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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你还好吗?”
周纵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母女面前,激动地看着明显消瘦不少的妻子,“害你受苦了……”
女人眼中含泪,痴痴看着他摇头。
“雨儿,我的宝贝,是不是想爹爹了?”周纵从妻子怀中接过婴孩,面色泛出难以用言语注解的柔光。
孩子模模糊糊醒了,看到不是女人,于是哭了起来。
周纵被她哭得心都化了,“不哭不哭,我可怜的孩子,是不是看到坏人了?别怕,有爹爹在这里,谁也不能伤害你。”这个如同悍匪般的汉子真像抱着宝贝一样抱着他的孩子,激动得浑身颤抖。
黄启明看着他这样子,难以想象这个宛然豺狼般凶狠的大男人会表现出如此柔情似水的一面,于是忽然就明白了谢青云为什么要拜托他做这种事,甚至不惜欠下人情。眼前的一幕仿佛定格成了图画,烙印在他的心底。
圣人建永昼抵御黑暗,亚圣封印神器化解干戈,为的就是守护这人间美好吧?
他忍不住暗暗地想着,道门呢?道门的理念是什么?道院的存在意义是什么?我将要去外域的行动,又是为了什么?
这样的夜晚,他并没有得到答案。
这世上很多事情本来就没有答案。
……
周纵终于平复了激动的心情问妻子:“夫人是怎么来的?我那些同门没有为难你?”
“多亏了孙道长,夫君的同门才不敢为难。”女人感激地指着身后孙皓等道院弟子。
周纵这才发现孙皓等人的存在,他忍不住看向黄启明,“你,你为什么要帮我?”
“这是青云道友的委托。”黄启明道。
周纵心里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他,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一开始本座也很不理解。”黄启明淡淡道,“换做是我,我会直接把你杀了,免得你在暗中随时窥伺我的性命。”
“我什么时候可以走?”周纵道。
“随便你想什么时候。”黄启明道。
周纵抱着孩子,带着妻子往外走去。
黄启明忽然道:“你这样走了,真的好吗?”
“什么意思?”周纵回过身来,冷冷看着他。
黄启明道:“你的孩子,小雨,她还那么小,你怎么忍心让她跟着你过颠沛流离的日子?你以为云雷宗会放过你?云雷执法队会很快找到你。”
“你想说什么?”周纵冷冷道。
“小雨这孩子,本座看着喜欢。”黄启明道。
撒谎,你连一眼都没有看过……周纵把孩子抱紧了些,“你想抢我的孩子?”
“你当本座是什么人?”黄启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本座要弟子,还用得着抢?本座只不过有个提议。”
“什么提议?”周纵道。
“我可以为你加冠,做你的入门老师。”黄启明淡淡道,“加冠后,人间的恩怨全部消除,从此你就是道院的弟子。”
所谓加冠,就是遁出红尘的意思。道士不是谁都能做的,须有入门老师引渡。黄启明的资历和身份摆在那里,引渡周纵是绰绰有余的。
“院主三思!”孙皓忍不住大吃一惊。他没想到黄启明会决定引渡这个悍匪似的家伙,想到日后跟这种家伙共事,他就浑身不自在。
“你为什么要帮我?”周纵当然也明白这其中的意义。只要加冠,云雷宗就奈何不了他了。除了生身父母,谁也不能干涉别人遁出红尘的决定,就算是云雷宗背后的九仙域,也没有这个权利。
“本座说了,小雨这孩子,本座看着喜欢。”黄启明淡淡道。
胡说,你根本连看都没看……周纵犹豫不决,看着妻子目中的期盼之色,他低声道:“我夫人怎么办?”
“也留下吧,在院里做做饭,带带孩子。”黄启明说着神情变得严肃,“但本座得告诉你,道院有道院的规矩,倘若你还由着性子胡来,可别怪本座不讲情面。”
能看着孩子长大,还奢求什么呢?只是欠的太多了,还不起……周纵慢慢跪了下去,双手交叠贴在额头上,然后深深伏下去,“请老师为弟子加冠。”
……
戏曲一直是勾栏的保留节目。
西京勾栏位于长坂街。在长坂街做买卖的,是没有宵禁这个说法的,不过戏台到子时正,也就到了散场的时候了。
宾客云散。
阁楼上,陈亮和众同窗围坐,几朵娇花随侍在侧。陈亮对面一男子笑道:“此次该庆贺明禺重新起用,陛下还是念着情分的。”
“可不是,”座中西北角的男子大声笑道,“治安司典案,堂堂正六品,明典刑律之职,明贬暗升呐。陛下对明禺当真是厚爱得很。”
“惭愧。”陈亮已喝得微醺,微笑拱拱手,“但我此次能复用,虽因陛下念着点情分,却也还有别的缘故。”
“哦?”众同僚全都看他。
他轻咳两声,趁着酒意神秘道:“明阁大学士是我恩师,你们都知道的……”
“怎么不知,你莫要卖关子了,速速讲来。”他左手边一个体格壮硕的男子催促道。
“恩师告诉我,此次鹏程商会举办地选在西京,是因为一个人。”陈亮神秘地看着众同窗。
陈亮对面的同窗道:“这飞仙盛会对一国国力影响极大,此次若是顺利,历国便能真正在东离站稳脚跟。明禺,快告诉我们,究竟是谁有这样大的面子?”
“谢仙士。”陈亮神秘地说完,做了个“嘘”的手势,“此事虽用不着保密,但还是尽量不要外传。”
他对面那个同窗先是一愣,旋即瞪大眼睛道,“是说那位破获云州案的谢仙士?”
陈亮微笑点头:“陛下想是念着我和谢仙士那点香火情。”
“不止如此吧。”对面那同窗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哦?”陈亮看着他有些疑惑。
他喝了杯酒,缓缓分析道:“往届飞仙盛会,历国皆未在与会名单里,为什么?不就因为咱们历国没有炼气士么?今次在咱们西京举办,你说还能丢这脸么?”
“不能,那怎么办。”陈亮无奈道,“炼气士看不上武者,武者排斥炼气士,历国难有炼气士生存的土壤,那落云宗从不跟咱们来往,如今据说还被人给灭门了。”
“明禺你忘了谢仙士?”那同窗笑道,“此次咱们历国是有炼气士的。”
陈亮道:“你是说,陛下想让谢仙士代表历国与会,将我起用的意思,是想让我先去找谢仙士说道说道?”
“陛下的心思做臣子的不敢妄自猜测,但你去说道说道,总是没错的。”那同窗露出“孺子可教”的神色,“飞仙盛会近了,咱们的青云大侠也该回来了吧?”
陈亮正要说话,突听外头一阵乒里乓啷乱响,伴随着个男人的大声吼骂:“你们不知道老子是谁啊,老子今晚就要她服侍,都给我滚开!”
“国舅爷,您行行好,她是唱戏的,不卖身。”
“我管她是干什么的,我要上她,就这么简单,多少钱我明儿都给你。”
陈亮与众同窗对视一眼,眉头皆皱起,推门看出去,只见对面戏台后院里闯出个白净的高高胖胖的三十多岁的锦衣玉服的男人,他粗暴地拖拽着个卸妆卸到一半的姑娘,试图把人带走。
众人都没有动,那龟公虽说姑娘不卖身,但只要出得起钱,也未必就不行;而且那姑娘看起来也是半推半就的样子,未必就不愿意。
“是吴国舅,他哪来的钱?”陈亮坐了回去。名角自矜,有肯出卖的,要价高得很。
左边同窗道:“自打吴侯爷病逝,吴皇后驾崩,国舅爷又闹了那档子事后,倒好久没在勾栏出现了。”
“毕竟是皇亲国戚,都少说两句吧。”对面同窗道,“明禺,今日差不多了,你明儿还要当值,武道大会临近,你身上职责可不小,早些回去歇着吧。”
……
天亮。
谢青云告别两位师兄,同众人前往西京。
落云宗地处云州,云州距离西京不过数百里之遥。
万里层云渺然,天幕阔且淡,如海一样蓝。
这无疑是个极好天气,因为没有雷云的威胁,也极适合炼气士御空飞行。
谢青云尽量拔升飞剑的高度,俯瞰大地时,万事万物都只剩了一个小点。身上法罩防护着高空的强风,使他如同置身在这个世界之外观察它。
这是一种非常神奇的体会。
“这高度肯定超过飞机了。如果我现在收起飞剑,肯定会摔死,说明‘万有引力’同样适应这个世界。脚下是什么?星球吗?”
如果他是个科学家,他会比较两个世界的引力差距,然后得出某种结论,总结某些规律,再推算自己在宇宙中的位置。可惜他不是,他对此毫无兴趣,只是随意地发散思维。
沈曼青驾驭遁光靠过来,“担心你那些素未谋面的亲族不肯接受你?”
“啊,倒也不是。”谢青云转头看她。她驾驭的遁光,是一种淡淡的樱花色,非常好看。“只是好奇,那些神界啊鬼界啊人间界啊外域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
沈曼青歪头想了想,概括道:“你在想,世界是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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