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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昌城临江而建,街道不像北方那般平直又东西南北分明,常常有突然转向的地方。两人感觉上才绕了没几条街,天色已近黄昏。凌天放一路上小吃零食地没停过嘴,凌义的肚子却咕噜起来。两人来到凌义之前同金世缘所约的会宾楼,拣了张临江靠窗的桌子坐下来便准备吃饭。
这会宾楼在武昌府也算是一家大酒楼,热闹繁盛,伙计也服侍得甚是甚勤。等凌义带着凌天放坐定,立刻有酒保上来擦抹桌案,招呼两人道:“二位客官,想用点什么?”
凌义素居北方,也不知道湖广一带有些什么特色餐饮,便问酒保:“你们这会宾楼都有什么拿手菜色,只要酒菜精美,不怕价钱贵。”
酒保听到不怕价钱贵三字,顿时喜得眉开眼笑:“客官你可问着了,要说肴精酒美,小店说数第二,可没人敢说数第一。咱们这儿的拿手菜色那可多了,清蒸武昌鱼、鸡茸架鱼肚、沔阳三蒸、千张肉、豆腐盒、武当猴头、滑三丝、钟祥蟠龙、瓦罐煨鸡、散烩八宝样样好吃。保您在我们这吃上一个月都不带重样的。”
凌义听得好笑,他也实在弄不明白这些湖北菜式,便道:“我们三个人吃,你看着安排吧,再来一坛好酒。”
酒保一听说看着安排,心中暗乐,连忙应声道:“好咧,清蒸武昌鱼、沔阳三蒸、千张肉、豆腐盒、橘瓣鱼圆、万年寿、散烩八宝一样一盘。对了,我说客官,咱们这儿的宜城醪醴远近闻名,是出了名的好酒,给您上一坛陈年的宜城九酿春,您看怎么样?”凌义不好吃,却极好喝酒,听说有好酒,顿时大喜“好,就按你说的点,快些拿上来,我就试试你这宜城九酿春。”
不一会,几道菜热气腾腾地摆了上来,汁浓芡亮,端的是鲜、嫩、柔、滑、爽。尤其那万年寿,乃是由龟肉和鸡肉合烹,汤面黄亮,汤汁乳白,汤味甘鲜,吃得凌义赞不绝口。而那盘清蒸武昌鱼更是别地所无,武昌鱼头小体高,面扁背厚,,脂肪丰腴,肉味鲜美,汤汁清香,口感滑嫩,清香鲜美,凌义只尝了一筷子,便恨不得连舌头也吃下去了。
凌天放孤苦无依,所宿小渔村也基本都是贫寒人家,虽然住在武昌,却从来没有吃过这等精美的武昌菜肴,虽然刚才一路上吃了不少小食,此时也忍不住吃了个肚儿圆。
至于那坛酒嘛,这宜城九酝在三国时期便因曹操而扬名,经过数百年的改良,到此时更是醇美,喝得凌义直叫好酒,硬要拉着凌天放陪他一起喝。凌天放小孩家却喝不惯白酒,只随意呷了一口便呛得满脸通红,不敢再喝,只是埋头吃菜。
这一老一少正埋头大喝猛吃时,门口却传来一声佛号:“阿弥陀佛,碧云愁楚水,春酒醉宜城。凌兄自醉酒乡,却把小可忘在脑后了。”
凌义一听声音便认出正是白天见过的活僧金世缘,顿时哈哈大笑,将酒杯向正缓步而来的金世缘一举道:“这小店果然酿得好酒,你这大和尚喝不喝?”说罢转向酒保,“快,再上一份碗筷,加几个好菜。”金世缘早想过来找凌义,只是飞鱼帮人多,人人都向他敬酒,他虽是以茶代酒,不至醉倒,却也花了许多时间,直到这时才赶来会宾楼。
金世缘刚走到桌边坐下,凌义已是满满一碗酒递了过来,金世缘伸手接过,笑道:“不陪你喝个痛快,你能放过我吗?幸好在下已经还俗,否则今天岂不是被你逼着破戒?”说罢一饮而尽。凌义看他喝得爽快,毫不扭捏,也心中高兴,忽然又想起一事,乜着眼,似笑非笑地看着金世缘:“你吃不吃肉?”
金世缘看他神情古怪,笑道:“酒肉不忌。怎么?你安排下了什么鬼主意?”凌义将碗中酒仰头喝干,一拍大腿道:“可惜,可惜。”金世缘越发奇怪:“你这点了一桌子的荤菜,就是想问我这个?难道非要我吃素不能碰才不可惜么?”
凌义听了嘿嘿一声:“我本来看着这豆腐盒子不错,看着是素菜,吃到嘴里才知道是道荤菜,想着你要是吃素,我就劝你多吃几块,看你吃到嘴里又吐出来的样子,那才下酒咧。谁知道你这假和尚酒肉不忌,痛快是痛快,可我这戏法,就变不出来了,岂不可惜。”说到这里,两人一起哈哈大笑。
此时,酒保已经加好酒菜碗筷,金世缘也不客气,酒到杯干,他和凌义都内功深湛,这酒又不烈,一坛酒喝掉一半,却连一个人也醉不倒。
酒过三巡,金世缘向凌义道:“凌兄,方才你说要在这武昌府等一个人,那不是还要在此盘桓几天?”说到这里,一直兴高采烈的凌义却突然一顿,脸色一变,思索半晌,将杯中酒一口喝干,又倒一杯,又是一口喝干,如此连喝三杯之后,再满上一杯,又将金世缘的酒杯斟满。将酒杯向金世缘一举:“金兄,放眼江湖,能让我凌义佩服的,没有几人,你金兄算是一个,今天凌义有一事相求。”
金世缘见他说得郑重,忙将酒杯平平端起:“凌兄说得哪里话,你我相识不久,但凌兄为人,金某早有耳闻,神交已久。有什么事只管说来,金某虽不才,但也有两分绵力,必定尽力而为,凌兄请讲就是。”凌义听他一言掷地,仿若有声一般,心中欣慰,当即长舒一口气:“如此,凌某先谢过了。”说罢将手中酒一饮而尽。金世缘也不答话,手中酒杯一举,也是一饮而干。
凌义又将两人酒杯斟满,这低声缓缓道:“我此次在这里等人,不瞒你说,其中颇有凶险之处。今日老凌没有硬拉着你比武,也是为了此事。想我凌义烂命一条,素无牵挂,咱们江湖人,刀口上讨生活,生死本就是寻常事。但是,若是误了此事,我凌义却是百死难辞。”他和金世缘都是当世数得出的高手,互相用内力聚音成线对话,虽然是在酒肆茶楼,也不怕被人偷听了去。
金世缘听他说得郑重,当即插言道:“凌兄,此事既然干系重大,何不告诉在下,也让我祝你一臂之力,若是在下不行,万岁门中,我还有不少朋友。”凌义却一摆手打断金世缘道:“你的功夫相传可入江湖前十之列,凌某虽不服气,却也知道能得你相助,此事成功的把握又大了三分。但你和我凌某不同,凌某孤家寡人,纵不成事,一走了之。即使身死于此,也值不得什么。你师门亲友帮派干系盘杂,我不能将你扯进来。”
金世缘听得眉头一皱,刚要开口说话,却又被凌义一摆手拦住道:“本来今日之前,与你纵然投缘,此事我也不会对你说。但今日不同了,今日我与这娃娃有缘结为义父子。”说着,凌义一指凌天放。凌天放虽近在咫尺,但凌、施两人都是用传音说话,他一直没有听到,此时见义父向自己指来,停嘴不吃,看义父要对自己说什么。
凌义一看,忙笑道:“乖孩子,没事,没叫你,你继续吃。”看天放又低头啃着盘子里的半条武昌鱼,凌义微微一笑,脸上温情流露,转向金世缘道,“今日我与这娃娃一见投缘,收了他为义子。老凌从此便再不是孑然一身,了无牵挂的闲云野鹤。这孩子今日说得对,江湖生死路,一入难回头啊。他不肯学武也好,免得牵涉在江湖纷争之中。只是我担心的是,此次之事,若是办得妥当,自不用说。但万一有什么闪失,我凌义将这一百多斤丢在了这武昌府,我只求金兄偶尔照拂一下这孩子,别让他被人欺负。”说罢,凌义向着金世缘一抱拳,眼中满是求肯之意。
金世缘闻言一声长叹:“人在江湖,若浮萍在水,生死由水不由萍啊。凌兄放心,我与这孩子也算有缘,本来此次也想嘱托你好好照顾这孩子,凌兄此言,我哪有推脱的道理。”说着,一伸手从怀中取出一串念珠,替凌天放挂在手上。
凌义凝神看去,见这一共是一十四粒佛珠,每颗上都画着一个佛印。他知这十四颗佛珠是寓意十四功德十四无畏,但那佛珠颗颗浑圆,却看不出是什么材质,似乎非金非铁、非木非石。凌义心知必是一样异物,也不询问,知静静地听着金世缘说话。
金世缘将佛珠交到凌天放手中,抚着孩子的头,说道:“孩子,你我也算有缘,这佛珠是我送给你的,此珠天下只此一串,是我的信物,若是哪天你有什么危难,我又不在身边,你就持此物随便找一家门口有卍字暗记的钱庄或是当铺,将此物给掌柜的看,自会有人助你。”凌义在旁边一听顿时大喜:“金兄,旁的话不必说了,我凌义这里多谢了。此次凌义若是不死,你这兄弟我就算交下了。”
金世缘举杯正要答话,突然心中一动,眼角扫到窗外光影闪动,连忙伸手一抄,抄住了飞向自己和一边的凌天放的三只飞镖。他再一看对面,却见凌义手中也刚抄下三只飞镖。只是凌义却不像他那么客气,当即右手一扬,两只筷子连着三枚钱镖直向飞镖来处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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