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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天色将晚,谷大壮才上来汇报,说是董经业带着他的那个营到了。
三百来号人,半重装前进(很多辎重没带),三十里地,耗时六个多小时。李丛益心里腹诽了一下。
出得门口,苏安平便看到自己带来的几个护卫,早已被人下了刀械,正蔫蔫的坐在门外,估计晒了一下午的日头。
苏安平眼皮直跳,心知今天这关怕是极难躲过,但一时亦无计可施。
苏安平的不安,早落在李丛益和侯弘业的眼里。但李丛益也一时猜不透。反正到窑场估计就能知道了。
苏安平把着宣窑,平日里只把御用监的内侍伺候好了,再把皇帝对瓷器的要求满足了,便不用看其他人的脸色。这宣窑虽说在宣城县,却和宣城县井水不犯河水,近来更有老死不相往来之势。
但这不是说苏安平把宣窑搞的密不透风,只是宣城县懒得去趟这滩混水而已。侯弘业只是派了几个捕快,稍加打听,便得一些内幕消息,比如苏安平不许各窑主私自销售,却是低价售给苏安平安排的商家;多制贡瓷,再悄悄出手给山海盗,甚至说有卖到辽国去的。
但是窑主的日子自然就极惨,一些窑民便偷偷举家逃走,逃了也就罢了;而窑主却是逃不得,只能苦熬。
显然,苏安平在宣窑这几年,自己是肥了,但把宣窑是折腾的快没了。而历史上,也确实是到宋时,宣窑便已极少有文献提及。
到窑场,已是落日下山,天色昏暗。李丛益也不进窑场,便安排人点起篝火,布设帐蓬,设立军营。
国公府卫队2个小队20余人,便一板一眼挖壕沟,做土垒,把帐蓬圈在中间,再生火造饭。那董经业的队伍,一停下来,便乱哄哄的,迫不及待的埋锅造饭。待看到国公府卫队行事,董经业便又催促众人筑垒。众军士不想太费劲,便浅浅地挖个壕沟,而且地方弄小了,最后竟有几座帐蓬挤不下,也就直接在沟外立下。董经业看李丛益面色不豫,只好冲出去把那几个小队长骂了一顿。那些人只好再折腾回来,却是生生挤了进去,竟是几个帐蓬连成一片。
李丛益看了这样的军容,当真是吐槽不能。
这边热闹一片,窑场那边自然也是吃了一惊。
但人与人之间的吃惊是不一样。
宣窑这几年破落下来后,被点了名了,能做贡瓷的窑主,便剩六家。六家基本以朱志业为首。也不是说朱志业的窑比别家大,只是朱志业家四代同堂,与朱志业父亲同辈的早已没了,朱志业的三个儿子也是制瓷的一把好手。加大近年来大家受苏安平的鸟气太多,便渐渐以朱志业为大家伙儿的主心骨,凡事都由朱志业来和苏安平说好话。
这日,苏安平吃了晚饭,便去看一看正在烧制的一窑瓷器。又看了看在窑场一侧堆的整整齐齐的成品瓷器,叹了一口气。便对二儿子道,“今晚许是山海盗要来,你爹先去睡了,你们要小心,别的都是苏安平那厮的,命才是自己的。等会儿山海盗来,不要跑,不要出声,便等他们抢完再说。”
正说着,便见窑场外远远地传来嘈杂的声音,接着又亮起了火光。“这么早就来了?苏安平这厮!”朱志业吃了一惊,便快步回家,关上门便吆喝着一家人上床睡觉。
苏安顺正在和几个喽啰喝着小酒,吃着烧肉,正快活得紧。却有一个喽啰直直撞进门来,“不好了,大事不妙!”
苏安顺正拿筷子叨了好大一块羊肉,被他吓得一抖,掉地下了。生气道:“什么大事不妙,若是大惊小怪,仔细我削你的皮!”
走出门来一看,苏安顺也是悚然一惊。“我就说这侯知县不安好心,让大哥不要去,大哥非不听,这下可要糟了。”
当下心里一横,便叫道,“叫上兄弟们,操家伙。去看看怎么回事。”
苏家顺带着二十几个喽啰,有的拿刀,有的拿枪,有的一时没找到趁手的,便拿了砍柴的斧子,气汹汹地奔窑外而来。
苏家顺来的挺快,这边宿营地的壕沟还没挖好,谷大壮老远就听得动静,当下便安排侍卫停下手头的事。
等苏家顺来到营前,腿变软了。只是想退也退不了,十余骑兵绕到他们身后,马刀出鞘,近乎是驱赶着他们往营门前走。
李丛益在帐蓬里端坐着,看着对面的苏安平道,“既然苏安顺只是心系苏奉御的安危,这冲撞军营之事,便可不提。不过,天色已晚,大家都在这军营里凑合一宿吧。”
那苏安顺灰头土脸,只是不住的望向苏安平。苏安平却是干脆闭上眼睛。
到得夜深,李丛益却被谷大壮叫醒:“国公爷,窑场里似乎不大对劲。”
李丛益出来一看,只见窑场里亮起数个大篝火,火光里还有人影往来,更有牛鸣马嘶声远远传来。“半夜运东西?”
“恐怕是苏安平联络的山海盗来抢贡瓷。”侯弘业也起来了,在一边冷笑道。
“让董经业各派一百人,从两过绕过去,截下来。”李丛益命令。结果却是让人大跌眼界。
董经业费了两柱香了功夫,才集合了三个都,两边各有不到百人的样子,便一窝蜂了出击了。
“集合太慢。需要训练夜间紧急集合。”
“本来敌明我暗,但这个鬼样子出击,山海盗要还再无防备,那就是眼瞎耳聋了。这样跑到敌人面前,倒是自己人先腿软了。”李丛益说给谷大壮等众侍卫听。边上董经业便脸上红一道白一道。
“让剩下的两都人,到这里集合,谷大壮你安排好,把账蓬先拆了。”
“国公大人担心山海盗会反攻过来?”侯弘业震惊道。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等董经业把剩下的两都队收拢过来,前方已经猝然接战。
远远的看不清情形,但也就片刻功夫,便见两路人哭爹喊娘地往军营败退回来。
侯弘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些山海盗能有几十人怕是顶天了,而这边两百人竟然一个照面就崩溃了。
看着败兵飞快而来,李丛益冷声下令,“冲营者杀无赦!”便拉着侯弘业和董经业退到阵中。
国公府卫队的营盘也谈不上坚固,毕竟谁能想到真会在这儿打一仗。大门栅栏也实在薄弱,谷大壮便干脆拆了,充实边上的栅墙,而以盾牌加长枪堵在门口,以一队国公府卫队随时准备骑马冲击,另一队则充作预备队。五十余弓弩手则被分为三组,一组散于营墙,一组集于营门,另有一组留作机动。一百多人守着么小个营盘,众人便也互相壮胆,一众士兵倒也平静下来。
败兵不计方向,只顾向自己的营门而逃,自然会把己方营盘一并冲垮。因此李丛益绝无怜悯,对逃在前头的溃兵就是一阵乱箭,当场射死几人,还有几人躺在地下惨叫不已。其他溃兵回过神来,不敢再往营门而来,便只是四散奔逃。
山海盗追来,止于一箭之地,并不再前进。不多时,便各有十来人自两侧分出,未几,董经业所在的营盘并烧将起来,又有躲在里面的溃兵四下窜出,却被二十余山海盗驱赶的四处乱窜,登时便四下火起。
李丛益也不管它,只命严守营盘。
山海盗对峙了一阵,便徐徐退走。
侯弘业正舒了口气。李丛益却道,“倒不能太便宜了这些山海盗。”谷大壮也跃跃欲试,闻言便安排下去,马上便有十余骑散了开去。
李丛益以国公府侍卫为四角,以董经业的两个都士兵为边,仓促组了个空心方阵。窑场内外地形尚算平坦,空心方阵以刀盾手立于外,弓弩手立于内,便缓慢向窑场而去。李丛益当然不会认为凭此阵就能大杀四方,不过是以密集队形互相壮胆而已。以这些兵的素质,真要是山海盗倾力攻来,李丛益也就是脚底抹油,走为上策。
侯弘业犹豫要不要跟上。李丛益道,“无妨,本公只是去催山海盗快走,你便跟来罢。”倒是董经业也想跟上,李丛益瞪了他一眼,“你在这里收拢溃兵,尽量从营地里抢些东西出来。”
看官兵主动出击,这次山海盗没再反攻,只是护着运货车马,缓缓退走。国公府骑马侍卫有次逼得紧了,不意被对方弓箭攒射,一死一重伤一轻伤,这些人李丛益都是按军官培养,当下心痛不已,只是命令不得过于靠前,待山海盗离窑场远了,李丛益便鸣金回营。
“苏安平,你勾结山海盗,欲谋杀本公,你好大胆!”帐篷重新支了起来,李丛益着人把苏安平带上来。
苏安平面如死灰,心知国公已不欲留他。
那苏安顺却大叫:“国公爷饶命!国公爷饶命!”
苏安平骂道:“没出息!今日事你我断难活命,求饶不过是丢人现眼!”
李丛益一使眼色,早有侍卫把苏安平拖出去,便在帐外,直接一刀抹在脖子上,便委顿于地再无声息。
那苏安顺只是涕泪横流,一股恶臭传出,竟自被吓得失禁了。
原来苏安平这几年在宣窑上挣了不少钱,但御用监的太监胃口也越来越大,且越来越难伺候,苏安平也猜测自己在这个位子上干不长了。便在宋境的扬州置办了家产,买了一大宅子,更在地下银库囤了不下30万两白银。这宅子现下却由苏安平在扬州买的一个小妾居住。但苏安平不放心小妾,地契都是带在身边,便是这地下银库也是两兄弟一揪一镐自己挖的,旁人是绝计不知所在。
这次苏安平通过此前的山盗,联系了吴越国海上的一拨海盗,要干一次大的。而苏安平也为此准备了一年之久,这一拨贡瓷的价格当在10万两左右,而卖到倭国或者辽国,则价格翻五倍亦有可能。只是此事未能善了,山海盗之前也就给了一半订金,剩下一半恐怕是再不会给了。
李丛益心里是一万头羊驼飘过。我堂堂王爷、国公,也就30万两银子的家底,现下还被我大手大脚的花掉10万多两了。这个苏安平,真是可恨。
“本公平生最恨贪官了。”李丛益恶狠狠地道,“拉出去砍了。”倒把边上的董经业和侯弘业听的瘆得慌,直觉得脖子上都有点凉嗖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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