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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6章 伐元(卌一)人选
朱批化为圣旨宣布皇帝圣裁的次日,《京华时报》、《实学动态》均头版头条报道了这一消息,其中《实学动态》还同时刊发了一篇社论,详细论述了高务实以尚方剑行使黜免蓟辽总督权力的合法性,以及在当时情况下为什么要这样做的合理性。
两报在京师报业的地位毋庸置疑,在民间也有大批拥趸,许多虽然不识字但每天聚集在茶馆酒肆听报的人显然会受到影响,然后将消息越传越广,最后形成社会舆论。
这里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因素,就是高务实的民望一直很高,从以往的经验来看,几乎只要是涉及到他的事件,京师民众绝大多数都是会毫不犹豫站在他这一边的。
民望的形成说简单不简单,说复杂倒也并不复杂。在大明这样的封建社会,当一个人拥有高务实这样的出身,做成过许多的功业,还三不五时的赈济灾民、安置流民,再经过几大报业的大肆吹捧,他在民间的形象自然会近乎完美。
中国人历来有将个人道德无限拔高来看的传统心态,简单的说就是当他认定你是一个好人,那么你做的任何事都必然是大公无私的,是出自一番好意,最终也必然是正确的。
那么反过来,当他认定你是一个坏人,那么你做的事肯定都是自私自利的,是出自一番恶意,最终也必然是错误的。
在京师民众眼中,李松其实谈不上什么好人坏人,因为大家对他原本并不了解。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做法既然高大善人认为是错的,是要严惩的,那显然他李松就是错了——没错,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后世中国基本没有文盲了,民间面对一些事情仍免不了被有心人带节奏,而有明一朝的识字率才多少?所以,普通民众的态度就是这么朴素。高务实做这些事的根本出发点到底是什么,这对于普通民众而言根本不重要。
在他们眼里,是非善恶那是黑白分明的,高务实是好人,那站在高务实对立面的无疑只能是坏人,或者就是不堪重任的蠢蛋。无论李松是坏是蠢,反正都证明高经略的处理显然都是对的。
这样的民间共识一旦达成,自然就会慢慢影响整个舆论。于是又过一天,《京华时报》和《实学动态》再次爆出大新闻:朝中一批官员弹劾高务实,竟将之比作前宋的奸相蔡京,甚至还搞出了什么十大恶,结果被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下旨严饬。
本来此事和昨天的那事乃是同时发生的事件,但两报故意搞出一点先后来,爆出之后的效果就大不相同了。
由于两报甚至弄到了皇帝陛下逐句驳斥所谓“十大恶”的纶音原话,这就更给了民间百姓抨击的底气。一时之间,弹劾高务实的官员反而成为过街老鼠,当真是人人喊打。
民间百姓可不管搞出“十恶”那位官员乃是一位言官,本来就是有风闻奏事之权的。愤怒的民众甚至故意“路过”那位官员的府邸,向他家的院子里扔烂菜叶、臭鸡蛋等物——好在正是夏天,这些玩意还真不难搞。
这位工部都给事中原本就被皇帝贬官外放,现在面对这一幕更是心都凉了,连夜打点了行装。次日一早,他便悄悄带着几名家丁随从溜出了城,府上的家眷都只能等风头平息之后再启程了,可谓凄凉。
民间大抵如此,但朝堂上受到的影响毕竟小了很多,因此局面也不同。
皇帝前日的圣裁毕竟考虑到江南方面的漕军暴动还需要江南官员出力——即便不出力,至少也不能拖后腿吧。因此,在圣裁中除了明确高务实所作的一切合情合理合法之外,也给心学派一个甜枣,让他们推举蓟辽总督的继任人选。
然而问题来了,心学派目前在涉边大员方面没有合适人选,这种青黄不接和早几年实学派的情况有些类似,不过也不完全相同。
实学派前几年的青黄不接主要是因为学派内新老两代出现了资历上的断层,而心学派主要是在边疆大员上缺乏储备官员,而这一点某种程度上是被实学派打压形成的。
九边各镇从一开始宣大三镇成为高拱的门下开始,一直在有序的被实学派逐一纳入门下。随着郭朴、张四维时代的演进,以及高务实通过战争的快速崛起,先是顺天,再是三边,都汇聚到了实学派麾下。
唯一进展不那么顺利的,也只有一个辽东——事实上,蓟辽的“蓟”反而是早就加入实学派战壕了的。辽东的问题主要还是出在李家军头上,而李家军没能顺利掌握,则又和当初朱翊钧认为李成梁有些尾大不掉之势,要求高务实敲打李成梁有关。
高务实不能不照办,于是没柰何,便把原本首鼠两端的李成梁直接推向了心学派,直到如今李家军也没有成为实学派的一支力量,不得不说,高务实对于这一局面还是有点不满意的。
李松之所以被罢,除了明面上的原因,也就是高务实直接拿出来证明他“不用命”的那些原因之外,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高务实知道他一旦倒台,心学派一时半会儿拿不出顶替他的合适人选。
至于李松为什么忽然之间跳出来干了那些蠢事,高务实虽然不是十分确定,但基本上没有猜错——他其实是被申时行、王锡爵“弃车保帅”了。
既然是被主动放弃的,而且自己也没人可以往上顶,实学派方面当然不肯轻易放过。这样一来朝廷的争吵就免不了:皇帝放权给申时行推荐,申时行哪怕夹带里没人也必须强行推几个,万一成了呢?人总是要有点理想嘛!
但实学派官员并不买账,分分钟找出一堆合情合理的理由来反对,最终皇帝看来看去也觉得不合适,又命申时行再推。可是再推也依然没有合适人选啊,这事难道就僵持下去吗?
这时候实学派就说话了,说蓟辽总督人选其实好办得很,你申元辅既然推不出来,我们看在大家同殿为臣的份上,就勉为其难帮你举荐一二。
于是实学派很果断推出两位候选人:顾养谦和蹇达。
顾养谦是现任辽抚,而且资历非常足,是高拱的门生。他在出任辽抚之前已经做过多年的兵备道,可以确定是会管军的文官,各方面的条件也都符合。
不过顾养谦的问题也出在高拱门生这一条上,不是说这个身份不好,而是这个身份对于心学派而言毫无疑问是要尽量压制的,属于能不选他坚决不要选的那种。
蹇达的情况则大有不同,他字汝上,又字汝循,号理庵,是四川巴县人,明初名臣蹇义的六世孙。
他这位六世祖蹇义可不简单,此公字宜之,初名瑢,乃是明太祖朱元璋御赐“义”字为其名的。他是洪武十八年的进士,朱元璋对他颇为看重,可惜和很多能人一样,他在后来的建文朝不受重用,被严重边缘化。
到了永乐朝,蹇义时来运转,因为他有主动归附之功,本来又是太祖看重的人,因此成祖对他也很重视。事迹太多,很难一一详述,这里只说一件事:永乐二年,朱高炽被册封为太子,而蹇义则受命兼任太子詹事。
要知道当时太子的师傅皆以勋臣兼之,而辅导责任由文臣詹事担任,所以蹇义在当时朱高炽面前的地位就好比高拱在隆庆面前的地位类似。
后来蹇义官至吏部尚书、少保、少傅、少师,卒后受赠特进光禄大夫、太师,谥号“忠定”——注意,他死后谥号虽然没问鼎巅峰,但得了太师,那可是极不简单的。
因为这样的关系,蹇达虽然已经是其六世孙,但名门地位仍在。由于是世宦之家,蹇达虽然出身重庆(巴县属重庆),但并非陈党之人,只是可能由于同乡之谊,和陈党关系还不错。
既然他都不是陈党,自然现在也不好说他是实学派。即便他和已经投入实学派怀抱的陈党关系挺好,但政治这玩意嘛,该糊涂的时候就得糊涂一点。
不过,蹇达也不是没有弱点,他首要的弱点是当年的考试成绩。此公虽然也是金榜题名的人物,但却不是一甲二甲,而是三甲同进士出身。有明一朝当官看成绩,这一点已经多次说过,所以这算是蹇达的软肋之一。
好在,他也有可以补救的资历。他其实幼年不太聪慧,十岁后才开始脱颖而出。嘉靖四十年考中举人,嘉靖四十一年考中第三甲进士,授颍上县令,历任河南祥符知府、礼部主事、礼部员外郎、山东按察司佥事、安庆知府、平阳知府、山东提学佥事、湖广按察使。
简单地说就是资历老,比实学派现在的中流砥柱“嘉靖四十四年乙丑金榜”还早一科。万历十三年闰九月时,他任右都御史巡抚顺天。万历十六年七月,擢升大理寺卿。次年十月,擢升户部左侍郎,高务实转任户部之前两月,他改任兵部左侍郎。
从最后这个改任而言,他曾经有两个月的时间和高务实同在兵部,且排名在高务实之前。
虽然排名这东西说明不了什么,甚至别说排名了,很多大臣就算比高务实官大,在高某人面前也可能是反过来只能听命的——当然高务实不会下令,只会说商榷、建议,但不改变其性质。
无论如何,这两个人选在心学派看来显然是后者蹇达更合适一些。然而这一任命有个巨大的问题存在,那就是此时蹇达并不在京,甚至并不在任——他当兵部左侍郎还没半年,就因为丁忧而回乡守制去了。
丁忧守制一般总说三年,其实这是不确切的,实际上是二十七个月。
丁忧由孔子首倡,从汉代开始成为一种制度。儒家文化中守孝时间之所以是二十七个月,是因为母亲用母乳哺育孩子要二十七个月,也就是将近三年而不足三年。
有明一代对于丁忧制度还进行了完善,除了父母之丧必须辞官回家守制,结束后起复之外,因其它丧事丁忧则不必解除官职——这就是高务实死了姥爷、姥姥不必辞官,而张四维则因为是死了爹娘,所以非辞官不可的原因。
算算时间,蹇达的丁忧还差大概一两个月才能结束,而他丁忧的地方还挺远,远在西南重庆府——那地方又是平定杨应龙的主要出阵地之一,还不清楚会不会影响他回京的行程。
故此,如果要推举蹇达出任蓟辽总督,此公就算一切顺利,估计也要三个月后才能正式到任。
申时行和王锡爵不禁有些坐蜡。不举荐蹇达吧,那看形势就只能由顾养谦顶上,顾养谦脑袋上顶着硕大一个高字,自然是能不用坚决不用的对象;举荐蹇达吧,三个月过去没准伐元之战都打完了,万一这个过程中还需要一个李松第二帮忙顶雷,蹇达肯定指望不上。
不过,经过一番商议,申时行和王锡爵还是达成了共识,认为蹇达这人虽然不是实学派,但他们能够利用其顶雷的可能性也不高,用他的关键在于他将来未必会全面配合实学派做事,这样心学派多多少少还是有点拉拢他的机会。
简单地讲就是,用蹇达最大的意义在于确保九边最后一个重镇蓟辽不会完全落入实学派之手,只要能确保这一点,其他方面的问题都可以暂时压一压。
既然如此,心学派对于这个推荐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于是,申时行很快召集内阁阁僚开了会,最终联袂举荐即将起复的蹇达为蓟辽总督。同时,考虑到蹇达本就已经做到兵部左侍郎,故这次命他以兵部尚书衔兼任蓟辽总督。
皇帝得到这一举荐,很痛快的批准了,甚至提前发出旨意去重庆巴县,以避免蹇达上任更晚。与此同时,皇帝也立刻向申时行等人问起漕军暴动的镇抚工作,内阁一一做了汇报。
同一时刻,驻军在闪电湖的高务实经略本部也终于即将迎来真正的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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