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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飞、曹豹各带兵马,俱向下相进发的时候,广陵郡中,荀贞接到了荀成的一道军报。
接军报时,戏志才、荀彧、张纮、荀衍、臧洪、陈仪等诸留守的文臣皆在府中,荀贞遂将他们召来,令侍从把军报递给他们传看。
等他们看罢,荀贞说道:“仲仁军报中言:臧霸离了开阳,拔营南下,君等以为如何?”
荀衍说道:“吾观仲仁军报,虽说臧霸南下,又言他行军甚缓,日行二十里便即筑营,现今方至即丘,尚未入东海郡地界。……看来,他虽是耐不住陶徐州的催促,终於出兵,然却是似无战意。”
戏志才笑道:“臧霸昔年以‘孝烈’扬名,为泰山军帅,又素以‘义’结人,陶恭祖对他有厚恩,再三催促,……仲仁军报里说,更是把陶商也都派去了开阳,臧霸如还不肯动兵,未免有些说不过去。……依我看,他这番南下,不过是一来敷衍陶恭祖,二来不欲受人讥罢了。”
荀彧等皆以为然。
臧洪奋容说道:“如臧霸之徒,名托‘孝烈’,邀得‘义’名,而实贼也!既无忠,亦无义,名实不副,沽名以求己利。天下之事,便都是坏在了这些人的手中!”
臧洪、臧霸虽皆姓臧,两人的秉性却截然不同。
荀贞笑道:“子源慷慨雄烈,忠义之士!”
他沉吟稍顷,说道:“志才所言甚是,臧霸如肯南下,不需陶徐州再四相催,今既南下,复又行军迟缓,显是心怀二意,不欲与我战。”吩咐陈仪,“给仲仁回文:只要臧霸不来击我,我军也不要去打他,可以在适当时候,遣人去见见他,通下消息,……务必以礼相见。”
陈仪善文辞,自被荀贞擢用后,一直负责公文的起草,包括荀贞的一些私信,也是由他写的。
陈仪应诺,即展开笔墨,须臾写成,呈给荀贞过目。
荀贞看罢,没什么修改的地方,便叫了堂外吏员进来,命送去给荀成。
臧洪犹怀郁气,他说道:“君侯,若果如监军所言,臧霸不敢与我军战,便则罢了,如他自不量力,竟来与我军战,君侯亦不必容情,将之歼灭便是!……而即使他不敢来与我军战,待取下徐州后,却也万不能再任他留在琅琊了,否则,必有后患。”
“监军”,说的是戏志才,戏志才现今的军职名号为“监军校尉”。
荀贞笑道:“此事不急,等取下徐州之后再说亦不晚也。”
荀衍笑道:“昨日许将军军报,赵校尉已克下相,夺泗水渡口,兵锋距下邳县只有不到百里之远。下邳一下,东海唾手可得。……贞之,离取下徐州为时不远了啊!”
此时不算正式的军议,故而荀衍以荀贞同族的身份,称呼荀贞的字。
荀贞却没这么乐观,他说道:“不可掉以轻心。”
说到目前全局的战事,荀贞露出一些忧色,接着说道:“我军虽已得下邳五城,而淮陵、徐县之得,是赖阙宣之力,淮浦、淮阴之得,是赖陈珪、陈登之力,现今君卿围夏丘,仲仁围曲阳,俱数日未下,下邳兵固不足论,而丹阳兵的战力却还是不可小觑的。”
陈仪不觉笑了起来。
荀贞问道:“卿缘何发笑?”
“我是在笑君侯不知足。”
“噢?”
“我军上月二十六日出的兵,今才二月初,已连克下邳五城,得了其半郡之地,如此迅捷,真破竹之势,而君侯犹嫌慢,岂不是不知足么?”
荀贞对待臣属一向亲切随和,陈仪又是久从他的故人了,所以敢和他开玩笑。
荀贞闻之,亦笑了起来,复又叹道,“卿言我不知足,实非我不知足,而是因军粮等诸项军需物资的供给压力太大了啊。”
广陵只一郡之地,民户又不如颍川、汝南等地多,每年产粮的数目有限,荀贞虽已精简了部队,设置了屯田兵,并设法从外郡、外州买了不少粮来,可到底积蓄少,供应一场小规模的战争固然没有问题,但而今却是夺州之战,一旦进展缓慢,必会陷入缺粮的困境。
荀彧宽解荀贞,说道:“兄无需太过担忧,虽是我粮储不多,可只要攻下下邳,便可取下邳之粮而用之。君卿与仲仁今虽围夏丘、曲阳未克,然我军连胜,笮军与丹阳兵连败,士气不可比,以我料之,不出五日,必会有此两城为我攻克的捷报传来。”
“希望如此罢!”
既说到了全局的战事,荀贞想起了彭城,问道:“彭城可有消息?”
军机密报向来由戏志才总管,戏志才答道:“还是前些时的那道密报,陶恭祖遣人入了彭城,去见薛礼。除此外,别无其它消息。”
“薛礼有何异动?”
戏志才冷笑说道:“孙河屯兵萧县,离他彭城咫尺之近,薛礼敢有何异动?”
戏志才说的这个“彭城”,不是彭城国的“彭城”,而是彭城的国都“彭城县”。
孙河屯兵的萧县,距离彭城县只有六十里远,确可称是“咫尺之近”。孙坚与荀贞并以善战闻天下,有孙河的这支兵马屯扎在此,薛礼就算是后悔了,改变了拥兵坐观的主意,想助陶谦,此时此刻,却定也是有心无胆,不敢出兵了。
臧洪生性忠烈,最恨的便是只顾私利,无有公心的人,听到提及薛礼之名,他如厌恶臧霸一样,同样厌恶,因又说道:“薛礼首鼠两端,与臧霸一般,皆贼也!”对荀贞说道,“君侯,待取下徐州,此人亦不可留。”
荀彧却有不同意见,说道:“此前薛礼确是首尾两端,有坐观之意,现今形势不同,我军出兵数日,已取下邳半郡,或许?”
臧洪问道:“怎样?”
“或许若再遣人去见他,没准儿可以把他说动,助我军攻下邳和东海。”
荀贞点了点头,说道:“文若言之有理。”
臧洪不乐,说道:“君侯,如臧霸、薛礼之徒,实不可共事者,怎可却反借其力?”
荀贞喟叹道:“先是黄巾大起,继之陶恭祖亲小人而远君子,政令昏聩,徐州的百姓实在是受苦已久啊!我今起兵,实不得已。这场仗,能少打还是少打为好。”
臧洪闻之,不复怫然之色,肃然起敬,说道:“洪本徐人,却不及君侯爱徐人。方才所言,乃洪之错。”
“卿素刚直,秉道而行,吾久知矣!此卿强我之处。”听了臧洪认错,荀贞反过来劝慰他,由此劝慰之话,而又引动了荀贞的心事,他顾视诸人,叹道,“我又何尝不想秉道直行!奈何於今海内纷乱,欲想弭乱安民,有时候,却就不得不做些违心之事啊!”
在座诸人中,对荀贞此话最有同感的是张纮,他年轻时游学京都,阅历广泛,见过很多颠倒是非的事,也见过很多刚直的君子被杀被捕的事,深知“做事”之难,绝不是非黑即白。他说道:“天下事固难为也,君侯亦无需自责。只要是为国为民,吾以为便是秉道直行!”
荀衍赞道:“张公此言,乃是正论!”
劝慰过臧洪,听完张纮、荀衍的两句插话,荀贞说道:“便如文若所言,可再遣人去彭城见薛礼,告诉他:只要他现在起兵助我,等我取下徐州,他仍是彭城相。……文若,此事交你安排,出使的人务必要好好挑选,既需善言,见到薛礼,又不可傲慢。”
如果薛礼不相助荀贞?那么等荀贞取下徐州后,他又是会何结局?荀贞没有说,也不必说。
荀彧应诺。
正说话间,外边有吏员来报:“岑司马送来了一个人,说是州府的人。”呈上一叠文书,说道,“此是询问笔录。”
“岑司马”,即岑竦。为了确保广陵诸县在攻徐一战中不会生乱,荀贞把岑竦、栾固等众人分别遣去了各县,监各县的军民诸事。岑竦现负责监堂邑县事,既是他送来的,那便也即是从堂邑送来的。堂邑在广陵县的西边,再往南去,就是扬州九江郡的地界。
堂中侍从接过文书,呈给荀贞。
荀贞示意堂外吏员退下,打开文书,细细观看,看罢,不禁一笑,吩咐侍从:“请诸君传看。”
戏志才在荀彧等诸人中位居首席,他却不先看,接过文书,反面掩住,放在案上,说道:“让我来猜猜,……此必是陶恭祖遣人去丹阳、九江与吴三郡,欲说动它们起兵攻我广陵。”
荀贞笑道:“志才料事如神!”
戏志才嗤笑说道:“陶恭祖真是昏了头!他也不想想:丹阳周泰明,与袁本初交善,友待君侯,君侯派人去丹阳募兵,他大力相助,又怎会助他陶恭祖?九江服子慎,吴郡盛孝章,两儒生文士耳,如谈经论文,君侯或不及之,然其二人不知兵,便是想助他陶恭祖,又有何用?”
荀彧说道:“陶徐州既遣了人去丹阳三郡,必也遣了人去泰山诸郡。”
戏志才说道:“徐州黄巾乱时,陶恭祖以邻为壑,驱黄巾入邻国,现今莫说泰山诸郡自顾不暇,就算他们‘有暇’,前怨未消,又如何肯会发兵助他!”
张纮问道:“那个被岑司马送来的人,君侯打算如何处置?”
荀贞笑道:“他毕竟是奉命而行,能在我郡中走这么远,直到堂邑才被发现,也是难为他了。我留他也是无用,便叫他做回我的信使罢!”
“做回信使?”
“我要写封信给陶徐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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