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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门房又惊又喜,一声“主子”还未出口,却见姜澈把手摆得飞快,这才用空出的一只手捂住嘴巴,生生把那生呼喊摁了回去。
甄英借着旁边的灯火往上看去,只见飞龙舞凤的彩绘门楼下边儿,端端正正一方匾额,上书“吴王府”三个大字,旁边的落款是姜澄,竟是皇帝亲笔题的匾额。
见甄英抬头看那匾额,姜澈调笑道:“你皇伯父是个小气的,当年就藩,只送了副匾额做贺礼,来年进京,你可得好好拾掇他的内帑,给你义父出气。”
两人一边闲话,大门却是打开了,不同于旁的建筑的影壁,却是用了好大一座奇石如山一般立着,看不见府内景色,只隐隐有些折射的反光。
身后众人却是纷纷散了去,只留下父女二人,并几个近身伺候的。
因是晚间,这些奇石嶙峋,不见意趣,只容易磕绊,姜澈一手牵着甄英,身子半护着她缓缓往前,不多时就到了一处角门。
只见内里灯火通明,却是各色彩灯,与外头纸扎的不同,尽是用纱、绫、锦、锻制成,比起百姓家的灯火,却是更加精致贵重。
又不知用了什么机巧,有暖烟缭绕,香风阵阵,其奢华艳丽,简直如人间仙境。
此时方才算柳暗花明,姜澈见没了绊脚石,家里又亮堂,这才把甄英放开,伸手吩咐了下人几句。
绸缎比起白纸,多了自身的光泽,做成花灯,是与纸等截然不同的富丽堂皇。
再行几步,便是两道曲折的抄手游廊,甄英只觉得初见王爷那天,八角轿子上的几盏琉璃气死风灯已然是奢靡至极,却不曾想这王府院内,游廊上挂满了琉璃灯,随着微风轻摇,其光华流转,把整条廊子亮得如白昼一般。
而游廊两旁,假山美石,奇花异草,本不会发光,偏有工匠巧思,把盆景上挂了拳头大艳丽小灯,内置茶盏般一盏油灯。
甄英看得眼花缭乱,到了近前才发觉,那些拳头大艳丽小灯更加华美。竟然是用琥珀、珍珠、犀角、象牙、玛瑙等物,或是镂空雕刻,或是拼接粘连而成。
便是石崇当年的金谷园,也会用这些宝物做装点,然把宝物雕刻成小灯,只热闹这么几日,却是百倍千倍的奢靡。
再往前处,花灯渐渐稀少了些,甄英初时只当是王府财力不济,只在门口张灯结彩充点门面,待到近前,却听得水声潺潺,往近了看,却是一蔓女萝随着泉水垂下,水流甚是湍急,把千百河灯冲到岸边,这才显得空旷了些。
再往前走,嗅得扑鼻异香,却是沁芳润玉,桂楫兰桡之处。
几处院内的水源汇聚成湖,水流才渐渐缓了。
偌大的一个湖面上,除了几只小舟,一池彩灯,无数大红花瓣之外,另有一团花结彩的大船,当中几名歌女怀抱着琵琶、瑶琴、二胡等乐器,歌舞奏乐。
甄英已然看得呆了,远目望去,又见前方众心捧月着一名中年妇人,和着歌舞打着拍子,嘴里痴痴念着,对自己一行人浑然不觉。
身旁的姜澈见了,一把扯下面上鲛纱,三两步上前,抱住那名中年妇人:“母亲,我把英儿带回来了。”
那名妇人被姜澈这么一抱,先是一怔,只听“叮当”两声轻响,是把护甲甩开,双手捧住姜澈的脸:“瘦了。”
此话一出,甄英身后的惜风、怜雨、探雪、听霜四个大丫鬟连忙跪下。
姜澈一手抓住母亲的手,笑着对甄英招手:“探雪她们才是真瘦了,您别吓唬她们,快来看看外……孙女儿。”
吴王太妃方才还沉浸在与儿子重逢的喜悦中,听了这话连忙把儿子甩开:“英儿?”
甄英这才上前,大大方方行了一礼,吴王太妃连忙上前,把孩子搂在怀里。
“受苦了,孩子,真真是受苦了啊。”
方才在王府门口,甄英就有些不安。
她与吴王太妃素不相识,生怕惹来不喜。之后跟着义父进了王府,却被那盛世富贵气象震撼得目瞪口呆,直忘了怕。
此时见吴王太妃一副与自己熟识的样子,不知怎地,鼻头一酸,竟也有几分要哭的冲动。
倒是姜源一手一个,把祖孙俩搂着,笑着说:“好了好了,如今正值佳节,又是一家人团聚,母亲该高兴才是。”
那吴王太妃这才把孩子放过,从仆妇手中拿了帕子擦了擦脸,一边埋怨道:“回了吴郡,不先回家里,倒是找了狐朋狗友厮混。若不是探雪差人报信,你娘这个节都过不好。”
姜澈无奈道:“太医早说了,母亲不可大喜大悲。倘若没有探雪报信,直接见了儿子,惊喜之下怕是要乐极生悲。”
“现在听到报喜开心一次,见到儿子又开心一次,哪里不好?”
吴王太妃却是有几分羞恼:“你当我是宫里那些老太妃吗?”
说着一只手来牵过甄英:“日后医好了毛病,旁的不说,可别学你爹爹,一张讨嫌的嘴。”
众人笑得打跌,姜澈忙来搀扶母亲,却被吴王太妃侧身让开:“咱娘儿俩说话,你莫要来打岔。”
甄英见一旁侍女递了眼神,小心翼翼送了胳膊搀上去,吴王太妃却拍着她的手:“祖母又不是美人儿灯,这么小心做甚?”
一边儿说着,看着甄英,眼神殷切,竟是把满园灯火视若无睹:“他哄你来时,是不是说我年纪大了,身子不好?你爹爹他,最是不着四六的人,亏你见识浅,信得他的鬼话。”
姜澈用西洋表看了时辰,知道母亲爱睡美容觉,连忙提醒是时候就寝,却招来一记白眼:“今儿个高兴,连酒都不曾饮过,怎么就这么歇息下去?哎呀,我却忘了,小孩儿最是贪睡,英儿可是困了?”
甄英在甄家做惯了婢女的差事,熬夜伺候胡氏更是家常便饭,如今虽然有几分倦意,却是摇了摇头,含笑看着太妃。
见甄英这般,太妃微微簇了眉头,又转头问身边人:“今儿个王爷身边人多眼杂,都有谁一直跟着小姐的?英儿在席间可是喝了茶水走了困?”
探雪笑着上前回话:“一路上车马劳顿,小姐今儿白天在车上一直睡着,只辰时吃了两盏花茶,倒是夜里在楼上用筷子尝了尝酒味儿。”
吴王太妃顿时一眼瞪过去:“澈儿是个不仔细的,你们几个也不劝劝,半大的孩子,睡得晨昏颠倒,日后可怎么办?”
姜澈故意露出点儿苦笑来:“母亲说的什么话,难不成还让英儿晨昏定省不曾?咱家何时有了这规矩?”
太妃一边用自己的身子给甄英挡风,一边还嘴:“姑娘大了,总是要出门子,难不成在婆家,不需早晚问安吗?”
众人纷纷叫闹:“姑娘方才回来,太妃就嚷嚷要把她嫁了。”
甄英脸一红,求助似的望着姜澈,却见姜澈一脸促狭,太妃却一把搂住了她:“莫要听她们胡说。”
正当笑闹的时候,却是进了屋子,里头用蜡烛照得白昼一般,太妃在贵妃榻上坐了,把甄英搂在怀中,一边仔细打量,一边又问随行人员路上饮食。
见甄英身材实在怯弱,只道是路上照顾得不仔细。
探雪却“哇”地哭出声:“甄家苛待了我们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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