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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朝前代,若是要将官员问罪,通常会用个捕,要么是缉。而等到了唐代,便是捉,或是抓,譬如诗圣杜甫的那首诗句:暮投石壕村,有吏夜捉人。
一个捉字生动形象,但捉也好,抓也罢,好歹是对待个活物,起码需要人去捉。
而等到了明朝,东辑事厂的提刑太监,以及北镇抚司的锦衣卫,若是出动要去逮捕谁,那决不会用捉、抓这等词汇,更不会用什么缉捕,只一个拿字。
拿的是人,但就像是一个东西放在那里,他们只是去拿起来一般,易如反掌。
并不是因为别的,只因他们行使的乃是皇权,皇权真是一个很让人难以理解的东西,它是这个世上最可怕的权力,对任何人都有生杀予夺大权。
它放在任何人手里,都能发挥出其本来的骇人威力。
但唯独在皇帝手中皇帝明明是名正言顺行使这等权力之人,可手握这等权柄,皇帝能将其发挥出的效果,却是大打折扣。
或许是有着诸多顾虑,或许是有着诸多掣肘。
然而对于这些厂卫来说,他们得了皇帝的诏令,可以去行使皇权,却是一点掣肘都无,也不需去顾忌什么。
一切自有上面的皇帝担着。
而他们只需要听命便是,将这个反贼拿下。
镣铐枷锁担负于身,咔咔几下锁的紧紧的,到此时,刘希尧似乎才从怔楞中回身,接着便使劲的挣扎起来。
周遭的几个锦衣卫见他方才没有反抗,以为这人是认罪伏法了,手上的力道难免松懈,却不成想这人又倏地挣扎起来,差点没有按住,手上连忙使劲,将刘希尧按得死死的。
这下刘希尧是半点动弹不得,手腕,臂弯,小腿被按的生疼,但身体上的疼痛又如何比得上心中的愤懑,他此时又是惊又是怒,费力的抬起头,朝着牟斌大喊着质问道:“牟斌!你这是什么意思,蓄意栽赃吗!刘某几时成了反贼!”
牟斌望着他,目光中掠过一丝难言的悲悯和同情,他身为锦衣卫指挥使,在日暮时分同样也收到了那封昌平州的奏报。
他知道,眼前这位副都御使的家眷已是被诛杀殆尽,可悲的是,作为受害者的本人却对此全然不知,而他自己也很快要被诛杀,去和家眷团聚。
毕竟谋反的罪名牵连在身,又如何能逃脱得了一死?
但很快,牟斌眼中的那丝悲悯和同情又消失不见,脸色重新冷峻下来,“将此人带走!”
此言一出,从主屋里迅速奔出一个惊慌失措的妇人,“老爷”
只是一个老爷出口,刘希尧就大喊道:“不是让你别出来吗!滚进去!”
而牟斌却紧接着令道:“再把他家中的其余人等也尽皆拿了!”
这话出口,刘希尧一张脸瞬间怒到了扭曲,“牟斌!你他妈的给老子把话说清楚!老子究竟犯了何罪!”
迎着那样的眼神和面颊,牟斌情不自禁的侧开视线,不去和他对视,顿了顿,这才表情有些僵硬的从嘴里吐出四个字,“谋反大罪。”
“去你妈的谋反!老子几时有过谋反!”刘希尧全然把什么体面抛到了脑后,如同市井小民一般,连连爆着粗口,嘴里尽是那些他平日里瞧不上眼的粗俗之语。
若是别的罪,什么贪污,什么受贿也便罢了,可你妈的谋反,这是什么狗屁罪名!
有没有谋反,他自己还不知吗!
现在此等罪名加身,他如何能忍受得了?不说遭受这种天大的冤屈,便是谋反这是什么罪名,这等罪名冠到头上,那可是要抄家灭族的。
“很快你便知道了。”说了这句,牟斌便不再理他,低声喝道:“带走!”
一声令下,两个锦衣卫便去扯拽那个锁链。
“慢着!”牟斌大喝,“此人乃谋逆反贼,是要犯重犯,未曾审理之前,一根毛都不要给本使伤了,不然仔细你们的皮!”
“是。”那两个锦衣卫连忙应了一声,放开那根锁链,转而和其余几人去押着刘希尧往外走。
“放开,我自己会走!”
刘希尧此时却也不反抗了,扭过头去,一双赤红的双目直勾勾的盯着牟斌,嘴角似是怒笑,又似是冷笑,却是未曾说话,只是这样直勾勾的紧盯着他。
牟斌眼睑略微的往下垂,依旧不和他对视,他知晓这副笑容是什么意思,那是威胁,是不死不休的意思。
三品大员,都察院的副都御使,若按从前,他这个锦衣卫指挥使对这等的威胁自是要担待着。
但现在这种威胁却没有半点威胁这位刘御史没有以后了。
或许在这位刘御史的认知里,这事是个误会,这等事放在任何人身上,都会如此觉得。
牟斌又看向那个主屋,对着其余人吩咐道:“刘希尧还有个儿子,去搜,去找他的儿子,看他的儿子躲到了哪儿,将其找出来带走!再搜,细细的搜,搜他谋反的罪状!”
院中其余的锦衣卫应了一声,便四散分开,去捉拿刘希尧的妻儿,去搜寻那个存不存在,只在一念之间的谋反罪状。
如今已是六月的盛夏,这天晚上竟是如此闷热,殿门大开着,格窗也大开着,依然没有一丝的风,外头隐隐的草虫声叫的响亮。
御案前,弘治皇帝穿着一件宽大的单衣,把头埋在好高一摞的奏折里,他一面看,一面用朱笔在上头批着字,可却总是静不下心,朱笔几次停顿。
最后像是实在耐不住了,扭头冲着旁边扇扇子的宦官道:“去,找几个人,给朕把殿外那些聒噪的虫子都给捉了。”
如今到了夏日,那些虫子日日都在叫唤,也没见皇爷哪天嫌其聒噪,更何况,这又岂是能捉尽的?
但殿内随侍的几名宦官都晓得主子的心情不好,于是忙不迭的应了一声,出去找人捉虫子去了。
说是捉虫子,但其实也不必捉,只需点起火把,在丹陛桥,或是石栏周围的阴暗之处绕一绕,灼热的热浪袭来,那些虫子便会吓得尽皆不敢出声,看着叫唤的很大声,肆无忌惮的叫嚣着,但实际上胆子却小的很。
就在一个个宦官打着一处处火把吓唬虫子之际,一个穿着紫色蟒袍的老太监急匆匆的从丹陛桥侧边走过。
“老祖宗。”
“老祖宗。”
“老祖宗”
瞧见了来人,一个个宦官连忙问好,箫敬嗯了一声,从脸上挤出几分慈祥的笑容,但也只是如此,却连话也来不及说,便匆匆的奔进了乾清宫。
随后在暖阁门口跪倒,叩首道:“皇爷,奴婢复旨来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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