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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二十八年,二月。
入冬以来,数场大雪,让白灾【大雪覆盖草原,致畜群无处放牧】再次降临蒙古草原,人畜多冻死。
按照古老的传统,土默特万户领主俺答汗领兵寇宣府,企图南下劫掠大明,以图凭借中原物资财富度过难关。
宣大总督翁万达提前获知敌情,忧虑于宣府总兵赵卿怯懦无能,急调大同总兵周尚文驰援宣府据敌。
大同总兵周尚文率精骑万余赴援与虏遇于曹家庄,交战一日,互有胜负,遂成相持之局。
曹家庄,明军军营。
朱时安坐在床上愣愣望着营帐内火盆中那跳动的火苗已经许久。
年仅十八岁的他,端得生了一副好相貌,剑眉凤眼高挺的鼻梁,说一句面如冠玉,貌似潘安亦不为过。
往日那双凤眼灵动非常,只是今日却布满犹疑,那张因为受伤失血而略显苍白的脸上也满是复杂难明。
因为不久前醒来后,接纳原主记忆的他不得不接受一个现实。
他穿越了!
他依稀记得,前世作为边防战士的他,在一次巡边时,遭遇了突发的雪崩,记忆中最后的画面定格在他被那倾泻而下的白色洪流所淹没。
待睁开眼,他已经身处明军军营,成为大同总兵周尚文手下的游击将军。
“朱兄弟,你总算是醒了”
周明远掀开帐帘,一眼便看见愣愣出神的朱时安,不由一脸喜色的边说边向朱时安走去。
待来到床边,他细细打量了几眼朱时安,见其人已经清醒过来,只是脸色略有些苍白,不由吐出口气,放下心来。
待在床沿坐下后,周明远这才徐徐说道:
“此战多亏了朱兄弟成功拖住了俺答长子辛爱黄台吉所领的前锋军,我们才能将俺答阻击在曹家庄,不然鞑靼骑兵往来迅速,行踪不定,想要阻击他们可不容易。”
“我祖父已经有言在先,此战当以朱兄弟为首功。”
朱时安收敛复杂的心绪,看向进入营帐后便一直喋喋不休的周明远。
接纳原主记忆的他,当然知道眼前的周明远乃是大同总兵周尚文的嫡孙,时年十七岁,如今在军中任千总,乃是原主的军中好友。
两人年岁相近,又都仰慕卫霍,徐常,希望日后能如这些名将一般驰骋疆场,是故平日里往来较多,常常一起较量武艺,探讨兵法。
“辛爱黄台吉素来以骁勇著称,此战惨烈,我为游击将军,所领的三千游兵经过此战后可谓伤亡惨重,希望你禀明总兵大人,望他能多加抚恤才是。”
朱时安听周明远言及首功,脸上并无喜色,徐徐说道。
随即朱时安脑海中回忆起原主浴血奋战的场景,心中不由叹了口气,若不是此战原主受伤失血过多,又加上天气严寒,一时没有撑住,他也不会穿越至此。
周明远见朱时安情绪低落,不由叹气道“你放心,我祖父素来赏罚分明,战死士兵的抚恤定多不少。”
“嗯!”
朱时安闻言微微颔首,随即问道“如今战况如何了?俺答汗可曾北返?”
周明远闻言一脸担忧道:
“今日一战,两军互有胜负,若是往日,俺答可能会退兵,可是今年的白灾让草原损失严重,鞑靼急需劫掠中原物资度过难关,此次俺答汗南侵之心会很坚定,不打疼他,他是不会轻易北返的。”
朱时安闻言一阵默然。
前世的他喜欢明史,自然知道嘉靖中后期的“南倭北虏”,而这北虏说的便是俺答汗了。
想这俺答汗乃是一代枭雄人物。
年轻之时便随其兄鄂尔多斯万户领主吉囊南征北战,威名赫赫,而在嘉靖二十一年,随着吉囊身死,他更是成为了蒙古右翼三万户实际上的领袖,屡次入塞寇边犯明。
“我们来援宣府,宣府总兵赵卿何在?”
“宣府镇兵可是离我们最近的援军了?”
朱时安皱眉道。
“别提了,说来我就有气。”
周明远闻言脸有怒色,拍着床沿道:
“赵卿如今窝在宣府镇城不动,早就被俺答吓破了胆。”
“去年九月鞑靼自宣府镇安堡两河口入境经云州赤城深入永宁隆庆怀来等处屠堡数百杀掠人民以数万计。”
“如此无能之辈,早就该罢免的,可后来赵卿向严嵩之子严世蕃行贿,虽然受到申饬,可依旧保留了总兵官位。”
“可俺答也由此看清了赵卿乃是无能之辈,这才今年再次入寇宣府。”
“此战恐怕是指望不上他的。”
朱时安闻言再次默然。
据他所知如今乃是嘉靖二十八年,去年严嵩借曾铣复河套之议,扳倒了夏言,继位首辅,如今正是气焰嚣张之时。
“那总兵大人可有方略应敌?”
朱时安按下心中的不安,望着周明远道。
周明远闻言,脸有钦佩之色,振奋道“俺答汗虽强,但我祖父也是久经战阵,此次我们来援宣府的万骑个个都是军中好手,如今鹿死谁手还不一定了。”
“另外祖父已经遣人向宣大总督翁万达求援,只要援军抵达,便能定鼎大局,击退俺答汗了。”
朱时安闻言,徐徐说道“如此便好。”
“你伤势未愈,还需好好休息才是,其他的事情便不要再担心了。”
“你不知道的是,当时你被人抬回来,军中医师说你情况堪忧,能否活命只凭天意时,我祖父是何等忧虑,我知道他是担心,你若真的有个三长两短,他无法向京师的成国公交待呀!”
“如今好了,你清醒过来了,我得赶紧将你醒来的事情禀报给他,也好让他不要担心,以便专心应敌。”
周明远见朱时安脸有疲惫之色,不想再打扰他,不由从床沿起身神色复杂说道。
“我晓得了。”
朱时安醒来后,便不得不接受穿越的事实,心神激荡,如今外敌当前,又添一份忧虑,一时也是有些疲劳,见周明远想要离开,便也没有阻拦,只是颔首应道。
周明远闻言便没再多言,转身掀开帐帘,出了营帐。
待周明远走后,朱时安这才缓缓躺下,一时心绪难明。
之情周明远提及成国公,让朱时安刚刚平复下的心田再次荡起涟漪。
因为原主不仅是大同镇的游击将军,还是成国公朱希忠的嫡次子。
话说大明朝承平百年,武勋子弟,早就没有了父祖当年的血勇,武勋之家除了对日后继承家业的嫡长子要求严格些外,对其他子弟多是散养,只是要求他们多生孩子少惹事罢了!
原主作为朱希忠的嫡次子,便也理所当然的成了京师有名的纨绔子弟。
三年前,原主与咸宁侯仇鸾之子仇誉相争花魁不下,原主一怒之下将仇誉打成重伤。
当时仇鸾得宠于嘉靖皇帝,十分跋扈,见爱子重伤,便求嘉靖皇帝严惩原主。
成国公朱希忠虽然贵为国公,也颇得嘉靖皇帝器重,却为人忠谨,为了有所交代便将原主送到大同。
要知道那时武勋子弟少有到边镇历练的,原主被送到大同,远离京师繁华,又得忍受边地风寒之苦,这惩罚对原主不可谓不重。
当时原主年轻气盛,十分不理解其父的作为,认为其父太窝囊了,根本不为他撑腰做主,被送到大同后便也不再与家中联系了。
时间匆匆一晃便是三年。
朱时安如今回忆起整件事情,却对成国公朱希忠多有谅解了。
要知道虽然说自从土木堡之变后,大明武勋已经大不如前了,但是在嘉靖一朝有三位武勋地位可谓举足轻重。
这三人便是武定侯郭勋,咸宁侯仇鸾,成国公朱希忠。
而这三人的结局也迥然不同。
武定侯郭勋因为贪纵不法死在锦衣卫诏狱之中。
咸宁侯仇鸾更是因为谋反罪死后被开棺戮尸。
而唯有成国公朱希忠历事三朝,荣宠不衰,名在诸勋贵之上。
为啥?
说好听些是忠厚谨慎。
大白话便是一个字。
“苟!”
但观三人结局,朱时安也不得不感佩于成国公朱希忠的老谋深算,善于保全自身了。
就在这胡思乱想间,朱时安闭上了双眼,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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