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衣唱大风提示您:看后求收藏(一百六十九章 拦路,狼烟晚明,解衣唱大风,海棠搜书),接着再看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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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个头高一点的那位道:“俺是高副帅帐下飞虎营营官雷天放,这位是副帅的亲兵队长高猛。”
那个年代很讲礼数,张虎牛有田二人只好草草一抱拳道一声久仰。只听高猛继续道:“请教二位将军高姓大名?”
人家报了名字,显然自己不说不合适。张虎虽是满腹狐疑,然当着自己的亲兵,若是胡乱编个假名字应付,也觉得有些失了身份,把心一横昂然道:“俺就是张虎,这位是牛有田副将。贵军也该听说过俺们吧?”其实张虎还是性子直,你随口说个张得胜李得胜的糊弄过去,以后发达了,哪个敢提这事?
雷天放和高猛对视一眼,神色一肃,双双郑重其事地抱拳躬身重新见礼:“末将雷天放、高猛见过张大帅、牛副帅!”
是不是真朋友姑且不论,但只要张虎不强攻湖广抢地盘,那此时双方便算不得仇敌。在一个上下尊卑等级森严的社会,营官见大帅,必须讲究个礼节——话说回来,那个时代的上层社会,哪怕属于你死我活的敌对阵营,这套“礼”也还是必须讲的。比如前世的文天祥,被元兵俘虏后直到就义,元朝官员们的态度都始终客客气气、后世的南明永历,被从缅甸“迎回”云南,谁都知道这厮是即将被处死的俘虏,但天子的身份还是让沿途军民官员全部跪迎……所谓“刑不上大夫”,这个“刑”字既是当名词用的“刑罚”,也是当“动刑”讲的动词,还可以引申为“侮辱性对待”的形容词。若是骂骂咧咧或者动粗,那是下等人所为,有身份的人如此,会被人笑话的。
对方不是自己的部下,所以张、牛二人也必须回半礼(抱拳不躬身):“好说。”
雷天放又道:“此地非讲话之所,末将等奉高副帅令,请张大帅、牛副帅进营喝口茶水聊聊。大帅放心,末将指天发誓,敝军绝无恶意。”
尽管知道关盛云这帮人的来路,但张虎当然不敢这么着就贸贸然把自己送进对方嘴里——谁敢担保他们不会把自己绑了送去狗朝廷领功?于是口里答着:“多谢高副帅高义。嗯,不过,贵军已经被官家招抚,俺们便这么进去,怕是会给贵军带来些麻烦哩?张某看,还是免了吧,哈哈。”口里正说着话,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有人气喘吁吁地沿着石阶跑上来,口里拖长音喊着:“报……”
张虎牛有田回头望去,认出来人是方戈的一名亲卫,方文。看方文这满头汗就知道老营那里定是发生了什么变故,心里一凛,暗想着:莫不是姓关的分兵偷袭?面上神色也俱是一紧,左手握紧了刀鞘,右手不自觉地搭上了腰间的刀柄。
雷天放与高猛又对视了一眼,笑道:“大帅莫做他想,您先听听,八成是好事呢。”
张虎一怔,定睛再看方文,眉宇间确是欢喜的表情,心下略略一松,疑惑地向雷天放望去,后者微笑着向方文问道:“是不是收到了那些盐巴?”
方文看了一眼二人,转冲张虎重重地点了点头:“禀大帅。咱们收到了足足二十万斤盐巴,方副帅欢喜得紧,特地叫小人来告诉您哈!”
张虎和牛有田愣住了。盐巴在陕西可是宝贝,每斤的价格要三四分银——问题是你有钱还不见得能买得到!自己这十来万张嘴,绝大部分每餐都寡淡得水一样。刚见面便收到对方的这份大礼,心下着实不知道高藤豆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高猛趁机道:“张大帅现在知道我家副帅一片好意了吧?副帅在等大帅哩。”
到了这份儿上,再推辞真有些说不过去了,张虎硬着头皮强笑一声:“如此,多谢高副帅了。”转身对牛有田道:“你先回去吧。俺这便去向高副帅道个谢。”牛有田想出口阻拦,但被张虎用眼神止住了。只见雷天放笑道:“久闻牛副帅勇冠三军的威名,末将一直想结识这般英雄。却不知牛副帅肯不肯认末将呢。末将想去贵军营里跟牛副帅攀谈攀谈,是否使得?”
此话一出,张虎顿时放了心:人家这是自己送上门去做人质呢!牛有田也立即明白过来抱拳道:“不敢不敢。雷将军在下也仰慕得紧,若是不嫌俺那里腌臜,水酒总是还有些!雷将军请。”说着话,对张虎使了个眼色,伸手向山下比了个请式。
张虎带了几名亲卫跟着高猛进了营门。一进门众人左右张望了下,不由得纷纷张大了嘴巴吃惊得说不出话来:营墙内侧已搭好足足四尺多宽半人多高的踏板通道,每一个战位旁都有一个满当当的箭壶,通道下面隔上十来步便是一架接地的短梯。所谓内行看门道,一旦有警,弓兵们挟了弓弩登墙便能立即投入战斗。墙上有四处木桩是上下两截拼接而成的,正面涂了泥看不出,背面是活动的木板充当合叶连着,四具巨大的床弩静静地摆放在后面,只要拔去木销向外一推,这几个大杀器便会立即对攻方露出狰狞的面孔。正对着营门的地方摆了足足五门虎蹲炮,炮身下是带轱辘的炮架,此刻被三角形木楔子卡死,仿佛沉睡中的怪兽。火药包、猪鬃膛刷、木马子(压实火药和弹丸的杆状工具,前端直径略小于炮口)、火把,整齐地摆在每门炮的旁边。弹丸有两种,炮身左边是一堆大小不等的铁球,这些是用来破坏撞车塔楼等大型攻城器械的、右边是几个鼓鼓囊囊的布袋子,张虎一看便知道里面裹的是小铁球或石子,这东西若是发威,炮口正面几十步远扇形区域内的一切都将被打成千疮百孔!更后面是两架中型投石机——显然,这阵子关盛云并没有一味安心地做他的土财主,而是借着郧抚简敬能的权威,着实狠狠地扩充了一番自己的实力——虎蹲炮这等军国重器关盛云造不出,这是郧阳武库里的家伙。
三个飞兽营的战兵们都住在女娲庙的百十间房里,空地上搭了许多帐篷,这是辅兵们的住处。闻报的高藤豆已快步迎出,远远地抱拳招呼,张虎也紧走几步抱拳回礼。
进得房落座,双方都是武人,客套了几句便切入正题。
张虎心里很清楚,对方在必经之路上摆出这般阵仗,阻止自己进入湖广的意图已经再明白不过了。但人家先是送了一份大礼,同时又充分地展示了实力,张虎飞快地做出了判断:看来他们确实跟狗朝廷不可能是一条心——若是存了心帮着朝廷真的硬碰硬来打,自己的十来个营绝不是人家的对手!这还只是几个营而已,听说那姓关的手里也是足足十来个营呢!好吧,不能说“也是”,自己的营兵、装备和人家比,简直就是土狗与虎豹的差别。
然而,不去湖广,能到哪里去呢?
“可以去河南啊!”高藤豆大笑着回答了张虎的问题,“那边咱们走过,好走得很。不过不瞒张大帅,洛阳西边怕是没啥剩下的哩,俺们十来万人走过一遭,这才一两年光景,恢复不过来的。若是依俺说,要么杀去山西,要么干脆杀奔南直隶,那边比俺们湖广可富得多呢!”
张虎心里暗骂了句:废话!谁不知道南直隶富得流油?问题是南直隶是龙兴之地,真跑过去,狗朝廷还不得调了全大明的军镇来剿?你们他娘的舒舒服服躲在湖广吃香喝辣,叫老子堵在前面给你挡枪?可是形势比人强,这帮煞神横在路上,湖广肯定过不去——听听这厮的口气,“俺们湖广”,湖广成了他们的了!唉,河南被这帮家伙抢过没多久待不得,去山西呢?路远不说,还得想办法过黄河是个麻烦。
“湖广是贵方地盘,张某绝不敢惦记。不过某在想,若是去夔州府呢?翻过大巴山便是了。这样咱们两家靠着近便,也还能相互有个照应不是?”张虎试探着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暗自希望着孙杰那个煞星最好把命送在川南。
“不好意思啊张大帅,川东还是去不得!咱们是朋友,俺也就实话实说了,大宁、大昌、巫山这一带都是敝军在保护。贵军开过去,怕是下面的儿郎们难免有个龌龊,反而伤了两军和气。再说了,夔州府也算郧阳巡抚治下,若是狗朝廷下令来剿,总是要落在敝军头上。去不得,去不得,还是山西好。”
张虎那个连气带恨啊:合着不仅出米的地方你们占了,产盐的好地方也被你们占了——怪不得这些鳖孙富成这个样子!山西好?山西好你们他妈的怎么不去呢!
张虎心里气,脸上还不能带出来,干笑了两声没说话。高藤豆又作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开言道:“张大帅,敝军当年也是这样过来的。俺家军师大人说了,等到川南的事了结,狗朝廷一定会调孙杰来对付咱们。现在除了边军不能动,狗朝廷也不敢动京营,他们得留在京师以防万一。陕西太穷确是待不得,可山西或者南直隶都一定会比想象的容易打,都是些卫所的废柴嘛。咱们分开些,相互都能照应得到。若是合在一起,要不得多久咱自己就得闹出乱子,那时节狗朝廷想要对付咱们就容易得多了。大明那么大,当是容得下咱们两家。张大帅您琢磨琢磨便知道,高某说的是实话。”
其实不用高藤豆如此说,张虎也知道事情便是如此这般,若是真待在这帮家伙旁边,日子久一点搞不好就得被他们连皮带骨地吞了。但眼巴巴地看着嘴边的肥肉吃不到,心下总是有些不甘,于是还有些磨叽。见张虎还在沉吟,高藤豆又说了:“若是贵军北上,高某可以拍胸脯,从洵阳(今旬阳)到商南这一段,俺来替张帅断后,包大帅后路无忧,贵军也可以走湖广境内的吉水水路,这一路的粮秣敝军也包了!”
啊?有这等好事?十来万人的粮,这厮一句话便大包大揽下来?要知道,除了在剑州和保宁府缴获了海量官粮那阵子以外,张虎恨不得把大部分家伙的嘴都缝上一半才好,看着他们吧嗒吧嗒地吃个没够,张大帅的心每每要滴出血来。
“此话当真?高副帅知道敝部有多少人吗?”张虎要赶紧把这话砸实了,万一这厮后悔,还可以倒倒苦水多要点东西。
“哈哈哈,若是不知道,高某岂敢乱拍胸脯?自从贵军到了西乡,便被敝军的哨探跟上了,这一路十几天下来,就是一个个地数也差不多数完了。贵军十四个战兵营,万五左右辅兵,还有七八万随军的家属百姓,总数算十二万好了。马匹两千七八的样子,还有四五百头牛。张大帅,某说的对也不对?”
张虎像泄了气的皮球般蔫了。西乡到平利,人家跟了小四百里自己竟没有发现,若是真要动手,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只好起立抱拳:“高副帅厉害!张某佩服!”
高藤豆急忙起立回礼:“可不敢当。高某也有个请求。贵部连日赶路,马匹已有不少脱了力,再走不得几日便只能杀了吃肉,太可惜了。这些能否给高某留下,养上一阵子,还是好马。”
“张某应了高副帅,等下回去便办。敝军多谢副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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