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那一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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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晨当下是怎样一种状态呢？

大概是一种介于清醒与不清醒之间特殊状态。

这个时候的他无意识地操控了体内所蕴含的那股力量，但是又和前两次不同，并没有因此而昏迷过去。

退一步的话，就是那个普通高中生状态下的路晨。

再往前走一步的话，就是出现在异空间当中，以及之后在无人巷里剥夺了莱拉领域的那个“路晨”。

在这两者之间的“临界点”上，摇摆不定。

“如果你已经厌倦了做一个好人的话，那偶尔犯一次错，或者就此直接改变自己的立场，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夏雨雪没有再分神关注天上的那座圣堂，而是直视着路晨的眼睛，向他问道，“要试一试吗？”

她的身后就康清珏的舅妈一家，想要杀掉这么几个人，根本不用大费周章地把那座圣堂扔下来。

只要打开门，把人杀掉，然后离开就可以了。

事情非常简单，只不过眼下的路晨还没有完全变成那个毫无感情可言的存在。

在他过往十八年的人生当中，还从未有过亲手剥夺一条生命的经历。

所以尽管他对康清珏的舅舅一家已经到了“恨之入骨”的程度，但当夏雨雪真的将“刀”放在他的手中时，他还是产生了短暂的犹豫。

“如果亲手杀死一个人让你无法接受的话，那我们也可以慢慢来。”夏雨雪接着说道，“现在你只要做决定就好了。如果你不打算杀他们，那我们就转身离开。

如果你不打算放过他们，那么你只要点点头，剩下的事就都交给我。”

不需要有什么实质性的行动，只是点头或者摇头，对于一个“新手”而言，难度相当于下降了一个等级。

如果路晨点头，那么以此为开始，夏雨雪将会一步一步带领着路晨，完成从普通人到一个“合格”的超凡者的蜕变。

——陈婉月对于夏雨雪行动的预判，放在普通人身上是没什么问题的。

因为一般人对于另一个人的“喜爱”往往是相对恒定的，大家通常很难接受自己喜欢的人性情大变。

比如原本一个温文尔雅的人，突然变成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杀人狂魔。

一个憨厚老实的人，突然变成一个穷尽算计的市侩小人。

又或者一个性格木讷的人，突然变成一个依红偎翠的情场浪子。

但这种“定式”放在夏雨雪身上却是不适用的。

她虽然同样会关心路晨的心理状态，但却不会以“好”和“不好”来对其进行定义。

因为她喜欢的是路晨的“全部”。

她喜欢那个胆小的路晨。

她知道他在孤儿院里的时候，每天只有把自己用被子裹起来，缩在那张通铺的角落里才能入睡。

她知道他在被路晓雨收养的时候，曾经拒绝过一次路晓雨。因为他不敢相信幸福的降临如此突然，以至于他甚至不敢伸手去抓住路晓雨伸出来的手。

她知道他明明喜欢着康清珏，但是害怕被拒绝，又怕连带着友情也因此而断绝，所以根本不敢表白。

她喜欢那个青涩的路晨。

只是听到她提起那个盘里的东西的内容，就会变得脸红。

听到她说起段子，就会不自觉地目光躲闪。

就连她伸个懒腰，都恨不得直接转过身去。

她还喜欢那个逆来顺受的路晨。

明明处在应该被照顾的年纪，却把路晓雨宠成了一只每天只会哼哼的懒猪。

在她强硬地闯进他的生活，住到他的家里的时候，只是选择了默默忍受。

就算在外面受欺负了，也会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不把事情告诉路晓雨和康清珏她们。

……

胆小的，怯懦的，执拗的，倔强的，温柔的，开朗的，阴郁的，优柔寡断的，畏畏缩缩的……

过去每一个时间点上的，每一种性格的路晨，她都喜欢。

与此同时，不管之后的路晨会变成什么样子，她也都喜欢。

维持着眼下的这种样子也好，性情大变之后变得嗜杀暴虐也好，就算成为了那种没有感情的“神祇”一样的存在，她同样喜欢。

因为她就是为他而生的。

从她第一次睁眼，第一次走出那个维生仓时，她就知道了。

路晨就是她的全部，是她的一切，也是她的未来。

她会站在与路晨几乎完全贴合的角度上，去考虑路晨可能做出的选择。

比如在今天之前，路晨还并不想同超凡界有太深的牵扯，所以她才会陪同着路晨一起去上学。

即便遇到了那只灵体形态的大眼怪，碰到了莱拉那种思维逻辑完全无法预测的怪人，她也没有因此而改变初衷。

因为她知道那是路晨所期盼的。

哪怕不顺利，哪怕要付出代价，她也会回应这份期盼。

而现在，或者说以后，路晨接触超凡界的意愿会变得无比强烈。

所以夏雨雪也会由此而改变原本的计划，对路晨进行相应的引导……

“……”

路晨回应给夏雨雪的，只是一片无言的沉默。

他知道自己此刻的面容应该十分狰狞，因为心底的那团烈火已经燃烧起来，只是它们无处发泄，所以只能在他的体内肆虐。

好几次他忍不住想点点头，将一切都交托给夏雨雪，可是内心深处却又有一个声音不断地在提醒他不能这么做。

就算他真的想杀康清珏的舅妈一家，也应该由他亲自来动手，而不是将这份因果的一部分转嫁到夏雨雪的头上。

那么，关于夏雨雪的那个问题，他已经厌倦了做一个“好人”了吗？

从孤儿院的那位嬷嬷因病去世之后，他就已经知道“好人没好报”这个道理了，可是时至今日，他也未曾踏出过那一步，去尝试越过那“一线”。

原因大概是对这个“虚假”的世界还有所留恋吧——一群不敢去伤害别人的人，报团取暖，享受着那份温存，享受着那种“爱与被爱”的感觉。

即便是在那些“强者”的眼中看起来，这或许只是一种自我陶醉，但路晨也无法否认自己曾经被这种感觉温暖过。

如果他在这里杀了康清珏的舅妈一家，那么之后他要用怎样的表情去把这件事告诉路晓雨，周文以及康清珏本人呢？

毕竟越过了那条线之后，就再也回不来了。

至此，他眼中的雷霆止歇，那座血色的圣堂也随之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