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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1章 二位“贝勒”
“山中野人努尔哈赤、舒尔哈齐,见过抚军大人,愿大人金安。”
大人这个词,高务实很有段时间没听到了,不过估计以后在辽东的这段时间还有不少机会。因为许多少数民族,其首领平时都有被称“大人”的传统,因此,反过来他们也经常把明廷的大官称之为“大人”,此“大人”与汉人此时的“大人”意义有别,据说可以上溯到汉时北方游牧民族的某部大人(头人),大抵是在夸耀对方的尊贵。
高务实现在的形象倒也对得住这一声“大人”,不说其他,光是这身大红纻丝坐蟒袍,在辽东就独此一家、别无分号。
要说这坐蟒衣穿在身上,给人的感觉还真不太一样,形制与龙袍常服几乎一模一样,只少一爪。而且大明所谓的“赐坐蟒衣一袭”,实际上是给受赐者穿坐蟒衣的权力,具体的形制款式并非绝对不能微调。
比如高务实身上这套,由于此时是辽东的年关时节,实际上乃是一套江牙海水貂领狐边织金坐蟒袍。
龙袍、蟒袍的下端斜向排列的线条称“水脚”。水脚上有波涛翻滚的水浪,水浪之上又立有山石宝物,俗称为“江牙海水”。
海水有立水、平水之分。立水指袍服最下摆条状斜纹所组成的潮浪;平水指在江牙下面鳞状的海波。海水意即海潮,潮与朝同音,故成为官服之专用纹饰。
江牙,又称江芽、姜芽,即山头重叠,似姜之芽,除表示吉祥绵续之外,还寓有国土永固之意。
在辽东,如今一共只有“两件蟒袍”,一件在李成梁身上,乃是行蟒;一件在高务实身上,就是这件更厉害的坐蟒。
努尔哈赤兄弟在明军中待了好几年,明人的服饰等级对他们来说并不陌生,因此一看见这身衣服便下意识弯下腿去,磕头见过。
高务实饶有兴致地打量了眼前的努尔哈赤兄弟一会儿,偏偏不肯说一句“请起”,直到努尔哈赤兄弟又是忐忑,又是暗恨,这才轻笑一声:“两位贝勒,起来吧。”
两兄弟本来已经跪得有些心中生怨了,听得这么一句,却不禁都是一惊,努尔哈赤到底是当大哥的,反应比较快,连忙道:“抚军大人,我兄弟家破人亡,万幸留下两条小命,苟且偷生至今,哪里敢称什么贝勒?”
他两人被高务实这话吓得连“起来”都不敢了。
原来贝勒这个称呼,还不是随便可以乱叫的。所谓贝勒,是女真人传统中的大贵族尊称,其来源至少可以追溯到金国的“勃极烈”,贝勒的称呼便是由“勃极烈”而来。
勃极烈,是昔日金太祖完颜阿骨打建立的一种倚重国相级别的高级官员统治国家的制度。
完颜阿骨打建国称帝后,将女真族当时由都勃极烈、国相、各勃极烈参与的相对较庞大的议事会,改组为皇帝朝政和少数国相级别的高级核心官员共同议国事的勃极烈制度。
也就是说,勃极烈制度是以少数高级核心官员合议制的形式,来决定国家的大政方针,是一种辅佐皇帝的政治制度。但是要注意的是,皇帝的权力也要受到各个高级核心官员的牵制,所以这有些类似于一种集体领导。
而现在的女真,当然没有“金国皇帝”,各部也都是各自分裂着,所以源出于勃极烈的贝勒,就是女真人里头最高的“爵位”了。
换句话说,你要自称贝勒,那你至少是一部之主,而且还得是公认的才行,若只是自说自话,则徒惹人笑。
高务实这一声“两位贝勒”,别说努尔哈赤吓了一跳,舒尔哈齐更是几乎吓呆——就算阿浑(哥哥)本来就该是贝勒,可他不是啊,又不是叶赫部那样的特殊情况,否则哪有哥哥弟弟一起做贝勒的?
舒尔哈齐心中暗道:这个高抚台到底是新来辽东的,什么都不懂还乱说话!
谁知道高务实听完却面色不变,依旧微微露出笑容,说道:“怎么称不得贝勒?本部院说你们是贝勒,你们就是贝勒,要不……你们去女真各部问一问,谁不同意,让他来跟本部院说话。”
高务实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儒雅随和之极,只是这话一说出口,便是惊涛骇浪一般,听得努尔哈赤、舒尔哈齐兄弟血气都涌上头了——高抚台的言下之意难道是把建州左卫交给我们兄弟了?
尤其是努尔哈赤,当下心中就是一阵狂喜: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的,这位高抚台就把这么大一张馅饼砸到头上来了!
努尔哈赤连忙磕头谢道:“努尔哈赤多谢抚军大人栽培!”
高务实瞥眼看了一下舒尔哈齐,舒尔哈齐也反应过来,连忙磕头谢道:“舒尔哈齐多谢抚军大人栽培!”
高务实的笑容变得越发和善,道:“好,好啊,本部院一贯喜欢年轻有为的才俊,你二人就很符合本部院看人的标准……嗯,对了,你们此来辽阳是?”
努尔哈赤忙道:“回抚军大人,我兄弟……”
“诶,怎么还跪着,起来说话。”
舒尔哈齐听完就准备起身,谁知道努尔哈赤这次却一动不动,反而正色道:“抚军大人面前,哪里有我兄弟站着的份?”直挺挺跪着没动。
舒尔哈齐不知道大哥怎么回事,但大哥既然不起身,他自然也不敢动了,继续老老实实跪着。
高务实笑了笑,没说话。
努尔哈赤心中一喜,连忙又道:“回抚军大人,我兄弟二人虽然僻居深山,也听闻抚军大人前次大破蒙古大军又高升辽东巡抚之喜,恰巧时近年关,正是三喜临门,因此特来献上些许人参貂皮等俗物,为大人庆贺。”
高务实一脸开心的模样,笑着点头道:“好好好,难得你们这么懂事,这份孝心本部院就笑纳了。”
你非要称我“大人”,虽然意义不同,但我就当“大人”受了,所以……孝心就孝心喽。
然后顿了一顿,又问道:“你们在建州左卫过得如何啊?有没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若有,可以和本部院说说,本部院看看有没有什么帮得上你们的地方。”
努尔哈赤心花怒放,这个高抚台可真是个妙人,虽然架子大了点,但自己一瞌睡,他就送枕头,倒真是好人。
“不瞒抚军大人,我兄弟还真有一桩冤屈,一定要请抚军大人开口才能为我兄弟讨回公道。”努尔哈赤说变脸就变脸,这话说出来的时候,已经满腹委屈的模样了。
但高务实的变脸技巧显然比他还熟练,顿时一脸诧异:“哦?有甚委屈?说来听听。”
然后脸色又变成义正言辞模样:“你二人放心,本部院处事最是公道不过,只要有道理,本部院一定为你们主持公道!”
努尔哈赤便道:“抚军大人容禀,我祖乃是建州左卫都指挥使,其讳觉昌安……”说着就把早已在脑子里打了好几天草稿的说辞原原本本说给高务实听。
平心而论,努尔哈赤的说辞基本上靠谱——除了把他们一家说得仿佛大明世代忠良一般之外,具体的事情倒是没有什么虚假之处,甚至都没多少夸大。
至于他是不敢说谎,还是此时的努尔哈赤还没有太多花花肠子,高务实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听完努尔哈赤的话,高务实立刻“勃然大怒”,一拍桌子,第一次加重语气,怒道:“宁远伯岂能如此处事!是非不分,姑息养奸!来人!”
前面高务实骂李成梁的那两句,努尔哈赤和舒尔哈齐还听得高兴万分,但一听“来人”却吓了一跳,暗道:糟糕,这抚台该不会是个火爆脾气,要直接派人去骂李大爷吧?可别啊,骂一顿又不解决问题,到时候李大爷拿你没法子,却记恨上了咱们兄弟,那可就完了!
好在,一名高家家丁进来之后,高抚台只是喝道:“给本部院准备纸笔,本部院今日就要亲题奏疏,参他李成梁一个御下不严、处事不公之罪!”
努尔哈赤心道:这好像倒比骂他一顿稍微好点,不过也不是路,这点事怕是参不倒李大爷,到时候他还得把仇记到我们兄弟头上。
于是连忙拦住,磕头道:“抚军大人大恩大德,我兄弟没齿难忘,不过还请大人暂息雷霆之怒,容小的把话说完。”
高务实从谏如流,立刻停止了要写奏疏的意图,摸了摸根本没开始蓄须的光秃秃下巴,问道:“哦,你还有什么话没说完,继续说吧。”
“是,谢抚军大人。”努尔哈赤道:“其实李大爷……哦宁远伯,宁远伯对于发生此事可能的确是不知情的,这件事关键还是布库录也就是尼堪外兰这厮捣鬼,他在战前曾与我父祖约定,先等我父祖联络古勒寨城中义士,打开城门之后再请宁远伯大军入城。若是如约,我父祖自当携城门与天兵换防,怎会遭人误杀?
正是尼堪外兰这厮求功心切,我父祖那边本以联络好了人,正在商议于何时找个机会献城,尼堪外兰却献谗言于宁远伯,使宁远伯震怒出兵,这才……总之,此事错在尼堪外兰。”
高务实心中冷笑,暗道:原来你的胆量也不过尔尔,看来在李成梁麾下呆了几年,虽然学会了打仗,但对李成梁的畏惧却是刻进骨子里了,难怪历史上李成梁后期明明已经没什么战绩,年纪也大了,你却还是非要把他熬死了才敢起兵。
但想归想,面上却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为难道:“想不到其中还有这些原委……不过,尼堪外兰虽然干了件蠢事,但站在大明的角度来看,他的作法到底还是为了能够早些拿下古勒寨,这件事……以本部院的身份,却不太好插手了。”
努尔哈赤忙道:“些许小事,何须抚军大人插手?只求大人能将我祖父官职使小的承袭,尼堪外兰害我父祖之仇,努尔哈赤自当亲手去报。”
高务实仍然一脸为难,迟疑道:“这件事……其实也不太方便。”
努尔哈赤一愣:“这也不方便?”
“是啊,不太方便啊。”高务实叹道:“以大明之制,你虽然有权承袭你祖父的职务,但原本这承袭就是要考察的,你如今寸功未立,我若直接授你,恐怕诸部不服,此其一;其二呢,本部院方才也说了,尼堪外兰虽对你而言有仇,但他对大明还是忠心耿耿的,你若寻衅于他,本部院这边的立场就有些尴尬了……你该不想本部院进退两难吧?”
呃,这个……
努尔哈赤有些语塞——高务实尴尬不尴尬他当然不关心,但他不能这么说啊!
这次倒是舒尔哈齐这个一直老老实实没说话的突然福至心灵了,冒出一句话来,问道:“抚军大人是天底下最聪明的读书人,一定有办法的,对吗?”
努尔哈赤一听,也忙道:“对对对,抚军大人神机妙算,一定有办法的。”
“嗯……”高务实沉吟着道:“你们要说办法,倒也不是没有,其实这两件事,在本部院看来,是一而二,二而一的事,只要解决一个问题,就都解决了。”
努尔哈赤忙问:“不知是什么事?”
高务实道:“两个字:有功。”
“有功?”努尔哈赤眼珠一转,小心起来,问道:“大人明鉴,建州左卫凋敝已久,我兄弟二人几近白手起家,兵微将寡,实在不知能去何处取功……”
高务实连连点头,十分通情达理地道:“当然,当然,你们的情况本部院是看在眼里的,也很是替你们感慨,自然不会说让你们去打什么大仗。”
努尔哈赤略微松了口气,却听见高务实又道:“不过,你要做都指挥使,怎么说也得有点拿得出手的功劳,现在不好打仗……那要不这样,本部院很快会给你们安排一个事情简单,但功劳很大的差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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