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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捏碎一头浑身长满绿油油眼珠子的厉鬼,吸摄完它身上的灵息后,陈珩才再次睁开双目来,敛了双目的湛湛精芒,面上神色若有所思。
他此时顶门处已隐隐生出了雾烟缭绕来,时分时合,时聚时散,变化无形。
一身的气息沉凝莫测,好似个渊渟岳峙一般,一望便给人以巍巍然之感,高不可攀,仅是立身在原地并不动作,都牵扯得四周空气上下震荡,浮动非常。
若有道行精深的人在一旁以玄功观望。
便可见陈珩此刻所在之处如是空无一物般,仅是一片空阒,可用肉眼看去,却又真实不虚。
这正是谓之:「虚微髣髴,视之乃沕」,已然是明悟了抱一存真的道理。
练炁九层……
此层级已是九返练炁境界的至极,再无可进之处,只待心念一动,便能够养真化炁,晋升到下一层仙道大境界中去。
早在得了艾简赐下的那斛大造元珠后,他一番服食调气。便已将练炁境界推至了练炁八层。
而在等待所谓婚期的这几日中,陈珩也并未只是在房中枯坐,已将一众晏家人乾坤袋中的符钱悉数用尽。
纵然「太始元真」再是如何的北冥之洋,渊深不可揣度,却也终究是存着定数的。
有了这数百鬼众和符钱来做倾注。
虽然过程不易,却也到底还是达成了练炁九层的成就。
神清气静,耳目灵慧……
这时候。
陈珩只感觉周身上下好似存着使不尽的气力一般,身躯轻灵非常,一股勃勃阳清生气活跃流转于脏腑间,润泽血流。
他此刻只要心念一动,就随时能够扎落玄根,在体内运炼出「炁海」来,成为一位真正道籍注身的筑基真修。
不过想起符参老祖临别时的言语,陈珩略犹豫了一会,还是放弃了这个举动。
「不能轻易筑基?如何才算那不轻易……用「太始元真」来筑我道基,究竟又会有什么妨害?」
陈珩在心中长叹了口气,目芒闪动,一时默然无语。
符参老祖已然离去,纵观左右,却是无有一人能够解答这个疑虑。
便连花神府的谢覃。
莫说这位尚还不是自己师长,并不理会自己。
只怕是侥幸拜入了他门下,却也仍是会得个无言相对……
不成筑基,以现下的区区练炁之身,要如何才能攀登仙道?
而似这般。
岂不是变相的被卡死了道途……
陈珩皱了皱眉,负手沉吟了半晌,终还是眼帘一搭,暂时敛去了诸般杂芜的心绪。
符参老祖临别前的那一番话极是郑重其事,显然是干系性命,要放在心上的,不能够小觑。
而现今,他却是寻不到任何一尊大神通者来给自己些灵光点拨。
这般景状了,多思也是无益,不过是庸人自扰,徒费心神罢。
「看来,唯有走一步看一步了,只盼山穷水尽后,能够得见柳暗花明。」
陈珩心中暗道。
这时,他又真切体会到了有无上等师承的分别。
散修和大派弟子之间,实乃是天壤之别,差距不可以道里计。
若现下他是拜入了一方大派之中,自能向师门长辈们去请教答疑。
哪像如今这般,上天无路,入地也无门……
在他沉吟之际。
被蜃气迷倒的数百鬼众,而今仅剩下了不到半百之数,也俱都挣扎着回复了神智,从无边幻境中挣扎出来。
见得
此人竟是在食鬼练炁,一个个都被惊得亡魂大骇,肉跳心惊。
「醒了?」
陈珩见此也不惊讶,他从袖中取出「浮玉蜃珠」,刚欲施为,却见这珠子的光泽已是黯淡非常,看来是今日多次使用,蜃气不足,需待得再慢慢生化了。
便也收了这件符器,清喝一声,将身一摇,从顶门飞窜出一团白色云雾来,隆隆分出了半百之数,朝蠕动的众鬼一压。
那一缕云絮虽看似轻飘飘,呵气便能吹散,却实有万斤之重。
众鬼被压得眼珠子深深凸出眼眶,喘息艰难,竟是分毫动弹不能,连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
「胎息?竟不是真炁?!」
一头毛鬼在一番体察后,大惊失色:
「你竟只分出一缕胎息就能压得我翻身不得,什么来头?你莫非是八派六宗的高足不成?」
「倒是有几分见识,居然能辨出这是胎息,不过,地渊中的鬼物居然也识得八派六宗么?」
陈珩将目看去,淡淡道了一声:
「只可惜,我并非那般显赫的出身。我若是八派六宗的人,又何至于沦落到这地渊里,依靠食鬼来维系修行呢?」
他朝向出声呼喊的毛鬼走去,在群鬼震怖的注视下,伸手虚虚一划,那丝压住毛鬼的胎息便一个窜动,将它从腰腹处齐齐整整割开,血流涂地。
尔后便有一道浑厚的灵息,如飞蛇般从毛鬼的尸身处电射而来,被陈珩一仰口,便吞入了肚中。
见他神情轻松。
眼睁睁看着这一切的众鬼都死命挣扎了起来,尖叫声音此起彼伏。
从来只见鬼吃人,又何曾有什么人食鬼!
但陈珩的胎息却是沉重非常,任凭众鬼再如何卖力,都不能挪移分毫,只能一个接着一个,步了毛鬼的后尘。
五头。
十头。
二十……
在仅剩下最后两头鬼物还尚且存着性命时。
陈珩体壳表面忽得浮出一层澹澹玉光,令屋宇房梁都一时明亮,衬得他如若一尊倾炫心魂的玉人。
过得数息,那澹澹玉光才渐次黯淡了下去,隐进了皮膜筋骨中,不复得见。
「玄境五层,离玄境六层也已然不远……只要再吞食上一些鬼物,应当便能擢升至玄境六层了。」
玄境六层的太素玉身,便已足够在筑基境界中,难觅敌手了。
他眼下虽还尚不能够行筑基之事,提升自己的仙道功行。
但是太素玉身,却并无此碍!
这门肉身成圣的神通乃是太素丈人创出,更是入得道廷的地阙金章之列。可以凭借人身气力,去匹敌那些玄劫受命,自混沌生出的先天神怪们,威能极是不凡!
左右现今也不好擅自提升仙道境界。
而太素玉身亦然是一门不俗的护身手段,更兼之其对灵气的所需亦是甚多。
鬼物尸身们上的灵息,便也被陈珩用至了这门肉身成圣的大神通之上……
这时。
一个黑影忽得微微动了动,将腿一蜷。
陈珩注目看见,见得场中仅剩下的两头鬼物,正是宋如朴和一只大头鬼。
大头鬼已是涕泗横流,一脸了无生趣的模样,任凭宰割,只想要个痛快。
而宋如朴却是装成一副死狗的模样,四脚朝天,双眼翻白,仿佛是陈珩那缕胎息已然压得他三魂丢了七魄,行将毙命当场。
只是自从陈珩食鬼开始,他便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暗自化解了胎息的压制。
一个又一个身位,没有引起任何注意的,翻滚到了门槛处,
半边身子已然挪出了正厅之外。
陈珩见状,心下笑了一声。
在将大头鬼抬手斩杀,取了他的灵息后,便也长袖一振,飞出一道青光,斩向僵卧在地的宋如朴!
一时青芒飞溅,锐气破空。
青律剑虽还未近身,却已有一股砭人肌骨的森森剑意袭近,让神魂中也有一股隐隐的刺痛之感。
噗!
值此生死关头之际,宋如朴也顾不得再伪装了,只深悔自己装死的功夫还是不到家,慌乱抛出来一物,护在面门处。
此物刚抛出处,还尚是一点盈盈星光,但迎风便长,很快就化作了一面紫金相间,宝光隐隐的龙头小盾。
「等等!这位兄长,小弟还有话说!」
咻!
青律剑穿空杀来,与龙头小盾硬撼了一击!
虽堪堪挡下,但巨大的反震力道却是让宋如朴几欲吐血,着慌后退了几步,几乎被门槛绊倒在地。
「小弟是个景修!与生人相善!从未享用过血食的!」
青律剑一击不中,便顷时远遁开来,化作一条青虹,在梭巡一转后,瞅准了一个微小空隙,又纵横杀来。
龙头小盾奋起上迎,却仅是一击便霎时被打得灵光涣散,而青律剑并不罢休,继续横空连斩。
在一连串刺音之中,才过得了数息,宋如朴便亡魂大骇,眼神闪烁,终是狠下了心。
「我有一桩大机缘要相告!」
他不管不顾般一挥手,索性将龙头小盾收回体内,再无防护,张开双臂,闭眼大叫道:
「是阴蚀红水——」c
刷!
破空声刷得一止!
过得半晌。
宋如朴才敢颤巍巍睁开眼来,咽了口唾沫,手足都发颤。
只见得一口飞剑正抵在自己眉心距离三寸处,寒光凄凄,如长蛇吐信,让宋如朴后背不禁寒毛倒竖。
「阴蚀红水?」
陈珩开口。
「……的的确确是阴蚀红水,正是幽冥真水的子水之一!」
宋如朴如是从梦中惊醒,恍惚了一阵后,才回过神来,连忙开口道:
「小弟知晓阴蚀红水的修行之道,还请绕我一命!」
此话说出后,见陈珩却并不接口。
宋如朴愣了片刻,才一拍脑袋,猛得反应过来。
「那个,一时失言了……小弟知晓的阴蚀红水,乃是一处仙道高人所留下的传承。宋某福缘浅薄,却是并未有幸得见其中关窍,还口述不出……」
他陪着小心,道:
「不过那处传承却离我洞府不远,这位兄长若是有意,我也可领你前去。说不得,兄长便就是那个有缘人呢……」
「传承?」
陈珩目视向他,淡淡开口道:
「哪位仙道前辈,会在地渊这等地界留下传承来?还是阴蚀红水这等上乘法门?」
「中乙剑派!」
这时,宋如朴万分笃定,拍手答道:
「我曾亲眼见得这位前辈削山成柱,在其上刻下了「阴蚀红水」的修行之道!
他自言是出身于八派六宗之一的中乙剑派,来此地是为了借无量阴气来修炼一桩大神通,小弟绝不敢诓骗兄长!」
八派六宗。
中乙剑派?
陈珩心头微微一讶。
这方玄门却是并不在东弥州之内,而是在远在东浑州,同太符宫和魔道的神御宗在一方州土上。
胥都天之内,若论剑修的人数之众,剑经之玄妙幽微,便以中
乙剑派做为最胜。
纵是放眼宇外,将附近几座天宇相加,也都无一门一户可及!
据道书中的言语,自从立派以来。此方玄门便是连剑仙,都曾出过不下于五指之数,可谓威名赫赫。
而中乙剑派中流传最广,也最为人称道的,却是那句「凡十六前悟不得十步一杀者,不可以入我门下」——
即便是八派六宗内,中乙剑派也是收徒最为严苛者,未有之一。
不似玉宸派和先天魔宗那般,存着下院和诸多的道脉。
也不似阴景派,是几个家族轮番把持权位,往往父死子继。
太符宫和北极苑人数虽稀,却是极为看重缘法,好歹还有寥寥一丝可能。
而中乙剑派,你若是十六前悟不得十步一杀。
纵是再如何天资绝世,都不能够进得蓐收谷去,入门参玄……
陈珩沉吟了片刻,半晌后,忽得抬袖收了青律剑。
还不等宋如朴惊喜,他再将手一指,却是弹出了一页契纸来,以胎息做笔,沙沙写就。
「该你了。」
陈珩将法契一递,目视宋如朴:「你应当明白我的意思吧?」
宋如朴僵硬伸手接过,只望上一眼,脸色便有些发青。
「等等,兄长莫非还信不过小弟的为人吗?纵然是在景修之中,宋某也是有名的诚信君子了!」
他后退一步,讪讪道
「这个,不签法契行不行……」
陈珩不言不语,只将长袖一抬,里内隐隐有一道青毫似虹,在蜿蜒虚浮。
「等等,签!签!我签!」
宋如朴吓了一跳,连忙将浮在半空的法契劈手夺过。
待得法契已成,心神中蓦然多出了一股仿是生死操之于人手的古怪感触,才抹了把冷汗,心头稍松。
「如此,便请容尊驾替我解惑了,中乙剑派的那位前辈和阴蚀红水之间,到底是怎一番来头?」
陈珩略一拱手,道。
「怎敢,怎敢。」
宋如朴心头苦闷,嘴上却并不耽误工夫。
不知过得多久,等他终是口干舌燥说完后。
这时刻。
陈珩面色仍是平平,可眼底细微处的神色,却平添出了几分异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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