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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4年
谷雨,公历四月二十日。
这一日的豫泗酒厂分外的热闹,俗话说夏不酿酒,冬不制曲,谷雨这几天原本应该是酒厂内白酒封坛的日子,这可是酒厂的大日子。
“封坛”原意为聚土为坛以祭天,是一种祭祀活动,后来引申为封坛储酒的意思。这白酒三分靠酿,七分靠藏。坛子封的好不好可是直接关系到白酒的质量的。
但正因为这一天的重要性,工组组长陈克英却带着酒厂的工人围住了厂区的行政楼,要求厂长靳开复拿出已经拖欠了八个月的奖金,不给钱就不复工。
自从去年秋天之后,酒厂就没有发过一毛钱的奖金,虽然说厂子里面包吃包住,大家伙还饿不着,可是没了钱做什么都困难。尤其是加上现在不断上涨的物价,这钱等到发下来又要贬值了。
“姓靳的,你前几天就说了要去县里面要钱,当时可是拍着胸脯给大家保证的,你现在说没钱,是不是被你小子昧了。”
“就是,老子整天没日没夜的做工,一双手都要泡废了,你告诉我造了那么多酒怎么就没钱了。”
现场的工人显然对于这个转业来的厂长很不客气,指名道姓就开始骂了起来。言语之中各种土腔方言也就一个劲的往靳开复的身上招呼,大有要将他全族谱的人都骂一遍的架势。
在九十年代流行过这样的一句顺口溜,走过南闯过北,火车道上压过腿,上过班下过岗,打过领导得过奖。
现在是八十年代这样的事件也是屡见不鲜,领导干得不好,那可真是要被工人大骂一通的。
靳开复这一年来的成绩有目共睹,不说是雪上加霜也算是一事无成。
陈克英伸出了手试图压住后面人声鼎沸的人群,他也知道这样喊是不会把靳开复喊出来的。
目前全县的厂子都很困难,靳开复在县里也是碰了一鼻子灰,可是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这么多年小闹小解决,大闹大解决,不闹不解决。
今天既然摆出了这个阵势,钱总是要发一些的,不说把这八个月的奖金结清,至少也要给出两三个月的吧,大家都会好过一些。
躲在小楼里面的靳开复此时也是全然没了办法,他调来豫泗酒厂仅仅只有一年多,这账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豫泗酒厂不仅账上没钱,还额外里欠着将近三十万的欠条。
原本酒厂的效益还不错,毕竟白酒在这个年代是稀缺资源,但随着知青返乡再加上各种转业安置,酒厂从原来的二百人飞速涨到了四百多人,工资也涨了一大截。
从81年起开始给员工大幅提高福利提升工资,那时升工资是全国一盘棋,全国一个标准。不论在大城市,还是在农村;不论在机关,还是在企业,不论是演员,还是工人、教师、干部、升工资的标准都是一样的。
这一波工资大提升并没有让豫泗酒厂的运转情况变好,反而因为酒水的统购统销把生意做赔了,颇有后世某个北美国家把麻蕡生意都给做赔了的既视感。
酒厂的负债也就越来越多了,首先是欠下粮站和玻璃厂的钱,随后就是大范围的拖欠工资。
也不能说是完全没钱,酒厂的账面上也还有一些白条,可是那都是周围国营饭店以及一些供销社赊账的白条,这些都要走县里的账簿,所以才有了靳开复去县里要钱的一幕。
这些白条加起来足足有十多万元,是历年来传承下来的账单,可是县财政局的吴会计却摆出了今年的经费已经下发完成,一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的态度。
不仅如此,吴会计还告诉他一个极其不好的消息。
“市里面下发了通知,要进行财政企业分行让企业自负盈亏,同时试点进行事改企,以后连事业单位也要逐步改制成为企业了。你看那些什么水利局,电力局的,以后都要变成公司了,同时为了节约经费还要并购关停一批常年亏损的企业,豫泗酒厂就在拟定名单中,你啊还是早做准备为好,没看到从年初开始就在大力宣传步鑫生改革,现在可不是当初的铁饭碗了。”
靳开复心中也是清楚,自己干了这两年的厂长,其他的没有学会,倒是先把县里面各种企业的链条理清了。
如今的企事业单位分为三类。
一类是能赚钱的大中型企业进行递增包干、定额包干、固定比例和调节税等多种形式利润上缴。
二类是不亏不赚的微利企业,进行利润自留,实行盈亏包干、减亏分成,不用财政出钱。
第三类就是亏本的,经费由财政进行垫付。
粮站这类关系民生的属于第三类,而豫泗酒厂属于第二类。既不能赚钱,又不是关系民生的企业,那可不就是后娘养的吗。
这下不仅没要来钱,还要宣布酒厂被并购大家都要待业准备重新分配,这让靳开复如何跟工人讲。
酿酒的核心员工还好说,哪里都缺,可是其他人呢,估计刚说一半靳开复就要担心小命不保了。
厂子里面的保卫科的干部们拿着东西干站在旁边,却一直没有敢上前,一旦引起了众怒被打都是有可能的。
“你们这是干什么,快回去工作去。”
得知工人包围了行政楼,厂里的老支书徐卫江急忙带着人赶了过来,第一眼就瞧见了这里面的带头人是陈克英,陈克英是在前几年接了父亲的班,由于从小学习的菌群培养技术,几年时间就坐到了班组的组长,在年青一代中很有威望。
就是因为如此,每一次闹事的人中必然有他的存在,只是因为陈克英的父亲和徐卫江是老相识了,陈克英才没有收到什么处罚。
“克英,怎么又是你,快回去,不要以为我和你爸这么多年的交情我就不敢抓你,你知道扰乱生产经营秩序是什么行为吗,还有你们也是,厂子里面哪一点亏待过你们了,你们要跟着他一起闹。”
徐卫江刚来就吓唬起了在场的人,几个意志不坚定的工人顿时有些退缩了,目光纷纷看向了人群中央的陈克英。陈克英此时也是骑虎难下,如果这个时候退缩了,哪里还有什么脸面在豫泗酒厂里面待下去呢,输人也不能输阵。
“大爷,我叫你一声大爷你就别怪我说话难听,咱这厂子里面可八个月没发奖金了,最近三个月连工资都没发,你知不知道二胜他娶媳妇就因为没钱出彩礼才黄了的吗,还有狗娃她妹妹有病,每个月都要吃药,那个药死贵,我要是为了我自己,这钱我一毛不会跟你要,可是我现在代表的是厂子里面四百多职工啊。”
“对啊,对!”
徐卫江听到这话也沉默了,作为生活在一个厂区整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邻居,哪家出了点什么事情会不知道呢,可是问题真的是没钱啊,现在厂里面账面上只有三十多吨的高粱余酒以及一千多块钱,就是一个月的工资也不够开啊。
而且这酒也不属于酒厂,必须要通过县里面统一调拨,经费也是由县里统一发放。县里面要撤并豫泗酒厂的事情他也是刚听靳开复说,估计这最后的三十多吨的酒估计很快也要被人拉走了。
可是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让事情闹大,现在这里只有这一个班组的工人,一旦其他人跟随了大流,那可不是简简单单就能解决的,他必须撑住。
“克英你先不要急,我相信厂长已经从县里面要来经费了,可是你也知道县里面的办事效率,这钱落到厂里面的公账上还需要一段时间,你先回去再等等,再等一段时间厂里一定把钱发下去,你还不相信大爷我吗。我徐卫江什么时候骗过大家了。”
听到要发钱,原本一条心的工人们顿时就开始有些不同的想法,徐卫江毕竟在厂子里面这么多年,威信还是在的,这一下不少人就准备打起退堂鼓了。
“克英哥要不然我们回去工作吧,徐书记都说要发工资了。”
“对啊,其实咱们有吃有喝的,不着急那么几天的功夫。”
此时的陈克英只是有些怀疑,这不会是徐卫江的缓兵之计吧,就像是评书中诸葛亮骗司马懿那样,给大伙摆了一出空城计,陈克英转头看了看身后的人群,众人的眼中都漏出了畏惧的表情,毕竟徐卫江在厂子里已经当了多少年的书记了。
此时人心已经散了,队伍也就不好带了,即便陈克英还要坚持,底下也没有人要跟他一起干了。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从远处传来。
“坏球了,县里面要把咱们并到羊禾酒厂去了,这一次可真出大事了。”
说话的人正是豫泗酒厂的溜子王喜来,虽然是溜子可是人缘关系很好,狐朋狗友足够多,平时总是一群人穿着此时流行的喇叭裤带着蛤蟆镜溜街串巷。
一部《追捕》,让高仓健和中野良子成了年轻人最早的偶像,片中矢村警长的墨镜、鬓角、长发和一条上窄下宽的喇叭裤,更成了当时无数男青年效仿的对象。
这一次豫泗酒厂这边守住了要并购的消息,羊禾酒厂那边却没守住。被人告知了真相的王喜来这才一溜烟似的跑回来报告,这酒厂要是倒了,哪里还有他的快活日子。
羊禾酒厂的厂长在回到厂里后便对手下的员工说了,这一次财政与企业脱钩,县里面的意思是弃小保大,一直以来业绩不佳的豫泗酒厂即刻关停,原本厂内的员工等待后续安排。
可是县里面那么多亏损的企业,这四百多号人又能安排到哪里呢,必然是哪一家都不肯收啊。
王喜来的一番话顿时引爆了整个火药库,原本还有些淡定的工人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顿时炸了,之前肉烂在锅里晚点也就晚了,现在可是真要掀锅子了。
徐卫江眼看事情已经压不住了,这时候只能咬着牙不承认知道此事,将责任也来了一个一推六二五。只是这空城计真是唱不了太久,没有钱迟早是要出事的。
只能靠着他那点老脸,再去工业局签几张白条了,现在的豫泗酒厂到颇有一种债多不压身的既视感。
可是群情激奋下的工人哪里会和他讲道理,你都骗我们一次,还想骗第二次吗,一群人一拥而上包围住了徐卫江,随后不知是谁先动了手,整个场面变得混乱起来。
保卫科的这些人急忙上前,这个时候要是出了什么事可就真的要闹出大事情来了。
“不好了,打死人了!”
听到这一声叫喊,众人急忙散了开了,才看到地上果然躺着一个人,这不是跟着徐卫江一起过来的苏玖吗,之前注意力都在徐卫江的身上,谁也没有发现他竟然也被裹挟进来了。
苏玖的脸上有着明显的一记淤青,应该是乱起来的时候被人打了好几拳,其中或多或少带了些个人恩怨。
这可是厂里唯一的大专生,毕业于江南轻工业学院,去年秋天刚分配到厂里,这才半年的功夫,厂子就在他的帮助下提高了20的产能,这要是被打死了,可就真的完蛋了,所有人的心中都咯噔一下,虽然说是按闹分配,可是闹出大事来也是要被打一阵杀威棒的。
徐卫江一脸紧张的走到苏玖的旁边轻轻探了一下鼻息,真是多事之秋,怎么就突然能弄出这样的事情呢。手指伸到了苏玖的鼻子上,还好是热乎的,徐卫江的心头一松,对着人群大喊。
“快,还有气,赶快抬到卫生院去!”
发生在行政楼的闹剧最终以厂长助理苏玖的昏迷而潦草收场,但是豫泗酒厂的并购改制却不会如此轻易的结束,这个地处江北的小酒厂也将跌跌撞撞的涌入1984年的时代大潮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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