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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台宫中。

已从三人座谈,变成夫妻对答。

拜上卿,领相邦,兼国尉的嬴成蟜,已走了有一盏茶的时间。

放置在桌案上的茶汤已经有些凉了。

阿房没要那些宦官,宫女入内侍候。

自行为始皇帝撇弃凉茶汤,重续热茶汤,面色略有忧愁。

“国尉,相邦两职集叔叔一人之身,此举是否太过冒险。陛下当初撤销相邦,立左右两丞相,是因为相邦职权太大。今日重立相邦不说,怎么连国尉也一并给了出去。”

始皇帝浅唱茶汤,脑中想着方才嬴成蟜的反常表现,随口对皇后道:“房儿觉得,成蟜有没有这个能力。”

“叔叔能力自然是有的。”

阿房自赵国时,便是始皇帝贴身侍女,对始皇帝一切事情都了如指掌。

其本就是当年一切事宜的参与者,嬴成蟜很是熟悉,知道嬴成蟜处理政务的本事。

一个未满十岁就为秦昭襄王批改奏章,被秦昭襄王内定为王的人,做个相邦绰绰有余。

又于白日从始皇帝嘴中知道了马鞍,马镫,马蹄铁三物,以及屯留之耻和收服李牧的细节。

不战而屈人之兵,屈的这个人还是让秦国铁蹄不能寸进的赵武安君李牧。

前国尉尉缭,秦**神王翦。

两者加在一起收拾不了的李牧被嬴成蟜收服了,这给个国尉,也完全没问题。

“但军政大权都被叔叔抓住,若是叔叔有什么异心的话……”

阿房点到即止。

“朕能信任魏人尉缭,胡人隗状,秦人王翦。怎就到了亲弟,却信任不得了呢?”

阿房叹了口气。

“陛下又在哄骗我。这三人不为嬴氏一族,造反称王,名不正言不顺,宗室不会支持。叔叔可是嬴氏一族子弟,就是推翻陛下统治,宗室也不会插手。”

“叔叔可以相邦之职拉拢朝中大臣,可以国尉之职接见军中武将。长此以往,就算叔叔无心造反,也会被下面人裹挟不得不造反。”

“蒙骜今日能为叔叔披甲执剑,明日就能调动兵马。”

始皇帝耐心听完,笑道:“这便是你中途变卦,不依先前所言,顺着成蟜言语要释放阿母的原因乎?”

“有太后牵制,要好上一些。”

“阿母当年可是差点杀了你。”

“太后无论如何对我,终归是心向陛下。”

始皇帝揽阿房入怀,拥着佳人,深深吸了口气,脸上露出满足笑容。

“朕的房儿只有一点不好。”

阿房埋在始皇帝怀中的俏脸,露出一丝哀愁,环抱着始皇帝的双臂更用力了些,似乎是怕失去始皇帝。

她轻声呢喃:“不能为陛下生个公子。”

当年始皇帝执意立她为后。

赵姬,吕不韦,这两个敌对的人在这件事上却达成一致,坚决反对。

阿房出身卑贱只是一小部分原因,最大的原因就是阿房没有生育能力。

嫔妃可以无所出,但一国之后不能。

赵姬要始皇帝立阿房为妃,始皇帝执意立后,赵姬为此差点杀了阿房。

“乱说甚。”

佯怒瞪了一眼阿房。

“是不够信任朕。”

始皇帝下巴搁放在阿房肩膀,在阿房耳边道:“今年是始皇帝元年,不是秦王政元年。”

……

嬴成蟜自章台宫出来,便满脑子嗡嗡作响。

一进一出,他就从一个秦国闲散长安君,变成了手握秦**政大权的相邦,国尉。

这种晋升速度,在秦国也是绝无仅有。

就是当年推动变法,为秦孝公代言人的商鞅,也没有如此殊荣。

这份殊荣不管放在哪个秦臣身上,都是足以大摆宴席,宴请三天的大喜事。

但放在嬴成蟜身上,嬴成蟜却想大哭三天三夜。

还好还好,起码把赵香炉放出来了。

让赵香炉知道皇兄这么安排我,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有赵香炉作妖,我这个班肯定上不长。

赵香炉,快点派下一波刺客杀我吧。

或者动用你的势力,伱从雍地带回来的人也挺多的啊。

嬴成蟜一边走,脑子里一边胡思乱想。

其身后跟着盖聂,但嬴成蟜不想搭理。

谁会愿意搭理一个三番五次给自己添堵的人呢?

白日的咸阳宫没有黑夜那么渗人。

衣甲鲜亮的郎官,和相貌可人的侍女,看上去还都是蛮养眼的。

不需要对答那么多的口令,在蜿蜒长廊中穿行,赏一池绿水万鲤游。

如果不在意郎官手中那森寒的青铜长戈,这其实还是一件蛮惬意的事。

“陛下昨夜亲斩太后身边侍女,未留一个活口。”

盖聂跟着嬴成蟜行到一个八角廊亭,轻声言说,似是自言自语。

嬴成蟜脚步一顿,转身怒容满面,大声喝道:“他有病吧!那里面还有我的人!他斩我的人作甚?你倒是拦着点啊!”

站在八角廊亭值守的郎官目不斜视。

如果让这个郎官知道,嬴成蟜口中的他是指的始皇帝,此刻肯定就不能站得这么安稳了。

“想拦,没拦住。”

“滚犊子,你能打他十个!”

“聂能打十个陛下,不能打十个章邯。”

章邯。

嬴成蟜瞥了一眼盖聂,坐在廊亭内的石凳上,道:“把昨夜之事说与我听,你去把章邯给我叫来。”

后面这半句话,嬴成蟜是指着廊亭内,双腿打哆嗦,手心出汗让长戈汗渍渍的值守郎官说的。

郎官目视盖聂。

嬴成蟜在明面上,没有权力指挥郎官,郎官不受嬴成蟜指令调遣。

但盖聂不同,盖聂没成行玺符令事之前,除了暗地里的暗卫统领身份,明面上还挂了一个宫中行走的官职。

这个官职顾名思义,就是能在咸阳宫随意行走,可以随意遣调三名以下郎官。

面瘫点点头。

“唯。”

郎官这才低头领命,转身去找章邯。

一路上,这个郎官一直很是纠结。

我到底要不要把长安君,盖先生编排陛下之事告诉陛下……

盖聂站在嬴成蟜旁边,以不含半分感情的论调,将昨晚在甘泉宫发生的事尽数复述了一遍。

嬴成蟜越听,脸色就越是难看。

他这时候才知道,赵姬已经是光杆司令,手下没有人了。

一个没有可用之人的赵姬,哪里还能对他造成什么限制。

始皇帝就算不将赵姬软禁在咸阳宫,赵姬在明面上也失去了阻碍他的能力。

在朝堂上,始皇帝对赵姬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你说的不算。

在私下里,没有人手的赵姬不能再对嬴成蟜行刺杀之事。

赵姬现在能做的可能就是跑到长安君府去大闹一场,但那都用不到嬴成蟜出面,韩太后韩姬就能怼走赵姬。

赵姬,已经不能再作为嬴成蟜上不了班的借口。

“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

盖聂下午去过长安君府,如果想告诉嬴成蟜,当时就能告诉。

但盖聂当时没说,一直拖到嬴成蟜从章台宫出来才告诉嬴成蟜。

嬴成蟜眯起双眼,盯着盖聂看了又看。

“盖聂,你变了。以前的你绝对不会对我隐瞒这种信息,你想做什么。”

“昨日之事,让聂觉得,公子所言才是对的。王位要公子来坐,天下或许会变得更好。”

“我坐个屁,你也和酒鬼,结巴他们一起犯病是不是?你趁早给我打消这个心思!”

嬴成蟜气够呛,他是真没想到盖聂现在也想让他当皇帝。

在他众多门客当中,盖聂是很特殊的一个存在,盖聂不想让嬴成蟜为王。

爱游历的盖聂走过许多地方,看见过易子而食,瘟疫横行。

血入江河十里赤红,盛夏战场寒意森森。

盖聂在江湖中被冠以剑圣之名,但盖聂本人,极其讨厌争战。

因为见识过人间惨状,所以才更珍惜来之不易的太平。

所以盖聂自长安君府入了咸阳宫,成为了始皇帝身边的一道屏障。

赵人盖聂,放弃了国仇,一直尽心尽力地保护灭了赵国的始皇帝。

除了始皇帝,盖聂不认为有谁能够让这个天下太平下来,哪怕是表面太平。

嬴成蟜,也不行。

“公子一直看重太子扶苏,聂先前不以为意,不解什么叫做仁。昨夜之事,让聂稍微明白了一些。公子既有能力,便多做一些事罢。”

“我做的还不够多?我给墨家,公输家提供思路,改进武器,农具。我给农家提供思路,以粪浇灌庄稼地,杂交优良作物,提升粮食产量。我让吕叔去韩国,收韩地……”

“公子。”

盖聂打断嬴成蟜滔滔不绝言语,正视着嬴成蟜,一脸面瘫。

“你本人在做什么呢。逛楼台,酿酒,做美食,睡大觉,写……”

“怎么?”

嬴成蟜一脸冷笑,也打断了盖聂言语。

“我就非得事事亲为,在你眼中才算是做事?上位者劳人,中位者劳神,下位者劳力。这个道理都不懂乎?”

“言语争辩,我不是公子对手。聂只知道陛下每日批阅奏章至少一石,睡不足三个时辰。公子,别再找理由开脱了,你就是贪图享乐。”

剑心通明的人就是不好骗。

嬴成蟜翻个白眼,道:“就算我天天和皇兄似的,睡得比狗晚,起的比鸡早,这个世界变化进程也快不了多少。

“这就和你练剑一样,练五个时辰的剑,你提升飞快。第六个时辰,你累的手臂都抬不起来,姿势都站不稳。再强行练剑,也起不到甚效果。”

“我把事情都分发下去,专业的事教给专业的人来做,这就是五个时辰。你非要我再去做些什么,这就是第六个时辰。”

盖聂手扶宝剑。

也不知道怎么反驳嬴成蟜,因为嬴成蟜说的很有道理,但他就是觉得哪里不对。

想着坐在王位上,每日忙忙碌碌的嬴政,再对比每日无所事事的嬴成蟜,盖聂道:“公子与陛下之差别,在于不为王也。公子若为王,练剑就可由五个时辰变成八个时辰,十个时辰。”

十个时辰,你怎么不去死啊!

嬴成蟜呸了一声,道:“你做个人罢,你比996都牛皮,资本家见你都得叫大哥。”

两人说着话。

穿着黑色甲胄,上有两只骷髅的章邯随着先前离去的郎官,到了。

“拜见长安君。”

章邯低首俯首,不等嬴成蟜回话,就收手直立。

嬴成蟜上上下下打量章邯甲胄,眼中很是满意。

“看来章郎中令很喜欢这套甲胄。”

这套甲胄是嬴成蟜送给章邯的,是嬴成蟜按照记忆中《秦时明月》动漫中章邯所穿甲胄复刻出来的。

本来他还想训练一批人给章邯做影密卫,被始皇帝以和暗卫职责一致给拒绝了。

“只恨未有影密卫伴身。”

章邯道。

一句话说的嬴成蟜眉开眼笑,指着章邯冲盖聂道:“学学学学,什么叫说话的艺术,章郎中令比你强多了。”

舔狗。

盖聂心想,不理不睬。

笑了一会,嬴成蟜拍着身边石凳对章邯道:“来,坐下说。”

章邯拱手称谢,坐在嬴成蟜身边。

“章郎中令,你能坐下,盖聂不能坐下,你可知为何啊?”

因为这厮不会说话。

章邯心念,口上却说:“章邯不知。”

“那你知不知道,这么大的药味是哪来的?”

虽然嬴成蟜脸上的笑容一直没变,但章邯却从中听出了一丝危险信号。

“是从盖先生身上散发。”

昨夜盖聂被杖责二十,没有一丝折扣,打的血肉模糊。

药味来源,就是敷在盖聂臀部上的药物。

章邯知道,嬴成蟜是告诉他,盖聂不能坐下,是受了二十杖责。

“盖聂被打,你没有被打。盖聂无法坐下,你却能坐下。本君觉得,这很不公平。本君想打你二十杖责,你意下如何?”

“不必。”

章邯还没言语,盖聂先行说话。

嬴成蟜凌空虚指点着章邯,冲盖聂笑道:“本君在问章郎中令。”

盖聂沉默不语。

章邯沉默不语。

依然纠结要不要告诉始皇帝,嬴成蟜和盖聂编排始皇帝的值守郎官额头沁出冷汗,没心思再胡思乱想。

他现在想逃离这座廊亭,换到别处值守。

郎中令章邯,是郎官的最高上司,在郎官们心中地位极高。

位居九卿的章邯,被嬴成蟜问能不能杖责二十,没有出言反对,而是沉默不语。

这幅场景,让值守郎官吓住了。

郎中令大人,怎么好像很惧怕长安君……

沉默数息,章邯低着头,嗓音沉重地道:“盖先生是不敬陛下被杖责二十,不知章邯受这二十杖责,其名为何。”

“莫须有。”

嬴成蟜淡淡地道,看向站着大气不敢出的值守郎官。

“你来执行,也不用去找廷杖了,就用戈好了。”

青铜长戈一大半尾部都是棍状,当做廷杖来用也没什么不可以。

值守郎官一哆嗦,看着章邯,不敢言语。

莫须有,莫须有。

连编个名字都懒得编乎?

章邯自嘲一笑,伸手解开甲胄。

沉重甲胄被他随手扔在地上,溅起一片尘埃。

郎中令自行趴在嬴成蟜面前石桌上,猛然一声厉喝:“来!”

值守郎官一咬牙,横握青铜长戈。

站在章邯身后,以尾部青铜棍柱击打章邯屁股。

啪~

清脆响亮的声音在廊亭中回荡一圈,飘出廊亭,在方圆数十米范围内游逛。

在这个距离内,有着十余名郎官。

听到声音,纷纷在脑海思索。

谁被杖责了?

听这声音倒是下手不重。

杖责这种事,可轻可重。

郎官们几乎都能掌握其中分寸,知道怎么打声音响大力道轻,怎么打声音小力道重。

只要一听杖责声音,这些郎官们就知道这次下手是重还是轻。

他们站姿不动,但是目光却都瞟向声音来源处。

当看到石桌上趴伏之人身边地上,是那身标志性的黑色骷髅甲胄。

当看到坐在石凳上的人,是嬴成蟜而不是始皇帝时。

郎官们尽皆震惊难言。

郎中令大人,不是被陛下杖责,而是被长安君杖责了?

还好长安君不解此中门道,郎中令大人不会受什么罪。

啪~

啪~

啪~

……

一下有一下响亮脆响,有节奏得在八角廊亭八个角转圈。

没多久,二十杖责就击打完毕。

施行的值守郎官大汗淋漓,脸色霎白,双腿发软站立有些摇晃。

倒像是他才是那个受杖责的人。

章邯双手撑着石桌,正要爬起。

“再来二十。”

嬴成蟜淡淡地道。

章邯双手一停,想抬头怒视嬴成蟜。

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双手一松力,重新趴在了石桌上。

“来!”

得章邯命令。

值守郎官咬牙,再次以青铜长戈尾部击打章邯。

啪~

又是一声与方才那二十声一般无二的清脆声响。

“用力!”

章邯厉声喝道。

他知道,他只能不打丝毫折扣地受这二十杖责。

不然嬴成蟜不会满意。

值守郎官不由自主地抬头看了嬴成蟜一眼。

嬴成蟜捕捉到他目光,送上了一个善意的微笑。

值守郎官立刻低头,盯着章邯的屁股,心有惊惧难言。

闭眼酝酿两息。

值守郎官睁眼。

青铜长戈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其尾部再次落在了章邯臀部。

啪~

这声音,和前面二十一下不一样。

很是沉闷。

附近郎官们看着廊亭中间,执行杖责的值守郎官眼中一凝。

这小子怎么真打?

郎中令大人到底犯了什么错,二十杖责还不够。

随着杖责继续,一丝血腥气自章邯屁股上散发开来。

章邯臀部洇湿范围由大拇指大小,很快就变成拳头大小,最后连成一片,再没有哪里是干的。

由于章邯甲胄里面穿的是黑衣,所以看不出那洇湿的是水还是血。

又是二十杖责过去,章邯脸色霎白,和值守郎官的脸色一样。

值守郎官将长戈杵在地上,低着头大口喘气,身前阳光忽然被挡。

值守郎官一打哆嗦,不敢抬头,呼吸渐渐平缓。

就听见一个很是和善,略带笑意的声音,自其面前响起。

“还差一下。”

值守郎官心神一吓,双膝一软向后一倾,手中长戈没拿稳倒向右侧。

走到值守郎官身前的嬴成蟜,一只有力手臂扶住值守郎官,另一只手抓住青铜长戈。

值守郎官站定脚步。

“多谢长安君,大人。”

“打了这么久都打累了,最后这一下让我来罢。”

不等值守郎官言语。

值守郎官双手才能挥舞起的丈许青铜长戈,嬴成蟜单手就抡起来了,还在空中划了一个大风车。

长戈带着风雷之音,冲着裤子下摆滴红色血水的章邯臀部迅猛下冲。

章邯闭目咬牙,全身绷紧。

听声音,他就知道这一下能要了他半条命。

他能躲,但是他没有躲。

一直关注这边的郎官们则个个心有骇然。

既骇然于嬴成蟜的惊人臂力,也骇然于嬴成蟜下手之狠,全然是奔命去。

这万众瞩目的一下,没有造成任何声响。

如彗星坠落的青铜长戈停在了章邯臀部一寸处。

长戈所携带的疾风,吹得章邯下摆猎猎作响,血液密集抖落成一摊。

当啷~

青铜长戈坠地声清脆悦耳。

“踹一脚打一拳这都无所谓,二十杖责,过了。告诉皇兄,让他别犯病。”

嬴成蟜声音不高不低,足够廊亭内所有人听到。

值守郎官面色惨然,不敢言语。

听到嬴成蟜说出这些话,他觉得自己生命已经走到尽头。

“诺。”

章邯沉声应道。

“待不下去就回家,走了。”

嬴成蟜拍拍盖聂肩膀。

“这里不能成为公子家乎。”

盖聂冷硬地道。

“宫中王,笼中鸟,争个什么劲?”

盖先生,长安君想谋反!

我要告知陛下!

我要告知陛下!

值守郎官眼中,火苗迸现,觉得自己还能抢救一下。

“兄弟,还能走路乎?”

嬴成蟜一句话,让低着头,眼神火热的郎官吓了一跳。

他急忙低着头,道:“能走,能走。”

“那领我去找我大侄子。”

“唯。”

值守郎官虽然心中焦急不已,却不敢在此刻违背嬴成蟜的命令。

颤颤巍巍地捡起地上青铜长戈,带着嬴成蟜走向大郑宫,去寻太子嬴扶苏。

值守郎官心急如焚,想以最快时间去报告始皇帝要谋反。

他怕他晚到一步,没有首报之功,人头落地。

他一路脚步,明显比往常快了许多,但他自己不知。

一刻钟后,值守郎官,嬴成蟜,就站在了大郑宫宫门前。

“大侄子,大侄子我来看你了!”

嬴成蟜没要人禀报,扯着嗓子在大郑宫宫门口就喊开了。

不一会,太子嬴扶苏推开宫门,拱手俯首。

“拜见叔父。”

“不错不错,总算不弄那繁琐古礼了,形式主义没有用,心意到就行。”

“叔父说的是,请随扶苏入内。”

值守郎官本想在嬴成蟜进大郑宫后,就跑去章台宫禀报始皇帝。

但嬴成蟜却随着嬴扶苏进宫,而是抓着值守郎官的胳膊,扯到嬴扶苏面前。

“这个兄弟我看挺机灵,随你去上郡如何?”

嬴扶苏听了嬴成蟜对值守郎官称呼,眉头一紧,转头看向值守郎官。

我叔父能随意叫,你怎么也敢应?

但值守郎官毫无反应。

一是低着头看不到嬴扶苏表情。

二是心神一直都放在去章台宫告密上,没反应过来,这不是嬴成蟜第一次叫他兄弟了,他刚才也没反应过来。

事关他生死大事,哪有心思想别的。

嬴扶苏等了两息,见值守郎官没反应,身子还一直在颤抖不已,似乎受到过剧烈惊吓,心知这其中必然有异。

“看着不甚机灵,但既是叔父所言,扶苏便带去上郡好了。”

“我不去上郡!”

值守郎官一声怪叫。

叫声之大,让嬴扶苏本就皱起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太子息怒,长安君大人息怒。我家有老人要侍奉不能离家太远,我不去上郡,我不去上郡。”

值守郎官也知道自己失态,立刻拱手俯首,他强自镇定,态度异常恭敬地道。

但他语速极快,话语够黏连,依然还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你去上郡才能活,家中老人我会找两个仆役为你侍奉。”

嬴成蟜认真地道。

但值守郎官根本不信。

值守郎官认为,嬴成蟜是要杀人灭口。

他觉得他走后,不是死在上郡路上,就是死在上郡,家中老人也会被嬴成蟜害死。

是以连声拒绝,死命不从。

“那便算了,你回去罢。”

嬴成蟜没再强求,拍拍值守郎官肩膀。

值守郎官如释重负。

对嬴成蟜,嬴扶苏行礼告退。

转身之后,在大郑宫宫门前这几步还是很正常。

走了有百来步后,马上以最快速度跑去章台宫。

几个时辰后。

章台宫什么风声也未传出。

咸阳宫内,没了一个郎官。

大郑宫内。

在嬴扶苏的追问下,嬴成蟜告诉了嬴扶苏廊亭内发生的事。

嬴扶苏听过后,就要去将那个值守郎官追回,为嬴成蟜所阻。

“叔父,此人若不随我去往上郡,必死无疑,父皇不会让其活着。”

“是啊。”

“那叔父还拦着扶苏?”

“他要寻死,干你甚事。”

嬴扶苏双目一凝,道:“叔父,此人虽然非你所杀,却是因你而死。你三言两语说没其性命,此事不与我有关,却与你有关。”

“我带没带他来找你,告诉没告诉他跟你去上郡才能活命?”

“叔父既然想让其活命,就不该此刻阻拦扶苏。”

嬴成蟜呵呵一笑。

“我确实不想让他死,也已经弥补了我的过失。随你去往上郡,再回咸阳他至少官升三级。但他不信,那便随他去。良言难劝该死鬼,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嬴扶苏身形缓缓坐下,道:“叔父是要教我什么。”

“呦,有进步,都知道我是在铺垫了。”

嬴成蟜满意地拍拍嬴扶苏脑袋,笑道:“不要把担子背的太重,你是人不是鬼神,更不是救世主。你本性太过仁义,这一路又有淳于越在你身边胡言乱语,我真怕你又回到老样子。”

嬴扶苏苦笑。

上次嬴成蟜在温泉里和他讲,他老师淳于越居心不良,嬴扶苏还有所怀疑。

这么些天过去,嬴扶苏在始皇帝对其完全开放的大秦情报下,对于淳于越和儒家,有了一个全新的认知。

他知道了淳于越并不是他所知道的淳于越,儒家也并不是他所想象的儒家。

此刻再嬴成蟜再次与他言说这件事,他却是一点反驳都说不出来。

“看样子你好像知道了不少事情,那我就不用多费唇舌了。韩非,李牧会随你一同去往上郡。内事不决问韩非,外事不决问李牧。”

“但不要言听计从,一定要思考。你是首领,不要被任何人牵着鼻子走。其实我本来想暗中刀了淳于越,一劳永逸。”

“还是皇兄劝阻了我,跟我说不能再刀人了,治理国家要**,刀人不合法。还说你是他最棒的儿子,绝不会再为淳于越所迷惑。”

始皇帝劝阻嬴成蟜是真,禁止嬴成蟜以暗卫刀人也是真。

但始皇帝可从没说过什么最棒的儿子这种话,最后那两句是嬴成蟜编的。

想让始皇帝说出这种话,那可得等年头了。

嬴扶苏眼中半是激动,半是怀疑。

激动是得到了父皇认可,怀疑则是父皇真能说出这种话?

嬴成蟜一眼就能看出嬴扶苏在想什么,赌咒发誓地道:“若我刚才所言尽是假话,天打五雷轰!”

嬴扶苏幽幽地道:“叔父可否重新发个誓,就以父皇夸我的那句话。”

嬴成蟜一个脑贴就打过去,拍在嬴成蟜脑袋上,笑骂道:“我逗你开心!你小子想让我死是罢!”

嬴扶苏捂着脑袋,勉强笑道:“我就说父皇不会说这种话。”

“你父皇就是嘴硬,他心里说的,叔父听见了。这次去上郡,多带一些兽皮,那地方冷啊……”

嬴成蟜絮絮叨叨,坐在大郑宫和大侄子说了半个时辰,想到什么说什么。

像是一个儿子明日要远行,心中放心不下的老父亲一般。

嬴扶苏听得认真,频频点头。

“哎呦,差点忘了件事。你这次走把李由带着,就是李斯长子。记住,千万别让这小子死了。”

“李斯为这小子毫不在意颜面,对这小子是当接班人培养的。你绑住李由,就是绑住李斯。”

“继位时有李斯辅佐,我和你父皇都死了你也稳得住。”

今天女儿乖很多,所以码字时间多了一点!也算是感谢盟主的打赏!争取明天继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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