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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手温凉如玉,触感光滑,然不似她方才惊鸿一瞥看到的那只干柴。
一舟心里正犯狐疑,那只手却轻轻一揽,环在她腰间。她惊而抬头,看到的却是一木。
一木手臂收紧微许,将她轻轻一带,两人从喧闹人群里腾空跃出,宛若蝴蝶并翅滑行,翩翩落于池塘边,雷少几人俱在。
一木看她面露异状,问道:“怎么了?”
一舟刚才没用来抓人的那只手一直紧紧攥着腰间玉佩,凛然道:“刚才有人想趁乱盗走玉佩。此人数次出手,我却连个鬼影子都没看到。”
雷少道:“什么人啊,不会是那个魔垣阴魂不散吧?”
一舟摇摇头,道:“不是他。”
雷少没好气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怕不是被他那副色相迷惑了吧?”
一舟故意嗔声道:“是呀,他英俊潇洒,断然不会做偷鸡摸狗这种事,不像你似的。”
若是以往,他们还要互呛两句才肯罢休,此时却蓦地察觉到身边陡然冒出一股寒气。两人顿时惊醒,不约而同地看向旁边。只见一木脸色阴沉如水,双眸微缩,发丝无风自拂,极不安分,仿佛随时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一舟不禁无语凝噎,单手扶额暗中思考对策,而后斟字酌句地道:“他身为魔族少君,行事还算磊落,前两次都是正面讨要,之后再无其他动作。”
雷少差点经受暴风雨的洗礼,此时心有余悸,不敢再有半句戏言,但一舟的话让他有点摸不着头脑,问了一个正经八百的问题:“你怎么知道他私下里没有别的动作?”
雷少有种与生俱来的本领,总是能于千头万绪当中抽丝剥茧、精准出击,一句话直接问到点子上。一舟提心吊胆地觑了林兄一眼,低声细语道:“我所住客栈的老板,据我观察,便是他的手下。上次会面是他精心安排。那次之后,再无其他动作。”
一鸣惊人,雷少顿时大受震撼:“你......你这心是有多大呀,明知那是他的地盘,你还敢住?你......”
他话音戛然而止,不敢再多说一个字。一木脸色已阴寒如冰,紧紧锁定一舟,周身气场压得她喘不过气,像极了天寒地冻时节,一座拔地参天、威压迫人的冰山。
大事不妙!
一舟赶紧解释道:“我是故意装作不知,试探他的。既然再无动作,便说明此人言而有信,可交,不是吗?”
于是冰山上呼啸肆虐的寒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重,几欲刺骨。
一舟简直欲哭无泪,横也不是,竖也不是,好好一场花灯会,非要搞得剑拔弩张!
不知是不是错觉,自从魔垣出现,总觉得林兄越发喜怒无常,令人无所适从。
此路不通,她只好另谋生路,故作委屈状:“眼下白鹭镇人满为患,我实在找不到别的客栈呀。”
一木阴沉了半晌,终于开口,冷冰冰地道:“既然试探完了,从今晚开始,你跟我换房间,我去试探试探。”
冰山一木终于松了口,一舟不敢有异议,胆战心惊地点了头。她此刻自顾不暇,只好心中祈祷那个忠心耿耿的客栈老板,自求多福吧!
他们当真连夜做了交换,易地而住。
揣着满腹忐忑,一舟来到林兄的房间,推门而入,四下整洁如初,没有丝毫活人住过的痕迹。
她浑浑噩噩地躺下,却不敢蒙头大睡,始终侧耳听着外面有没有掀房揭瓦的动静。
诚惶诚恐、辗转反侧之际,她闻到一股无比熟悉的草木芬芳,暗香清幽,若有似无,残留在枕边被角,萦绕在呼吸之间,提醒着她,那人曾在这里睡过。
恍然发觉这一点,她如梦初醒,一颗心怦怦直跳,思绪飘忽跳跃,旧事如潮水般狂涌而入,肆意泛滥。
于是她彻底失眠了。
一夜无眠,好不容易熬到日出东方,她马上翻身爬起来,草草收拾几下,便径直冲到原来那家客栈。
客栈里风平浪静,桌椅杯盘完好如初。跑堂伙计足下生风,忙里忙外,依然保持面带微笑,似乎乐在其中。客栈老板容光焕发,毫发未损,正倚在柜台后面,中气十足地指挥手下做事。
她心里那块大石头才刚落地,只见林兄负手而出,若无其事地拾阶而下,神态如常,完看不出他是来此地“试探”的。
而今重阳已过,苍和事毕,各大门派陆续离山。
一舟怀中抱着丹心,继续在此逗留,总是寝食难安,她觉着是时候离开了。可一想到离开即是分别,她便心烦意乱,不知怎么和林兄说。
一木却似无察觉,步子依旧闲闲,两个人在山下散着步。
武宁匆匆找过来,对他们言道:“有件怪事,那只牡丹花妖,趁着重阳那日混乱,逃了。我们暗中搜山多日,不见结果。花妖记仇,师尊吩咐我特来告知,确保你们安无虞。”
保我们安?一舟心道大可不必。就算当日擒那花妖时,她尚且不敢近林兄的身。眼下逃之夭夭,又岂会自己送上门来?
此时回想起当日情景,不知那花妖是出于天然的畏惧,还是看出了林兄的实力。
一木脸色毫无波澜,道:“花妖既能混入山阵,也能混出苍和。日前吃了大亏,想必早已逃走。”
武宁深觉他言之有理,马上道:“有道理,我这就回禀各位长老。”说完他又火急火燎、风驰电掣地回去了。
一舟望着林兄,始终是没张开口。
直到日落西山,他们走回白鹭镇,并肩街头,一舟仍然心乱如麻,犹豫不决,一木忽然状似无意地问道:“重阳已过,一舟有何打算?”
一舟闷闷不乐地道:“我带着丹心,留在这里也是不得安生。”
一木身形微顿,片刻之后,他转过身面对着她,那张俊脸略显局促,道:“听闻深秋蟹正肥,你若有空,陪我去洞庭大快朵颐一番,可好?”
一舟心里那团乱麻瞬间便化开了,眸中熠熠,不知是为了螃蟹还是别的什么。
她的表情已经替她作出了回应,一木终于定了心。
两人一拍即合,欣然决定明日就出发。
第二天,晨光正盛,秋高气爽,他们在客栈碰头,还没走出白鹭镇,雷少就巴巴地跑来了。
他拳拳挚诚之意发自肺腑,一舟不由为之动容:雷少居然专门跑来给他们送行!
只见雷少气喘吁吁地道:“等等我,我有件事。”
果然,雷少还是那个无利不起早的雷少。一舟心里那点感动,顷刻之间便碎成了渣渣,荡然无存,摆了一副臭脸等他交代。
雷少缓过一口气,眉宇间忧色甚重:“花妖逃跑的事你们都知道了吧?苍和长老怀疑,她已经逃出苍和山了。”
一舟心里哼了一声,什么怀疑,明明是林兄提醒他们的......
雷少继续说道:“而且极有可能,趁着各大门派离山的时候混出去了。”
一舟毫无诚意地道:“嗯,真是太有道理了。所以呢?你打算跑遍各大门派,抓她回来吗?”
雷少却摇了头:“不用跑。我刚收到天雷城召令,召我回去。”
闻言,一舟满脸错愕,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雷少似乎料到了这个反应,说道:“不错,我哥鲜少召我。而且他前脚才走,当时没带我一起,也就不会这么快召我回去。”
一舟有些哭笑不得:“为什么!难道这花妖睚眦必报,当日收服她的六个人里,苍和不敢,飞针无门,便找上了你?妖界也有专捏软柿子的习俗?”话才出口,她忽然想起那日山阵大战,花妖面对雷少的种种行为皆透着诡异。莫非不是她胡思乱想?万一确有其事,要不要对雷少如实相告?
雷少还沉浸在软柿子的沉痛打击之下,委屈地点点头,有些无地自容,低声道:“武长老也是这么说的。一舟,林兄,你们能不能......”
他战战兢兢地看着他们,意图显而易见。那两人对视一眼,都是一副无言以对的表情,看来大快朵颐的计划注定要泡汤。
虽然与洞庭之蟹擦肩而过,不过借此机会,往天雷城一游,还可以和林兄同行,一舟觉得也没那么糟糕,甚至还暗戳戳地有些激动。
于是她义薄云天地道:“说什么呢!你雷少有事,我们当然两肋插刀了。”
她二话不说便欣然同意,舒眉展目,暗藏愉悦,雷少一时不太适应,觉得这般姿态实在不像是良心霍然大作、准备为他插刀了,此处似有隐情。
这时,武宁的声音远远传来:“雷少,等一等!”
一舟探头望着那边,问道:“你到底找了多少帮手?”
雷少一看见武宁便面有菜色,悄声道:“召令传来时,武宁师兄正好在场,说什么也不肯置身事外。我堂堂天雷城,出了事却仰仗苍和山力相助,传出去多不像话!”
一舟莫名觉得好笑,想不到雷少平日里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偶尔也有点当家作主的样子呢。
说话间,武宁已赶到近旁,他言道:“雷少,山主已经发令,花妖逃脱,苍和山责无旁贷,必定助天雷城一臂之力。”
不等雷少拒绝,他继续道:“师尊会带我和商羽,护送你回去。”
一听到心心念念的商羽姑娘,刚才那抹忧虑、连带那点争强好胜的心思,瞬间被雷少抛诸脑后,他喜笑颜开地问:“商羽姑娘要来天雷城吗?我还以为商羽姑娘从来不下山的。”
他喋喋不休、追问个不停,武宁只是点头,一笑而过,非常大度。一舟毫不掩饰地翻起白眼,见色忘友,难怪花妖偏偏找上你!
可惜好景不长,雷少便愁眉苦脸,俨然如秋日里霜打的紫茄一般。日上三竿,众人收拾妥当、准备出发之时,他眼睁睁地看着,他奉若天仙的商羽姑娘,已经悄然扮上了男装。
不用说,一定是受了一舟的蛊惑。
雷少神情幽怨、差点涕泪横流,一舟豪气冲天地往他肩后一拍,豁达道:“别苦着脸嘛,我这是为了商羽好。女装出门,总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扮个男装就清静了许多。”
商羽男子装束,依旧清雅非凡,斯文恬静,仿若哪家仙府里芝兰玉树的小仙君。听一舟埋怨女装的诸多不便,她微微颔首,嫣然浅笑,端庄无方。
雷少胸口剧烈起伏,气到几乎发指:“人家议论,还不是因为你那副......”
他及时悬崖勒马,防止旁边那位拿他开刀。打量着身边这两个腰肢纤细的翩翩少年朗,秀气有余,英气不足,他糟心地道:“扮也不好好扮!就你们这张脸、这副小身板,哪个不长眼的看不出来啊!”
他说道最后,近乎悲壮哀嚎,一舟颇觉惊讶,一脸认真地问道:“不像吗?哪里不像?”
雷少颓然长叹一声,道:“哪里都不像好嘛!你还不如使个化形术呢,总比欲盖弥彰的好!”
一想到祭出化形术要耗费的灵力,一舟就十分心疼。她这身灵力,除了生下来继承的那点儿,其余都是勤勤恳恳修来的,中间还折损不少。要她耗费灵力,化个男装,她宁愿两耳不闻窗外事,任人背后议论去。
于是,她充耳不闻,拉起商羽就走,不要听雷少对她的易容妙术评头论足。雷少不仅品味堪忧,而且暗藏私心,他的意见有失公允,不听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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