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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蛩不住鸣,惊回千里梦,已三更。

墨语独自起夜,绕院门而行。

那日,他的娘亲与他道了不少父亲的往事,也道出父亲为何屈身居于此地的苦衷。

身在乡野的他,还是头一次听闻墨家名号,也是首次认识到,自家的父亲,除却温和实诚的农人身份,还有着那神秘的“矩子”称谓。

那日的外乡人,他与其交道的不长,却也能感受到他的心高气傲。

但外乡人却在那常年从事农桑的父亲面前,傲气荡然无存,失去了当日风度。

他在伙房一侧,不是没有观察过外乡人身上的变化,只是不解,为何那人做出这般姿态。

他也不解,为何父亲会偏安一隅,不问世事,在这村野立户。

是有不可敌之人?

还是厌倦了权利斗争的名利场?

“身在这乡野之中,目光还是太短了啊。”

墨语轻叹,此刻的他毫无睡意,但这根本不是一个孩童需要考虑的事。

只是恼怒于,他得知父亲的过往后,那老家伙一言不发,也不向他解释些什么。

更加过分的是,整日将母亲支出屋外,紧闭房门,不知在谋划什么。

他也不确定,那屋中身影,现在究竟是地位超然的墨家“矩子”还是他那实诚的老爹。

而房间中,那个男人也未眠,眼中风雪化为刀剑。

自从那不着相的儿子遭遇危机,他的眼神就变了,再也不似那木讷实诚的农夫。

倒是与那闻名的墨家“矩子”越来越像了,一样的眉眼,此刻却流露不一般的深意。

他看了看身旁呼吸匀称的内人,抬手替他挣了挣薄被,又替她抚平紧皱的眉宇。

翻身,下床,着上那墨家裘褐,悄步开门,走了出去。

与此同时,那精力充沛的孩童身子骨实在单薄,终是忍不住料峭风,开门而入。

一老开门出,一少推门入,巧妙错了开来。

墨桑叹了口气,席地而坐,对着前方阴影处,自言自语地说:

“计划之事筹备的如何?”

寒风穿堂而过,夹杂着一抹肃杀之意。

漆黑不可视的阴影之中,有低沉人声传出:

“万事已备,只待矩子下令。”

墨家矩子点了点头,随手朝阴影中抛出一个木盒,

“此物转交离白,命人连夜赶造。三日内,我将回归。”

说完,矩子便不再停留原地,径直朝墨语房门走去。

月上枝头,清晖遍地,凝结成白霜。

高大的身影立于门前,抬起的手终究是没有敲下去。

此间屋内孩童睡得香甜,一如往日。

驻足良久的男人,仿佛又成了那个没有本事的农家男人,他脸上的笑意以及淡淡的笑容,无声而又似水。

但是也仅是瞬刻的光景,他的眸子,将最深的感情封存起来。

待此事平复,再度打开不迟。

那晚,起夜乡民看见,有人乘月而走,丢下妻与子,背上行囊暗夜离开。

墨桑要去做一件事,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

亭曈初生,云雀欢鸣。

睡眼惺忪的墨语开门,便见到母亲倚着门,遥遥相望远方。

柴门旁的温婉女子听闻动静,转身,勉强的对着儿子笑了笑。

对于墨桑的离开,是个意外的意料之中。

所以她并没有表现得多么难过,她信他,亦如从前。

墨语看着娘亲颜色,像是想到些什么,睡意全无,在院子里翻找。

他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丢掉了,亦或者,走失更为贴切。

背叛?抛弃?

他不信那个男人可以如此决绝。

他一定是有事,需要出一趟远门罢了。可是为何连消息都不透露,悄无声息离开?

在看遍角落后,墨语最后一丝希冀被打破。

那个一起走过了几度春秋的老家伙,确实是走了,什么也没带走,不知去向。

墨语突然有些烦躁,他捡起地上枯枝,朝那不识趣的云雀丢去,大声骂道:

“直娘贼!”

可云雀毕竟不是人,它歪头看向树下人,又和伙伴唧啾,最后飞离老树时,不忘拉下污秽之物。

墨语骂出来,心里好受了一些,见娘亲面目不善起来,赶忙跑进了屋子,将自己关了起来。

墨语的娘亲看着气急败坏的孩子,微微叹了口气,她又何尝不对墨桑的离开怀有不满。

可墨桑不是笼中雀,是不可能永远豢养在身边的。

作为女子,等待便是。

一载不成便五载,五载不成便十载,总归会等来的。

墨语还是照例的给娘亲做了饭食,侍奉着娘亲。

那家伙不在,他便担起了家的重任,暂时的成为一家之主。

而村中流言四起,口口相传,墨桑抛妻弃子,回到故乡去了。

更有好事者,竟公然给墨氏张罗亲事,不顾友邻之宜。

然而,这些人家常夜里失火,水浸良田,似是上苍降下责罚,乡民敢怒不敢言。

今夜无月,风刮得紧。

墨语家的小屋在风中坚守着,唯有那道陈年的柴门风中停摆、残烛般地摇曳着。

一旁半人高的土墙,粗狂肥圆的农夫没费多大劲便翻了进来。

他动作轻微,丝毫不曾惊醒梦中之人。

此时的他喘着粗气,胡茬满脸的他像只老鼠,怯生生地打量着四周。

昔日田埂间,这家娘子一颦一笑都是他们这乡野村夫不曾见到过的光景。

相比较与家中的母老虎,谁人不喜欢如此温婉贤淑的娘子。

想到这,粗狂男人呼吸声俞发重了起来,待此番事成,他就将家中母老虎赶走,再将这温婉女子迎过门,多少不是一桩美事?

到时候再生一堆儿子,哪怕累死在田间地头,他也是愿意的。

不,不能生儿子,生儿子了也要上战场,九死一生,自己还不能善终。

那就生女儿,终归是好种。

他美美的想了一通,撸起袖子擦了擦口角,摸到墨语娘亲房前。

他呼吸鲜有的不那么粗重了。

这家男主人不在,此时又夜黑风高,只要他推开门,一切唾手可得。

肥腻粗狂的男人,不再等待,轻推房门不动,便大力冲撞,强行进入屋内。

他看床上躺着的身影无动于衷,便嘿嘿一笑,走了过去。

男人故意弄出巨大声响,不怀好意。

他意在惊动隔壁邻舍,让邻舍坐实此事。

也有意试探,床上之人是否贞烈,若是难出人命,他也是不敢的。

好在,床上之人只是翻了个身,幽幽地看着他。

他突然有些急不可耐了,无名之火占据残余理智,硬生生的扑了上去。

他要捧着这张脸,欣赏这张脸,欣赏脸上的表情。

毫无意外地,他捧上了这张田埂间农夫们酒后茶余的脸。

嗯,入手光滑细腻,家中的黄脸婆又怎能与之比较!

可突然间,他看到这张脸竟然流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紧接着,一个稚嫩的声音幽幽响起:

“你看看你爹我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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