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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
“尔万方有众,明听予一人诰。惟皇上帝,降衷于下民。若有恒性……”
“听说了吗,今年还是当朝太师段大人当主考官,据说主考的题目都选好了,我听我一个在茫山学院的同门讲……”
“兄台可曾准备薄礼要去见太师大人?你看我这从诏远来的特产……”
“砰!”邱少鹄顶着惺忪的睡眼,从自己投宿的客栈直接推门而出,看着刚巧路过的掌柜面带愠色。
一大早晨,就被一群士子们熙熙攘攘的声音给吵醒。
“不好意思啊,这位客官,”掌柜带着三分歉意、七分无奈,指着大堂说:“那个……士子们近日准备赶考……”
邱少鹄自然也明白,再过几日就是会试开考,从各地汇聚京城赶考的这些士子,这几日经常呼朋引伴,在各处茶楼、客栈等宽敞处聚集,一方面复习功课,一方面探讨今年试题的变化。
一旦考试高中,从此就是鱼跃龙门,一生富贵不可限量。邱少鹄自然也明白其中的道理,因而对于这些士子的热切也无法说什么。
直接走到大堂,找了个空位置坐下,一边打着哈欠,邱少鹄一边要了些白水煮肉,打算先吃早饭填饱肚子再说。
“喂,”却在此时,邱少鹄听到面前传来声音,“这是我的位置。”
邱少鹄一怔,稍稍低头,才看到一个少年坐在自己对面。头戴青巾、身穿深衣,手上还拿着把折扇,一副读书人打扮。鼻梁上顶着一副学生镜,颇为学识渊博的样子。唇红齿白,长相也颇为俊俏,倘若他最后得中进士,应该就会在殿试上被钦点为“探花”,这个前三甲中只有容貌秀丽者才能得到的称号。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这个少年太矮了。娇小的身材,不仅撑不起他的那一身衣服,在大堂中一群士子间几乎要被淹没,难怪邱少鹄没有看到这张桌子其实坐了人的。
邱少鹄轻笑一下,直接说:“这位兄台既然一个人在此,想必是个喜欢清净的人,碰巧在下也是。对在下来说,没有比这里更清净的地方;对兄台来说,在下如果离开,兴许这里就会来更多人。不如让我继续坐在这里,一张桌子只有两人,对你我来说,都是最为清净。一件事,双方皆犹豫接受,则对双方都可接受,不是吗?”
“双方皆犹豫,则双方接受,倒是妙言。”戴眼镜少年点头道:“这也是哪位圣人言?”
“是我刚想出来的。”白水煮肉已经端了上来,邱少鹄一边吃一边说。
少年学士点头,算是认可了对方,随后他只是喝茶,一边看着邱少鹄吃东西。
不过片刻,邱少鹄就吃的差不多,一边擦嘴一边说:“兄台既然也是赴京赶考,为何却不与他人在一处,反而一个人在这里?”
对赶考的士子们来说,越是凑在一起,就越能交流更多的讯息,说不定哪条消息就直接左右了他们的成绩,所以像这少年这般,倒真是罕见。
“庸人一群,何足与谋。”少年淡然道。
“哦?”邱少鹄来了点兴趣,看对方的样子,不像个心高气傲之人,为何却会这么说,于是道:“这群士子,均是举人出身,一身的本事,若是回到乡间,当个乡贤毫不为过。为何在你眼中,他们却偏偏是庸人?”
“尚未开考,他们就要去巴结太师,如何不是庸人?”
“太师段后兴刚正不阿,倒是不会理会他们。他们要是想去投其所好,的确是想错了。”邱少鹄认可道。
“我不是指这个,”出乎意料,少年倒是否认了他的说法,“慕强本是人之常情,反而不用指责。我所不屑的,他们不懂何为真圣人言,要去讨好的人却是段后兴。”
“从三十年前一篇《节孝论》名动天下,其‘字字看来泣血,句句无声听惊雷’,段后兴从此成为当朝士人之首,无人敢撼动其地位。恐怕你也是多年以来第一个这么评价他的人。”邱少鹄道。
“我只针对其学识,不针对其人。”少年道。
“原来,你是不喜欢茫山学派的‘考据学’。”邱少鹄了然,道:“‘以古观今,可知未来兴末’,若说对前代圣人言寻章摘句的本事,恐怕没人比得过他们。”
“只知考据前人学识,而无自身见解,与无知何异。岂不闻‘学而不思则罔’。”少年露出了讥讽的神态。
“那点梅学派,当朝第二大士子投奔的学府,你又觉得如何?”邱少鹄道:“修身克己,洁身自好,可算君子之行?”
“君子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样样兼备。若只知自修,与深山寺庙的僧人和异?”少年道。
“你既然如此挑剔,那按照你的看法,当世可有谁算圣人?”邱少鹄倒是想听听对方怎么说。
“当然有一人,”少年字句清晰道:“前代士子、十五岁中举人头筹的时忆。”
“你却推崇的是他,”邱少鹄无动于衷,也没有表现得意外,“那,你觉得他何处出众,甚至让你觉得强过当朝太师?”
“我才疏学浅,他的文章,确实没机会拜读过。不过,听说京城附近,就有他住过的一间破寺,每年这个时候常常有士子去祈福希望也能有个好成绩,我也想去看看。”
“你既然学圣人言,又为何也在意这等虚无缥缈的祈福之事?”邱少鹄道。
“我并非也想祈福,只是想看看,到底是住在什么样的地方,才造就了时忆他这样的人。”少年展开了折扇,轻轻扇动。
“喂,快走啊,今天诗会又要开始了,听说赢的人打算亲自掏钱,去给时忆住过的寺庙带头进香,咱们赶紧去看看!”
每逢考试之前,南来北往的士子往往都会选良辰吉日吟诗作对,也算切磋彼此学识。今天又有诗会在附近开始,在座士子闻言也纷纷兴奋起身,前去一看究竟。
呼啦啦一下,大堂里的人就走了个一干二净,如同开闸放水,每个人在里面都是个不起眼的浪花,看不穿人来人往。
等人都走光,邱少鹄看到,对面的少年,也已经离开了。
……
“父亲,我们此番回京,却不是直接去述职,你却要先带我这是去哪?”
川流不息的大道上,成式父子骑马并排而行,成赴先如此询问成庭栋道。
“我带着你,就是打算去述职。”成庭栋拿着烟袋慢悠悠在马上抽着,说。
“那,我们是要去宣镇司的衙门?”成赴先说,毕竟抚神督也属于宣镇司下属所统辖,名义上的宣镇司最高指挥使,也是他们父子二人的共同上司。
“不,我们是要去见江濒,但不去宣镇司!”成庭栋一边说着,策马疾行。
成赴先心中一凛,倒是没想到自己父亲直接就要带他去见那个人。
若说皇城脚下有哪些人是大家都不想打交道的,宣镇司从三品指挥使江濒一定榜上有名。他看上去胖胖的为人和气,但手段毒辣,可是有着“胖阎罗”这个称号。
父子两起一前一后,很快到了一座宅邸外。京城内达官显贵不少,这类宅邸也是处处常见。见大门修建规制,估计是个六品官员的家。
二人下马,还没进门,只听到里面传来一声惊恐的叫声。随后成庭栋带路,走到里面正堂,见里面两个人坐在八仙桌旁,一左一右。左边的是国子监司业郭子谦,此时他头上汗迹淋漓,一手端着茶碗却不喝茶,只是不住颤抖。右边则做着一个胖子,满面红光,小脸小眼,身穿蟒服,倒是毫不介意地拿着一盘糕点大口吃着,正是京城百官人人惧怕的江濒。
“郭大人,你和已故的都察院都事栾大人到底有什么交往,都说了吧,对你我都方便。”江濒一面笑嘻嘻地说着,一边拿着糕点浑不介意地说。
郭子谦一言不发,余光却不住地扫视着左边角落一个柜子,连已经站在门口的成庭栋二人都没看到。
“大人!”这时,另一个宣镇司士兵带着一个老者走了进来,对江濒行礼说:“人带到了。”
“父亲!”见到老者,郭子谦大吃一惊,一边惊恐地飞奔到哪柜子处拿出一个盒子死死护在怀中,一边对老者说:“我不是传信告诉你,有人来找你问什么你都别说吗!”
“我没有啊?”老者满脸迷茫,“可是,不是你找人叫我过来,说要商量给我做寿的事吗?”
郭子谦身血液如同被冻住了一般,呆滞地望着江濒,满眼不可置信。
“呵呵,郭大人,你还是说吧,”江濒肥胖的脸上,小眼睛中突然挤出了一丝锋芒,“你是个孝子,应该不想让你父亲也为难。”
“胖阎罗”手段,当真名不虚传。
亲眼目睹了这一切,成赴先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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