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箫云皎几乎是被沈煜舟拖着离开了守一观。

她心里一堆念头争先恐后的冒出来,像一团散落的丝线在脑海中缠成了团。

敬王竟然是裕王和崔太妃的私生子?

崔柔竟然敢在宫内私通,扰乱皇室血脉?

敬王说大事一成让崔柔当太后,岂不是要让敬王登基的意思?

种种思绪汇集了起来,交汇起来在心里形成了一个念头——原来这二十年来,裕王竟然一直对父皇登基心怀怨怼?

箫云皎还记得,她儿时父皇抱着她同母后闲话家常时曾经说过,若不是皇兄体弱,这皇位他是不愿坐下去的。甚至于在裕王熬过了传言中的二十大限后,他还有过要把皇位禅让回去的念头。

多可笑,当时裕王是怎么说的?

那时候她不过五岁,却记得清清楚楚。裕王从父皇手中接过她,把她抱在怀里亲亲热热的说着:“我才不要天天被那些俗务拘着,如今这样游山玩水的,岂不美哉?”

他说这话的时候,心中就已经谋划着要让自己的儿子登上皇位了吗?

箫云皎的神情太激动,沈煜舟不得不把她暂时按住。

“皎皎,不要再想了,我们先回去。”

待沈煜舟把乔装打扮的箫云皎带回去的时候,她已经平静了心情。

她如今住在沈煜舟府上,假死的事情只有少数几个人知晓,因此她只是沉默着把沈煜舟拉进了书房。

“我想了一路,这件事太大,我们现在必须要把裕王的联络渠道找出来,以防他举兵生变。”

“还有,敬王那边也要安排人去探一探,他到底知不知道裕王为他谋划的这些事情,他与裕王有没有往来,都是我们不了解的。”

沈煜舟把一直转来转去的箫云皎按在椅子上,“事情已经摆在那了,不是你一个人就能解决掉的,我们一起来处理,别硬撑。”

箫云皎放下了一直紧绷的肩膀,往后靠在了檀木椅背上。

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来都不在书房放软垫靠枕的沈煜舟也在椅子上放上了又大又软的金丝软枕,靠在上头让人也不由得松懈许多。

可她还是紧皱着眉头,额角的青色血管在格外白的皮肤下肉眼可见的跳动着,让人一眼便知道此人在忍受着怎样的不适。

一双修长有力的手从身后抚上她的额角,食指中指微微用力,从前往后打着圈按着。

轻重适当的力道慢慢抚平了跳动的血管,带来了一阵难得的从内而外的平静。

不知道按了多久,箫云皎睁开了眼睛,“煜舟哥哥,我想见一个人,你帮我安排一下。”

……

京郊的一处私人别苑一直空置着。这里头有一片人工湖,湖心有个小岛,岛上有一栋两层的阁楼。

二层的窗边挂着一层青色纱幔,此刻正低低垂着,隐约能瞧见里头绰约的人影。

苏年年跟着柳溪走在湖边,伸手接住了一片从树上刚刚飘落的叶。

“虽说是入秋了,这天儿还是这么热。”

柳溪抬头看了看天色,“秋后加一伏,是还要热几日。”

“这别苑倒是幽静,不知主人是谁?我们这么贸然来访,他不会怪罪吧?”苏年年轻声道。

柳溪前两日下帖子邀她探讨音律,虽觉得突兀,但苏年年还是答应了。

裕王近日不再让人紧盯着她了,听她要出门也只是想了片刻便同意了下来。苏年年这才能和柳溪出来。

原本只是去茶楼喝茶,可喝了一半柳溪便带着她从茶楼离开,也不知道怎么走的,东西南北一通乱转,她的侍女便跟丢了。

没等苏年年回过神,柳溪便拉着她坐上了一辆早就等在角落的马车。

接着就来到了这里。

不知怎地,苏年年心中有种隐隐的预感,这个别苑里头,会有一个她期待着见到的人。

果然,柳溪开口道:“苏姑娘若是有空闲,此间主人倒是想邀您一起喝杯茶。”

一叶扁舟缓缓从湖心小岛驶来,船尾摇桨的男子身姿笔挺,气质不凡。

待小舟驶到岸边,苏年年看清了“船夫”的面容。

她大惊,忙行礼道:“年年见过沈侯爷。”

能让堂堂一个侯爷亲自摇桨来接她,普天之下又有几人?

心里的激动又多了两分,苏年年还是强压着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在沈煜舟开口以后才提裙踏上了这叶小舟。

沈煜舟握着浆的手一使劲,小舟在水面画了一个圈,又朝着来时的方向前行,在水面上留下了几道浅浅的水痕。

重新踏上陆地的苏年年紧张的连拿惯了琵琶的手都在颤抖。

踩过通往二楼的木制楼梯,苏年年终于看到了她心中一直在念着的那个人。

箫云皎正坐在窗边,面前摆了一排紫砂器具,左手边的小炉子上正好烧开了水。她拎着壶,由低至高缓缓把热水倒入紫砂茶壶中,碧绿的茶叶在热水的冲洗之下更加鲜嫩,在壶中一圈圈打着转。

热气蒸腾上来,在她面前行成了一片透白的雾,衬得箫云皎整个人都不似在人间。

莫说苏年年,就连沈煜舟也恍惚了一下,回过神来开口打破了这份飘渺,“苏姑娘来了。”

箫云皎一回神,这才看到几人已经站在不远处了。她笑了笑,抬手添了几杯茶,“快来坐。”

这一抹笑打破了方才那种朦胧虚无的感觉,让几人心里都踏实了不少,苏年年也终于确定,箫云皎真的没有死。

可她才不会傻愣愣的说出来“公主你没有死啊!”在人堆里头摸爬滚打出来的苏年年合宜的说道:“今日能见到公主,真是年年的福气。”

箫云皎把茶推给她,“吓着你了吧,权宜之计,别往心里去。”

苏年年摇了摇头,知道她大费周章的把自己找来定然是有事要说,直言道:“公主有何事要吩咐年年?年年虽人微言轻,但若是公主有用的到的地方,必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是有几件事想要问问你。”箫云皎道:“你知道裕王平日里,都何什么人往来吗?”

想了想,又补充道:“我是指,并不光明正大的那种往来。”

苏年年心里一阵打鼓,她开始感觉自己住进裕王府之后的猜测和怀疑成真了,不由坐直了两分专注道:“公主想要知道的,年年还真的了解一二。”

她在裕王府的这几个月来,准确的说是在见到那幅画上的题字以后,每日都在默默观察着裕王府的一切。

明面上她每日弹琴唱歌,焚香烹茶,并且与箫云皎渐渐没了往来,慢慢让裕王放下了对她的戒心。实际上,苏年年每日都有暗自留心着周围的一切事物。

她发现,每隔十日,裕王便会到城外道观中去一趟。有一回她特意选了一样的日子出门逛街,远远的看到裕王回来的马车上多了一个人。

把这件事告诉箫云皎,苏年年又补充道:“看那人模样,应当是个官员。他年岁不小,头发都花白了,可周身的气派不似常人,就连身穿常服都能看出不一般来。”

箫云皎听完便对沈煜舟道:“你能把朝中官员画册找来,让苏姑娘认一认吗?”

沈煜舟点头,走到楼下放飞一只信鸽,不过半个时辰便有人送来一本画册。

苏年年拿在手中,刚才翻开一页,便指着画册说道:“正是此人!”

箫云皎看着画册中岳旻山的画像,脑中的丝线团解开了大半。

看来岳家是和裕王共谋的人了。

“难怪五连山中会见到岳家的图腾。”箫云皎喃喃道:“看来这岳家不动是真的不行了。”

她又对沈煜舟道:“明日陛下该上朝了,那本奏折,可以递上去了。”

沈煜舟点头,“放心。”

……

箫洵光原本的五日一朝,因为箫云皎的“死讯”已经停了一回,再等他坐上龙椅的时候,各路臣子已经是整整十日没有见过陛下了。

各部的奏折流水一般呈上,早朝整整开了两个时辰还在继续。

“陛下。”沈煜舟迈步上前,“臣有本启奏。”

“沈侯但说无妨。”箫洵光道。

“臣要弹劾岳相,于嘉州私开矿脉,铸造兵器,以次充好,从中牟利。此举扰乱军营将士战力,实乃死罪!”

此言一出,殿上众人哗然,岳丞相的人纷纷站出来指责沈煜舟“信口开河”“欲加之罪”。

箫洵光就跟没有听到这些声音一般,“沈侯爷既然这般说,想必是有证据的,朕命沈侯爷同刑部一起彻查。岳丞相莫要着急,若你是被冤枉的,朕必然会还你一个公道。”

他没有让岳旻山开口便先让人把他带了下去,箫洵光把话说的婉转但意思很是坚定——若不是被冤枉,那这一大家子,便更无需再多言了。

朝臣们没想到短短几日陛下竟然变了许多,如此决断毅然,一时之间让人无法再像从前一般敢于置喙。甚至开始觉得站在丞相身后,是不是一件稳妥的事情?

原本还期待着长公主逝世,陛下无人撑腰会就此一蹶不振任人摆布的朝臣此刻再不敢有这样的想法了。箫洵光用他强硬的态度告诉着所有人,他是这天下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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