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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穿着一袭朱景道袍,长发垂肩,面容精致,如若冠玉一般,略有阴柔之气。
而在其肩上,立有一头三眼蟾蜍,约莫拳头大小,也不知到底是何异种,陈珩也未能一眼便认出蟾蜍的来头。
“乔启?你见我还活着,很是意外吗?”
错身而过时候。
乔蕤也自是注意到了那少年,一张小脸微微冷了下来。
“我……我……”
乔启闻言大惊,忙停了遁光,慌乱看向乔蕤,目光躲闪,一时手足无措,面对这诘问,竟是说不出什么话来。
“你祖父不知天时,偏要同族主相争……那你落得此般田地,又究竟能够怨谁?!”
半晌之后。
乔启顿了顿心神,忽冷笑了一声,厉色答道:
“看在同族的份上,我规劝伱一句,若你能够说得乔鼎来降,那一切风波自然便熄了,大家都能相安无事!如若不然,将来你的下场,想必也是不太妙,只怕难逃一个身死魂消!”
乔蕤淡淡看着他,声音中有一股前所未有的凛冽:
“天时?顺着族主的心意,才算作是天时吗?当初族主登位时候,他可是掩饰的极好,连祖父都被骗了过去。乔启,同你们交游的那位大长生者绝非是好相与之辈,他只是想将水搅浑,以便从中得利罢了,勿要做到最后,却只是徒劳为那位做了嫁衣,自己什么都未得手,反而被乘隙而入,连祖宗基业都被那位大长生者夺去了。”
说到此处。
她顿了顿,直视乔启,语声依是平静:
“至于祖父的心意,也并不是我能够左右的,我猜疑今番事情只是你们这一脉的决断,族主应也是被你们蒙在鼓中?至于到底是要如何,不妨听听族主的意思。
看他是要彻底撕破脸,行自损手足之事?还是不痛不痒将你们责罚一番,继续维系着这表面的和睦功夫?
不过以族主的性情,我想也应是后者的可能居多。”
乔启支吾几声,一时竟不能答。
他本有心再放几句狠话,目光在触到陈珩时候,心下却陡然一跳,后背阵阵发寒。
如是被某种凶烈猛兽盯上了似,神思一阵恍惚,肌肉不自觉紧绷起来。
“原来竟是同陈珩勾搭在一块了……难怪,难怪你能活到至今!”
乔启在这一眼之下,心下难免露怯,只觉脚下似是一股力道生起,在不断催促他远离此人。
这异样感触,实是他肩头的三眼蟾蜍之功。
此兽乃是天地异种,虽并非神怪之流,但也自有玄妙,甚至在胥都天中都早已是绝了种,还是特意从曲泉天得来。
在陈珩也不刻意收束气机下,三眼蟾蜍只觉是心悸欲死,而因主奴法契的缘故,这感应自是一五一十传至了乔启之身,令他也感同身受。
“口舌之争无益……且看今后!且看今后!”
他恼羞成怒将袖袍一甩,也不敢多言,便急匆匆驭炁离去,颇有些狼狈姿态。
而这时东南方向,又有两道彩光迤逦而来,甚是灿烂缤纷,在彩光中立有两名姿容姣好的女子。
她们见乔启慌张而走的模样,先是讶然。
而旋即待得目光转到乔蕤之身时,又俱是一怔。
“小乔……”
一个十七八岁上下,罗裙曳云,貌态洁朗的女子脸上现出挣扎不忍之色。
她叹息一声,刚欲开口,却被身旁同伴暗暗扯了一把,想说的话也全被堵了回去,只能无奈作罢,转身便走。
“……”
乔蕤眸光微微黯了黯,默默点了点头,一言不发。
这时。
在一旁看着的郑贺早已是惊得魂不守舍,只能暗暗叫苦。
他特意为陈珩等引路,也不过是打着攀谈结交的心思,想讨个善缘来。
不过听方才的言语,善缘是否结下,实是未知,身边这两人是桩不小麻烦,倒是确切了。
但事已至此,郑贺也不好抽身离去。
他只能强装出一副笑颜,将身恭敬一引,把坐下的丹顶大鹤拍一拍,继续在前引路……
……
鹤鸣山共有七座峰峦,各是五音峰、狮吼峰、扫霞峰、百丈峰、兴云峰、支离山以及罗烟峰。
而为表敬意,这几家小族在相商一番后,刻意将罗烟和五音两座峰头给让了出来,以供四院的上师和弟子居住。
放眼望去,巉石巍峨,叠云耸翠,满山俱是花色灿然,处处可见流瀑澄潭,数不胜数,一见便知气象不凡,是处仙灵之地。
而待得郑贺将陈珩引至了一处琼宫后。
他也不多言,只对陈珩讪讪笑了声,便打了个稽首,急匆匆告辞离去。
陈珩知他不愿多惹麻烦缠身,也并不为意,在同样打了个稽首回礼后,便向琼宫外的两名女侍报上了名号,请求拜见。
见了长嬴院的槐序符牌,那两名女侍也不敢慢待,万福一礼,便入内通传了去。
这一等,倒是未过多久,陈珩和乔蕤便被唤了进去。
两人转过几重廊道,至了里殿。
便见主位处的沈爰支正缓缓放下一卷墨画,美目一扬,视线看来,淡淡一笑道:
“我知你必是无事的,看来,果然无差。”
“多谢上师先前的示警之恩。”
陈珩打了个道稽,言道。
沈爰支闻言笑了一笑,也并不多言,只是目光在看向乔蕤时候,略停了一停。
在长阶之下,小女郎头戴花冠,穿着一身湖绿色的长裙,杏眸乌亮明媚,皓齿朱唇,脸上的神情安静又认真,明艳绝代,光彩溢目。
如若一颗开得正繁的幽静花树,叫人忍不住将目光定于她身……
“密山的二乔,倒是久闻了。”
沈爰支收回目光,也并不意外,只缓声道:“你身上之事,我已知晓,我虽同你祖父并未有私交,但他若能够上位,对玉宸而言,倒也是可省却一桩麻烦。
这几日。
你不妨就留于此宫中,静待你祖父那一脉的来人吧。”
乔蕤闻言心头一颤,连忙抬头,问道:
“敢问上师,我姐姐和几位叔父还未有消息传来吗?这几日我曾传讯过去,却始终未有应答。”
沈爰支摇头,道:
“我听闻密山如今已是个许进不许出之相,风波不小,他们的消息,恐怕你还需再等几日。”
……
……
而另一处。
在乔启拱手一礼,小心翼翼退出了宫观之后。
谢羽和乔静仪对视一眼,彼此心中都是微有些讶然。
“我只是想来你这处讨一杯清茶喝喝,谁曾想,倒是听得了这桩奇事?看来是不虚此行了……早在谢瑞的死讯传开后,我心中便隐隐猜疑,今番恐怕是难以拿住陈珩了,族中也是为此争吵了一番。
但真得了他还活着的讯息,倒也的确是令我心内怅然。”
寂然片刻后。
谢羽将手中轻轻往桌案上一放,笑道:
“不过这乔启倒是颇有些神思不属的模样,几次在应答时候失当,他是怎了?”
“小儿辈没见过什么世面,让谢兄见笑了。”
乔静仪淡淡答道,并不动声色。
她生得娴雅秀美,带有殊色,一袭藕白颜色锦绮衣,以玉带束腰。
身周有三朵彤红霞云回转,若星精之灿,甚是耀眼,威仪自足。
“不过乔蕤竟是同陈珩搅合到了一处?也不知他们是如何藏的,这几日里,你我两方在寻他们时候,可是下过都死力的了……”
谢羽眸光微沉,缓缓叹了口气,言道。
不得不说。
到得这般田地,纵是他再有心想要动手,也是无能无力了。
世族虽在下院之中势力不小,但也远非是可以一手遮天的。
于众目睽睽之下,若再行一次所谓魔道妖人劫杀的事情,那无疑便是将天下人当做蠢物来看待了,也必是会惹来玉宸派的关注。
此事可一却不可二。
更难以有三……
再加之卫琬华和修成了阳魔无英法目的谢瑞,这二人俱是死得不明不白。
已是有不少世族中人疑心,这是玉宸派在暗中出手,欲护住陈珩性命……
因如今到底还不是同玉宸派彻底撕破脸皮的时候,世族还未做好此等打算。
更何况对陈珩杀心坚决的,也唯有那些被陈玉枢祸害狠了的人,并非世家的全数。
余下不少。
皆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只是欲做个顺水人情,才默许了此事……
但在经了卫琬华和谢瑞之事后,这余下之人的行事便难免要瞻前顾后,畏首畏尾。
谢羽虽是认定陈珩今时若不除,日后必成一大患害。
但奈何人心不齐,顾忌重重。
他尽管颇得族主的看重,在面对此情此景,也唯是叹息而已,只能观望日后,再做图谋……
“既然这两人在一处,那却也是方便你我动手了,他们两人,一个才方修成紫府,而另一个,才只是筑基境界……”
乔静仪瞥了谢羽一眼,道:
“若他们胆敢去到流火宏化洞天中,似洞天这等隔绝内外,欺天瞒地的道场,岂不正是一处绝妙的葬身之所?”
谢羽笑了一声后,摇头:
“如此这等形势,只要是个聪明人,都不会去洞天中冒险,你这如意算盘,可是打错了!
不过截杀乔蕤一事,可是牵扯不小,君尧寿尽坐化后,陈珩已是去了座最大的靠山,只是那些人顾忌卫琬华和谢瑞的死,才不敢进一步下手罢。
但乔蕤不同。
乔鼎那一脉的人,可是都还好端端活着……”
话到此处。
谢羽顿了一顿,语声中略有探寻意味:
“而你们的这番行事,难道就要草草收场了不成,连个乔蕤都没能杀成,只是落个不上不下?同我一般,雷声大,雨点下?”
乔静仪面色冷淡,不发一言。
谢羽也丝毫不以为意,只屈指轻敲了敲案几,自顾自言笑道:
“如今四院都是齐聚在鹤鸣山,众目睽睽下,你们不会胆大妄为到,冒着触怒玉宸的风险,也要遣人杀了乔蕤吧?若真个如此,我倒是的确要高看你们一眼,自愧弗如了!
让我想想,这不会是乔文敦老先生的主意罢?
他同乔鼎有着杀子之仇,且此老的行事,也向来最是疯癫不过的,在他被神御宗开革出门后,就更是肆无忌惮了,如今他是乔氏的家老,手握重权,若是他做出此事,倒也并不离奇了。
只是不知。
乔文敦老先生预备何时动手,是——”
话还未说完。
乔静仪忽得冷眼瞥了兴致勃勃的谢羽一眼,面露不悦之色。
“……”
谢羽见状,也只能将肩一耸,淡笑一声,收了话头。
即是乔静仪并不欲直言相告。
但他也是猜出。
以乔文敦的凶戾脾性,好不容易是乔蕤主动现出踪迹了,他绝不会错过此良机!
一旦众人进入流火宏化洞天。
那以乔文敦的神通,也无法在短时间破开洞天的壁障,速杀乔蕤。
而迟则生变,若等得乔蕤从洞天之中出离,那时候,乔鼎一脉的人纵然被拖延,也是要反应过来护卫了,不会给乔文敦可乘之机。
如此一来……
“看来乔文敦若要动手,也只是会选在流火宏化洞天开启之前,就在这二三日之间了!”
谢羽暗自心道:
“看来我是需躲远一些,以免到时候惹了麻烦,连说都说不清楚。”
之后,两人又尴尬不尬攀谈几句。
见乔静仪有送客意思,谢羽也不多拖延,马上便起身告辞。
不过在临出门之际。
他又忽得转身,看向乔静仪,微微一笑,道:
“师妹,听闻乔氏和谢氏最近有意令你我结为道侣,不知师妹对这桩事,心中是如何作想?”
“提这个,为免还是太早了些,师兄还是等得修成了元神道果,再来言说此事罢。”
乔静仪不冷不热道。
“元神?”
“师兄既是要与我结为道侣,那法相之品秩,至少也应是中等。”
“好!”
谢羽深深看了乔静仪一眼,仰天大笑了声,转身就走:
“那我便等得修成元神,再亲自登门前往密山,向师妹提亲!”
……
……
与此同时。
陈珩和乔蕤也自琼宫中走出。
他眼帘垂下,眸光看向乔蕤,微微沉默了片刻后,道:
“对于沈经师的那番话,乔师妹以为如何?”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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