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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风不住,如冰刀般凌啸宇内,却斩不碎天地间的寂寞。大雪苍茫,将万物妆裹成白银,却阻不住薄暮后的黑夜。
宝镜城宽阔的街道上铺了几层落雪。
已近酉时,行人本该绝迹,却有个持伞的青衣少年慢慢走在路上。
都说近乡情怯,可我却没有感觉——因为这里并不是我真正的家乡啊……谢青云感到有些惆怅。
突然,一阵强烈的血腥味吸引了他的注意,他在一朱门大户前立定,神识探出,眼睛不禁微微地眯起来。
这是一户两进的宅院,几个黄衣捕快正将一具一具的尸体搬到中庭,其中有一具,竟只是五六岁的小孩。
“大人,没有发现活口。”
一个捕快装扮的人来到中庭,向披黑氅戴黑翎帽的壮汉禀告,看起来应该是个捕头。
捕头神色冷峻,四目扫视。
“大人,捕头大人,是齐俊那个畜生,他玷污了我,公公婆婆为了救我被他亲手杀死,我的丈夫被他的手下生生打死,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只因为哭得太大声,就被他的手下掐死了……求大人为民妇做主啊!”
这时一个衣衫不整的美妇人,抱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孩跑到中庭,跪倒在捕头前失声痛哭。她长得异常秀美,身段亦是上等,是男人看一眼就会生出保护欲的尤物。
岂料这捕头非但没有多看一眼,脸色反而一变,喝道:“你是谁?”
“民妇冷凝香。”美妇人含泪道。
捕头神色变幻一阵,忽然淡淡道:“杀你全家的凶手,就是大盗沙通天,已缉捕归案,你明不明白?”
冷凝香停了哭声,浑身打颤,面露悲哀无助环看周围,被她看住的捕快都不自然地移开脸去。她忽然愤怒地大声尖叫道,“我不明白!凶手是齐俊那个畜生,你们要护着他,我就告到府衙去!”
捕头神色逐渐冰冷:“冷凝香与大盗通奸,暴露后竟丧心病狂杀害全家,给我拿下。”
众捕快正要涌上去,突听门外有人说道:“一桩命案动动嘴就给破了,这位大人断案如神,实在佩服佩服。”
却是谢青云大步走进来,伞的前端微微抬起,露出冷峻且充满讥嘲的英俊脸庞。
“来者何人?”捕头转头一看,只见这少年,天寒地冻却只着薄薄青衫,身材清瘦颀长,神色冷漠,高耸的鼻梁透露出非凡的英凛之气,眸若辰星,带着疏离。他一眼就看出这少年是个很骄傲的人,当你形容一个人很骄傲的时候,就是说你觉得这个人很难应付。
谢青云用讥嘲的口吻道:“游方散人谢青云,瞻仰大人风采。”
捕头假装听不出,试探道:“你是这家人的亲戚?”
谢青云道:“无亲无故。”
捕头道:“你跟我有仇?”
谢青云道:“也没有。”
捕头客气道:“既如此,天气这样冷,阁下不妨去找个客栈,开一间房,叫上一桶热水和一壶好酒,好好地享受享受。”
谢青云道:“听起来真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本来就不错。”捕头笑道,“可惜我们都没有阁下的好命,在这样的鬼天气里还要查案。”
周围捕快也笑了,氛围变得很放松。
谢青云道:“现在案子岂非已破了?”
捕头大笑说:“我们现在就要带着人走了,希望阁下今晚能做个好梦。”
谢青云淡淡道:“你们不能带走她,我看上她了,今晚就要她陪我。”
众捕快的笑容一瞬间凝固,捕头的脸色一下变得铁一样青,咬牙切齿道,“如果你非要给脸不要脸,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你们不妨来试试。”谢青云道。
捕头一挥手,众捕快“锵锵”拔刀,向少年冲了过去。
谢青云的伞往下一沉,六七把刀都砍在了伞面上,发出“铿”的声响,众捕快一愣,伞面忽然旋转起来,只看到雪花向四面八方汹涌,“噗噗噗”几声,捕快们就惊叫着摔飞出去,一个个吐血倒地不起。
捕头瞳孔一缩,但想到得罪齐家的后果,他低喝一声拔刀冲上去,内力凝聚于刀上,从下往上猛地一撩。
刀光迅猛,谢青云退了一步,伞面大开。
捕头眼看机不可失,突然变招,将刀一横,就从伞下往少年的脖子狠狠劈去。谢青云忽而捻一张黄符燃烧,院中一树突然射出藤条,缠住了刀锋,刀锋就“啪嗒”的被绞碎。
碎的锋刃“噗”一声扎入捕头的左肩,他疼得脸色煞白“蹬蹬”后退,被手下扶着才能站稳,这下子如何不知道对方是个炼气士,胆魄都没了,连话也不敢多说便带人仓皇而逃。
谢青云也不管他们,径自来到中庭,低头看着那五六岁孩童的死不瞑目的尸身,目中闪过怒火。
冷凝香跪着挪过来,颤抖着合上了孩子的眼睛,然后紧紧抱住,再也控制不住大哭起来。
连魂魄都能冻结的寒流迅速冷却了血液,由鲜红变了紫黑,点缀着冷冽的雪色,在悲痛欲绝的哭声中,构造出一副让人忍不住潸然泪下的凄怆图景。
谢青云默然。他紧紧握着伞,手因为太过用力而变得苍白。
冷凝香终于平复了情绪,向谢青云跪了下去:“多谢恩公相救……”她衣裳不整,胸领因为低伏而露出一大片雪白。
谢青云只是扫了一眼,便将她扶起来:“你接下来作何打算?”
冷凝香目中含泪,柔中带怯,正要说话,襁褓中婴孩突然“哇哇”嚎啕大哭起来,她的眼泪又如雨点般落下,“可怜的涵儿……”
听名字似乎是个女婴。
谢青云道:“许是饿了。”
冷凝香娇靥通红,低声说:“恩公快请进陋室,奴喂好小女,就来伺候。”
……
夜已很深,外面的雪下得更大了。
这房屋极具雅趣,火炭的热力隔绝了刺骨的寒潮,使得整个房间温暖如春;墙角燃着熏香,渲得满屋芬芳,如入芝兰之室。
谢青云盘膝在榻上瞑目打坐。
这是冷凝香为他准备的客房,干净舒适,画着美人的屏风后还有一桶滚烫的热水,现在他本该脱掉衣服,泡到那个桶里,舒缓旅途的疲惫。
可是他并没有这样做。
天机伞就放在随手可取的身侧,他的神识隔一段时间就会放出去探查。但他等到的却是冷凝香。冷凝香是在后半夜出现的,约已子时,她来到这间房门外敲响。
“青云公子。”
“进。”
谢青云睁眼,看着冷凝香推门进来,她显然已沐浴过了,只穿了件浅粉的真丝睡袍,浑身上下都透发着一股诱人的味道。
这是一个很有魅力的女人,也是一个很高明、周全的女人。之所以说她高明,只因为寻常妇人很难在遇到这种打击之后,还能井井有条地安排丈夫孩子与公婆的丧礼,而且还不忘照顾好谢青云这个救命恩人。
“你不该这时候来。”谢青云皱眉道。
冷凝香泫然欲泣:“家中突逢巨变,妾身实在分身乏术,安顿了上下,才终于抽出空来,望公子体谅。”
谢青云一怔,旋即摇头道:“你以为我真要你陪?像你这么聪明的女人,不会听不出来那是个借口。”
冷凝香道:“您是仙门中人,不知奴等凡人的苦。您既然那样说,不管是否借口,奴若不作为,万一触怒公子可怎生是好?”
“我只对你有一个疑问。”谢青云冷冷道。
“公子请说。”冷凝香道。
谢青云道:“你说齐俊强暴你,还杀了你全家,你不但不去报官,还把罪证理了个干净,是何道理?”
冷凝香低声说:“那齐家乃宝镜城首富,出入府衙不过等闲,我等庶民,如何斗得过……念及小女年幼,不能失了抚养,是以先头的血气一经衰竭,便再也难以提起……总算家中还有几分薄财,寥供我母女度日。”
谢青云无言以对,默然良久,叹了口气道:“既然你是这样想的,我替你守到明日,往后你好自为之。”
冷凝香惊奇道:“公子真的不用奴婢侍寝?”
难道炼气士就高人一等,可以随便提这种要求?
“我这么大个人自己睡不好?照顾你女儿去。”
谢青云赶走了冷凝香,沉下心来把整件事捋了捋。从表面上看,就是个纨绔看上了冷凝香的美色,闯到人家中施暴……捕头自知得罪不起齐家,所以随便找了个由头处理冷凝香,事后还可以去齐府讨赏,没想到被他凑巧碰上。
这种事情他在前世就屡见不鲜,不值得大惊小怪。但让他感到不解的是,那捕头走了之后,竟不再来了,首富之家的纨绔子,也没有任何动静。
想不通就算了……谢青云瞅了眼还在冒气的热水,终于还是忍不住走过去,脱掉衣服泡了进去。
“浴桶绝对是人类最伟大的发明之一。”
他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惬意地眯起眼睛。
“呀——”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声短促的尖叫,乍一响便戛然而止。
谢青云脸色一变,起身披衣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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