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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一早便知苏公子是个读书人,然当宋知进到他的庑房时,还是被惊讶住了。
屋里很干净,整齐又素雅,不过一人宽的床榻上挂着浆洗得泛黄的白纹帐。
床榻边还有一张桌案,不大,但是足够日常的记录书写。
桌案上摆着几只质感不是很好的毛笔,还铺着最劣质的宣纸,地上还有几张反复写过数次的废纸,即使已经无从下笔,他还是不肯让纸有一丝褶皱,整整齐齐的叠在桌案边。
宋知环顾一周,发现这房里除了白色便再也没了其他颜色。
朝瑰忍着心疼,走进屋里打开衣柜,也不过就几件里衣和外袍。
衣柜深处有着一个小盒子,周围的漆文都有些掉落,应该是多次抚摸才会留下的痕迹。
盒子最上面是一张小像,是初见朝瑰的样子。
小像下还有一封信。
“朝瑰吾妻,我不知是否能这样唤你,以我如今的身份,我又有什么资格与你并肩而站,我只能顶着我这卑微的身躯,在阴暗的角落里遥远看你一眼。你就要被嫁去大漠了,要成为了别人的妻子,而我与你初见的模样还历历在目,我曾在深夜里多次梦见你的模样,我实在放心不下。你一个人在那么远的地方,是否住的舒心?又是否能适应那边的水土?如果真的有神明,苏某愿意用这苟延残喘的生命,换你一世平安快乐。”
读完此信,朝瑰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她捂着胸口,脚下如同踏着棉花,早已软了,整个人不受控制的瘫坐在地上。
见到这封信,踏入这庑房时,朝瑰才真的相信苏公子已经去了。
他们诀别在了彼此最相爱的时候。
距离苏公子的入殓已过去半月了,朝瑰那时起便缠绵病榻,终日是看着那信入睡。
早有司花房太监来报,御花园中群花都开得极好,来问赵以宸是否需要弄些摆在殿里观赏。
自雨花阁一事结束后,宋知与赵以宸倒过了几日安静的日子。
赵以宸总是会在深夜突然造访漪澜殿,他不说话,也未对宋知如何,只是时常来检查宋知习的字。
即使赵以宸不开口,宋知也知道他很孤独。
肃亲王早就因为皇位与他闹翻,如今最小的妹妹也因爱人离去而有些无法释怀。
朝瑰甚至对他,有了些君臣当中的生分。
这些宋知都知道,但她又有什么资格开口呢?
她自己又何尝不是畏惧着赵以宸,以奴婢的枷锁来锁住自己。
司花房太监来报时,赵以宸正好歇在漪澜殿,宋知想着便要入春了,也是该换换心情了,“陛下,不如将朝瑰公主喊进宫来看看吧,或许她见了那些盛开的花,心情会好些。”
赵以宸端着粥的手怔了怔,宋知又一次看准了他的心思。
他用力地放下碗筷,惊得众人齐身跪在了地上。
他实在是太讨厌这种被戳破小心思的感觉,那种无地自容,那种羞辱,都令他浑身难受。
然他也不愿发脾气,见众人跪了一地,他也有些恻隐,“随你吧。”
御花园的花开得真真是极好,各花入各眼,它们安静地呆在司花房内侍的手中,乖巧地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女。
朝瑰有些触景生情,便提出想一个人去假山那边走走。
宋知见朝瑰难得愿意多说几句,连忙遣退了跟着朝瑰身后的一群人。
刚入假山,便见秋雨桐早已候在了此处。
“我本是不愿再入宫的,你既说有苏哥哥的事情想要告知于我,那你便快些说,说完我好离开。”朝瑰将步摇扶正了些,最初她就有些讨厌秋雨桐,总是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令人感到作呕。
秋雨桐也自知朝瑰不喜自己,但手中所掌握的消息太过令她开心,足以让她忍下朝瑰对她的不屑,“公主可知,苏公子是由谁推举入宫的吗?”
听到苏公子入宫为奴的消息,朝瑰的双眼顿时泛红,紧紧掐着秋雨桐的手臂:“谁?是谁?”
“宋知。”秋雨桐虽快要被朝瑰掐得喘不过气来,但脸上还是带着一丝得意。
“不可能!宋知姐姐不是那样的人。”朝瑰不相信,而有些话一旦说了出来,便就不会再有百分之百的信任。
“公主不信,大可以去问问,那日苏公子入宫时,秦内侍身边的内侍刚好就病了,偏偏那日正好漪澜殿的青玥也出现在那个地方,哪就那么凑巧,偏偏在同一日。”不得不说,秋雨桐很懂得拿捏别人的心思,轻飘飘几句话便挑拨了朝瑰与宋知的关系。
朝瑰半信半疑,喊来了当日同值班的内侍。
“本公主问你,苏公子入宫那日,你可看见过什么其他人?”
“回、回公主殿下,奴曾看见贵嫔身边的青玥姑娘去见过苏内侍。”那内侍有些虚虚假假,也不知是害怕还是怎的,倒显得有了几分认真。
这个消息便像个霹雳一般,正中朝瑰的心脏。
好不容易在数个深夜里缝补起的心脏,在此刻又瞬间碎了一地。
“公主若是还不信,不如去和她当面对峙。”秋雨桐见状,又往里加了把火。
在那一瞬间,朝瑰仿佛又变成了那个无忧无虑,有脾气就撒的公主殿下。
宋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逛得有些累了,在附近随意找了个凉亭,摆了些朝瑰爱吃的糕点,等着朝瑰散完心好填填肚子。
“公主若是知道这是娘娘亲手做的,不知道是不是会开心些。”朝瑰的梳洗嫲嫲看着宋知不断地摆弄糕点摆放的位置,心里有些欣慰。
“我也只是想让她开心些,希望她能做回那个开心、不谙世事的朝瑰。”宋知最终确认好位置,满心欢喜。
宋知刚坐下,便看见朝瑰大步流星地朝这里走来,“快瞧朝瑰那步子,应是开心了些,我就知道喊她来准没错!”
说着,宋知便上前去迎她。
哪知,一个耳光瞬间落到了宋知的脸上。
“本公主且有话问你。”
“宋知悉听。”
朝瑰与宋知独处时,从不使用尊称,今日当着这么多的人面赏了宋知一个耳光,即使宋知云里雾里,还是向朝瑰行了女礼,卑谦着候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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