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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先生为人极为豪爽,但凡是他所钟意的人都想相约一起喝两杯。
拜别了郑尧,许岳替魏子庚介绍起他的弟弟,两人相见互相作揖行礼,魏子庚见许印仪态不俗,与许岳天差地别,不由得暗暗有些好奇。
“哦?许兄读书?”
这句话在其他人耳中听来不过是一句再正常不过的询问,可停在许印耳朵里,这种质问仿佛成了一种鄙夷,不过他并没有表现出来,表情不变的说道:
“读书不敢,只是偶尔去城内依山书院门外听听那读书声,算不得真读书。”
魏子庚“哦”了一声,点了点头,道了声唐突,随后许岳便拉着两人走出了武馆。
有过街口巷弄,三人来到岳州城角落一个极为偏僻且破败的房子,瓦不遮顶,不过令人略感吃惊的是破败房屋外插着一块约一人高的木牌,其上刻着三个大字。
“欢乐谷”。
字体工整,刻功深厚,一笔而就,可想而知这书写与刻下这三字之人内力之高。
看到这房子的同时,魏子庚略有感触,他好像回到了渝州城外的那一处破败庙宇。
龙王庙外,送君湖旁,老柳树下,曾经的好友,如今的坟茔,魏子庚不由得拍了拍身后的长剑,无奈一笑。
许岳回头见魏子庚驻足不前,只是尴尬一笑说道一句“莫要嫌弃”,而其兄许印则是想法颇多。
“本就江湖羁旅,何言嫌弃一说,只是这欢乐谷何来一说?不知是何人所留?”
“哦,字是许印所题,我所刻就,本想虽然我等微末之流,人生匆匆不过百年,天大地大但都不及快乐,故而为欢乐谷。”
魏子庚饶有所想的点了点头,说完在二人带领之下进入破败瓦房,屋内角落处一堆杂草,其上铺了一张草席,有一老者骨瘦嶙峋,正闭着眼翘着二郎腿,躺在上面悠哉悠哉的抽着旱烟。
“许老头,看我们给你带来了什么?”
听闻许岳的话,许老头也不睁眼,依旧翘着二郎腿,嗓音略带沙哑:
“你们又不乞食,除了烤鱼还能有什么,连点盐巴味儿都尝不到,嘴里淡出个鸟来。”
岳州城内多有看不起这两个心比天高的乞丐,明明已经是个乞丐了,还夸口君子不食嗟来之食。
尤其是其中许岳,更是方圆十里出了名的硬骨头,但凡听到一句有人议论弟弟许印必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哪怕打不过那人,时候也不忘说一句“哎呦,又被不孝子打喽”之类的话语,几次三番过后也就懒得跟他一般见识了。
许岳认定自己弟弟是个读书人,既然是读书人就要有读书人的风骨,所以这类有辱斯文的事都是由他这做哥哥的来做。
这时一阵肉香酒香慢慢散发而出,许老头嗅了嗅鼻子不由得睁开了眼睛,思量了片刻后才起身,拿起身边的蒲扇就朝着许岳扇去。
“臭小子,让你偷,让你偷吃的!让你偷酒喝!我们虽然是乞丐,但宁可饿死都不能偷!”
许岳连忙捂住脑袋说道:“狗咬吕洞宾好,不识好人心,别打别打,是这位兄弟特意请我们吃的,别打了别打了。”
他们特别穷,穷的特别,穷的离了谱,但是许岳却总是不以为然,他觉得他们不应该穷,甚至应该富甲天下才对。
后来他总结了两点,第一点,他们不肯乞讨,第二点就是许老头没钱。
一旁的魏献与许印也连忙上前拉住许老头,情绪稳定之后的老者这才注意到与他们一同回来的陌生少年。
望了望许岳又望了望另外两人,许老头这才略带疑惑的说道:
“真的?”
“晚辈与许兄城外相识,甚是投缘,今日若不是许兄恐晚辈今日要走许多弯路,故略备薄酒聊表心意。”
许老头见少年礼数周,竟也挺了挺身子,抱拳回礼笑道:
“想来是小老儿怠慢少侠了。”
见老乞丐如此,一旁的许岳实在有些看不下去,把手中的酒肉放下说道:
“许老头,你何时也如许印那般文邹邹的了。”
听许岳如此拆台,老乞丐白了他一眼,也不再惺惺作态,拿起放在地上的酒肉便放入口中。
“哼,初次与这位少侠见面,你就不能学学许印斯文一点,人家可不欠你什么。”
魏子庚听闻连忙摆手说道:
“许兄性情直爽,与晚辈也是臭味相投,无需如此这般。”
许老头从让拿出四个碗,揭开酒坛倒了四碗送到几人面前,嘴里的肉尚未吞下,含糊不清的说道:
“想来少侠也是不拘小节之人,小老儿敬这位少侠一杯。”
说完一饮而尽,魏子庚见状也连忙拿起酒碗一碗喝下,爽快至极。
一旁的许印也拿起酒碗一饮而尽,对于魏子庚倒是有了不少好感,非他刻薄,只是这些年他们太苦了,受尽了白眼。自己神经大条的哥哥可以无所谓,所以他便对任何人都留了几分心眼。
几人一言一语,一坛酒很快便见底了。
酒逢知己千杯少,独饮终究愁煞人。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魏子庚摘下酒壶,又给三人倒了酒。许岳此时面色微醺,想起白日里这个酒葫芦居然装了五坛子酒,兴趣就来了。
“魏兄,你这酒葫芦什么来头,但却五坛
酒就装不满?”
魏子庚将葫芦送到他手中说道:
“此葫芦名为覆水葫芦,是一件方寸物,不过不算太大,也只能用来储存物品,算是最低级的方寸物了。”
许岳把玩着手中精巧的小葫芦,哦了一声,丢给了魏子庚,最终嘟囔道。
“要是我也有一个方寸物就好了,空间大一点的,要是能收风雷的就更好了。”
魏子庚笑了一声,不置可否。
夜色静谧如水,许岳与许老头已经沉沉睡去,魏子庚手枕在后脑勺下看着头顶的星空。转头望去,门外许印在月光下用树枝写着什么。
他悄悄站起身,来到许印身后,月光被挡住,年轻乞丐抬起头正对看着地上用树枝写出的字。
魏子庚颇为震撼,字体浑然天成,苍劲有力,一笔一划都犹如晴天霹雳般炸在他的心头。
“乐民之乐者,民亦乐其乐;忧民之忧者,民亦忧其忧。”
看着地上的字,魏子庚说道:
“许兄好字,日后定然前途无量!”
许印略有些尴尬,随后叹了一口气。
“许兄何故叹气?”
许印道:“写的一手好字又能如何?我连进书院读书的资格都没有。你不是我,你不会理解每日我去书院,每日被拐杖打的吃疼是什么感觉,我也想读书,他日以自身才学让许老头和我哥能正大光明的坐在酒桌上,喝上一壶酒,吃上一顿肉,可惜他们没人给我这个机会!”
年轻乞丐用力擦去地上的字迹,眼神中满是愤懑,随后站起身回到破庙内。
魏子庚在旁驻足良久,没有说一句话。
感同身受?哪里会有什么感同身受。
自己没感受过就不会感同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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