路线。
一是向北寻条小船沿护城河进运河,换大船驶入长江之后,任你通天的手眼,也别想坏我好事。
另外,也可以拎着麻袋向南,藏在魏期行府里,绝对没人胆敢入内搜查。
“甄兄知道,我家本是皇商的身份,若是寻常官宦人家的子弟,与天家讨个龙禁尉的身份后,便成了皇室的门面,再不理朝堂纷争。”
薛蝌缓缓讲来,语调颇显感慨,“而皇商之家,家主向来都是龙禁尉的官身,海内外往来行商,畅通无阻……两年以前,家父从未曾想过做这劳什子镇抚,不过是看在故交贾氏的情分上,不得已才替他家守着扬州盐课罢了。”
原来是这意思。
倒也怨不得薛昌常年一副消极怠工的样子,其人心中理想的人生本是星辰大海,做了镇抚之后处处掣肘,步步难行,终于是心灰意冷。
魏期行把薛府之行安排在最先,等于说,是先把中立势力划分在外,局势会明朗一些。
甄玠分了十分之一的脑筋在薛蝌话里,又想出九条给薛宝琴套麻袋的计划。
小宝琴哪里懂得人心险恶,小手挨个指着桌上的糕点果子,也不说话,只拿眼神儿问他想吃哪个。
“圣上一来,这盐课却是无论如何守不住的了。”
甄玠漫不经心回了一句。
昨天魏期行与卫常相聚半日,说的大概就是这事,就算怀安帝并没有收服盐课的决心,他二人也要逼出皇帝的决心来。
官子之期已至,再没有这样好的机会了。
“这却是遂了家父的意愿。”
薛蝌笑道,“或许面子上瞧不出来,我等做儿女的却知道得清楚,父亲心中,早就盼着这一天了。”
那么,他应该是会暗地里帮着魏期行的,虽然明面上不敢做的太过,却是心向往之。
身在曹营心在汉了属于是。
甄玠的目光只在薛宝琴身上,她指着哪个他都摇头。
来来回回指了两圈,小宝琴没了主意,低着头拧着眉毛想了一会儿,转身跑出了房门。
薛蝌的目光也被他妹妹拽了出去,叹息一声,而后笑道:“家父年轻时候,携母亲一路看遍了东海至南海的千万里风景,及至被盐课拴住,再不得远行,其中诸多遗憾难与人言……我与宝琴,听惯了光怪陆离的故事,人在扬州,心却已经挂念在船上了。”
“你想出海?”
甄玠笑着摇头。
“这……”
薛蝌面上略显尴尬,“志浅才疏,甄兄见笑了。”
“却不是这话。”
甄玠复又摇头,“镇抚大人携夫人带着宝琴出海游玩,扬州你家这些产业,总还是要人守着的,若是三天五天,一月两月的,家人也管得了,却没有空着一二年的道理。”
“这……我……”
薛蝌当局者迷,似乎从没想到薛家原是一家三口,他不过是个外人,可越琢磨,就越觉得这话属实,以至于面如死灰,再不开口。
甄玠一笑。
后来薛宝琴说起真真国那英姿飒爽的女郎,曾提起八岁时与父亲到西海经商,但没提薛蝌——长兄如父,若是她兄长也在,那话应该是随父兄出海才对。
大概率,是一家三口出国游。
把薛蝌扔在家里了。
忽听门外吵嚷,不多时便见薛宝琴抱着个匣子笑嘻嘻地跑进来,后边跟着个脚步踉跄的婆子,口里嚷着:“祖宗,少爷待客,你拿零食盒子过来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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